后秦紀·姚興（上）

　　興字子略，先帝之長子也。苻堅時為太子舍人。帝之在馬牧，興自長安冒難來奔，立為皇太子。帝出征討，常留統(tǒng)后事。及鎮(zhèn)長安，甚有威惠。與中舍人梁喜、洗馬范勖等講論經(jīng)籍，不以兵難廢業(yè)，時人咸化之。

　　九（394）年春正月，登聞帝崩，盡眾而東，二月，攻屠各姚奴、帛蒲二堡，克之。咸陽太守劉忌奴據(jù)▲避世堡以叛，興襲忌奴，擒之。

　　夏四月，登自六陌趣廢橋，始平太守姚詳據(jù)▲馬嵬堡以拒之。興遣尹緯將兵救詳，緯據(jù)廢橋以待登，登急攻緯。與戰(zhàn)，大破之。其夜，登眾潰，單騎奔雍（即苻登國都），復奔平?jīng)?，收集遺眾，入馬毛山。

　　皇初元（394）年五月，興始發(fā)喪行服，即皇帝位于槐里，大赦，改元，遂如▲安定。謚先帝萇曰武昭皇帝，廟號太祖。

　　登請救于河南王乾歸，乾歸遣騎一萬救之，秋七月，登引兵出迎乾歸兵。帝自安定如涇陽，與登戰(zhàn)于山南，斬登。散其部眾，歸復農(nóng)業(yè)。徙陰密三萬戶于長安，分大營戶為四，置四軍以領之。以登后李氏賜姚晃。

　　安南強熙、鎮(zhèn)遠楊多叛，推竇沖為主。帝自將討之，軍至武功，多兄子良國殺多而降，熙奔秦州，沖奔汧川，汧川氐仇高執(zhí)送之。沖從弟統(tǒng)率其眾來降。

　　冬十二月，帝遣使與后燕結(jié)好，并送燕太子寶子敏于燕。

　　二（395）年秋九月，燕太子寶率眾伐▲魏，帝遣楊佛嵩將兵救魏。不及而還。

　　是歲，封叔父緒為晉王，碩德為隴西王，弟崇為齊公，顯為常山公，征南靖及功臣尹緯、齊難、楊佛嵩等并為公侯，其余封爵各有差。

　　魏攻鮮卑薛勃于▲貳城，勃遣使請救，使齊公崇赴之。魏師既還，勃復叛，崇伐而執(zhí)之，大收其士馬而還。追尊庶母孫氏為皇太后，配饗太廟。楊盛?！鸪兀彩拐埫?，拜使持節(jié)、鎮(zhèn)南將軍、仇池公。

　　三（396）年。是歲，鮮卑越質(zhì)詰歸帥戶二萬叛西秦來降，帝處之成紀，拜鎮(zhèn)西將軍、平襄公。

　　遣隴西王碩德討平?jīng)龊鸨诼宄?，克之。進討天水姜乳于上邽，乳帥眾降。以碩德為秦州牧，▲鎮(zhèn)上邽。征乳為尚書。強熙及休官權(quán)千成帥眾三萬共圍上邽，碩德?lián)羝浦?，熙南奔仇池，遂歸晉。碩德西擊千成于略陽，千成降。（千成即雜夷休官部人，前秦末據(jù)▲顯親，自號秦州牧，為苻登所逼，降于乞伏乾歸，乾歸署為東秦州刺史、休官大都統(tǒng)、顯親公，后與強熙連兵攻上邽，戰(zhàn)?。?p>　　令郡國各歲貢清行孝廉一人。遣晉王緒攻▲河東，克之，西燕故河東太守柳恭降。以緒為并、冀二州牧，▲鎮(zhèn)蒲阪。徙新平、安定新戶六千于蒲坂。

　　四（397）年。是歲，太后虵氏卒。帝哀毀過禮，不親庶政。

　　鮮卑薛勃叛，帝自將討之。勃敗，奔沒弈干，沒弈干執(zhí)送之。泫氏男姚買得謀弒帝，不克而死。

　　帝下書禁百姓造錦繡及淫祀。帝出潼關攻▲湖城，晉弘農(nóng)太守陶仲山、華山太守董邁皆降。遂至▲陜城，別逼上洛，拔之。遣齊公崇向洛陽，晉河南太守夏侯宗之固守金墉，崇攻之不克，乃陷柏谷，徙流人西河嚴彥、河東裴岐、韓襲等二萬余戶而還。

　　帝下書，令士卒戰(zhàn)亡者守宰所在埋藏之，求其近親為之立后。武都氐屠飛、啖鐵等殺隴東太守姚回，略三千余家，據(jù)▲方山以叛。遣姚紹等討之，斬飛、鐵。遣狄伯支迎流人曹會、牛壽萬余戶于漢中。

　　帝留心政事，苞容廣納，一言之善，咸見禮異。京兆杜瑾、馮翊吉默、始平周寶等上陳時事，皆擢處美官。天水姜龕、東平淳于岐、馮翊郭高等皆耆儒碩德，經(jīng)明行修，各門徒數(shù)百，教授長安，諸生自遠而至者萬數(shù)千人。帝每于聽政之暇，引龕等于東堂，講論道藝，錯綜名理。涼州胡辯，苻堅之末，東徙洛陽，講授弟子千有余人，關中后進多赴之請業(yè)。帝敕關尉曰：“諸生諮訪道藝，修己厲身，往來出入，勿拘常限。“于是學者咸勸，儒風盛焉。給事黃門侍郎古成詵、中書侍郎王尚、尚書郎馬岱等，以文章雅正，參管機密。

　　長水校尉姚珍奔西秦。（據(jù)本人猜想，姚珍本為前秦安西將軍、勃海公苻珍，鎮(zhèn)安定，為姚萇所擄，改為姚氏。）

　　六（399）年秋七月，遣齊公崇、鎮(zhèn)東楊佛嵩攻▲洛陽，晉河南太守隴西辛恭靖嬰城固守。晉雍州刺史楊佺期遣使求救于魏，八月，魏遣其太尉穆崇將六萬（千）騎往救之。

　　帝班命郡國，百姓因荒自賣為奴婢者，悉免為良人。

　　弘始元（399）年九月，帝以災異屢見，降號稱王，下詔令群公、卿士、將牧、守宰各降一等。大赦，改元。存問孤貧，舉拔賢俊，簡省法令，清察獄訟，守令之有政跡者賞之，貪殘者誅之，始平太守周班、槐里令李青彡（靚）皆以黷貨誅，于是郡國肅然矣。

　　冬十月，齊公崇攻陷▲洛陽，自淮、漢已北諸城，多請降送任。

　　是歲，王下書聽祖父母昆弟得相容隱。晉王緒、隴西王碩德以王降號，固讓王爵，弗許。京兆韋華、譙郡夏侯軌、始平龐眺等率襄陽流人一萬叛晉來奔。

　　王如▲河東。時晉王緒鎮(zhèn)河東，王待以家人之禮。下書封先朝舊臣姚驢硙、趙惡地、王平、馬萬載、黃世等子為五等子男。命百僚舉殊才異行之士，刑政有不便于時者，皆除之。

　　兵部郎金城邊熙上陳軍令煩苛，宜遵簡約。王覽而善之，乃依孫吳誓眾之法以損益之。

　　立律學于長安，召郡縣散吏以授之。其通明者還之郡縣，論決刑獄。若州郡縣所不能決者，讞（yan四聲，審判定案）之廷尉。王常臨諮議堂聽斷疑獄，于時號無冤滯。

　　晉王緒、隴西王碩德固讓王爵，許之。緒、碩德威權(quán)日盛，王恐奸佞小人沮惑之，乃簡清正君子為之輔佐。

　　以司隸校尉郭撫、扶風太守強超、長安令魚佩、槐里令彭明、倉部郎王年等清勤貞白，下書褒美，增撫邑一百戶，賜超爵關內(nèi)侯，佩等進位一級。

　　二（400）年夏五月，遣征西大將軍、隴西公碩德率隴右諸軍伐▲西秦，秋七月，王潛軍赴之，大敗西秦王乾歸，降其部眾三萬六千，收鎧馬六萬（千）匹。軍無私掠，百姓懷之。王如▲枹罕，班賜王公以下，遍于卒伍。

　　九月，后涼征東呂方來降，廣武民三千馀戶奔南涼。

　　冬十月，乞伏乾歸以窮蹙來降，拜鎮(zhèn)遠將軍、河州刺史、歸義侯。

　　王下書，將帥遭大喪，非在疆埸險要之所，皆聽奔赴，及期，乃從王役。臨戎遭喪，聽假百日。若身為邊將，家有大變，交代未至，敢輒去者，以擅去官罪罪之。遣晉將劉嵩等二百三十七人歸于建鄴。

　　三（401）年春二月，使鎮(zhèn)遠乞伏乾歸還鎮(zhèn)苑川，盡以其故部眾配之。

　　夏五月，遣隴西公碩德帥姚穆等步騎六萬伐▲后涼，鎮(zhèn)遠乞伏乾歸帥騎七千從之。秋七月，碩德自金城濟河，直趣廣武，南涼攝廣武守軍避之。軍至▲姑臧（即后涼國都），后涼王隆遣其輔國大將軍超、龍驤大將軍邈等逆戰(zhàn)，碩德大破之，生擒邈，俘斬萬計。隆嬰城固守，其將呂佗帥東苑之眾二萬五千降。西涼公暠、南涼王利鹿孤、北涼王蒙遜各遣使奉表入貢。

　　隆將姜紀來奔，表紀為武威太守，配兵二千，屯晏然。王聞楊桓之賢而征，南涼不敢留而遣之。

　　碩德圍姑臧累月，不下，遂撫納夷、夏，分置守宰，節(jié)食聚粟。為持久之計。九月，隆遣使請降。碩德表隆為鎮(zhèn)西大將軍、涼州刺史、建康公。隆遣子弟及文武舊臣慕容筑、楊穎等五十馀家入質(zhì)于長安。

　　蒙遜遣其弟建忠挐、牧府長史張潛見碩德于姑臧，請帥其眾東遷，拜潛張掖太守，挐建康太守。蒙遜尋悔之。

　　四（402）年春正月，王與魏絕。二月癸丑，魏人襲高平公沒奕于，于棄部眾，率數(shù)千騎與薛勃奔于秦州。魏軍進次▲瓦亭，長安大震，諸城閉門固守。魏平陽太守貳塵入侵▲河東。王于是練兵講武，大閱于城西，于勇壯異者召入殿中。引見群臣于東堂，大議伐魏。群臣咸諫以為不可，王不從。司隸姚顯進曰：“陛下天下之鎮(zhèn)，不宜親行，可使諸將分討，授以廟勝之策?！巴踉唬骸巴跽哒岳辆竵y為務，吾焉得而辭之！“

　　立子泓為太子，大赦，賜男子為父后者爵一級。

　　夏四月，鎮(zhèn)遠乞伏乾歸遣子熾磐入朝，以熾磐為興晉太守。五月，王大發(fā)諸軍，遣義陽公平、尚書右仆射狄伯支等將步騎四萬▲伐魏，平等軍次河東，王遣光遠黨娥、立節(jié)雷星、建忠王多等率杏城及嶺北突騎自和寧赴援，越騎校尉唐小方、積弩姚良國率關中勁卒為平后繼，晉公緒統(tǒng)河東見兵為前軍節(jié)度，東平公紹率洛東之兵，征虜姚詳率朔方見騎，并集▲平望，以會于王。

　　使沒奕于權(quán)鎮(zhèn)上邽，中軍、廣陵公斂權(quán)鎮(zhèn)洛陽，常山公顯及尚書令姚晃輔太子泓，入直西宮。

　　義陽公平攻魏▲乾壁六十馀日，拔之。秋七月，魏兵大至，八月，圍平于▲柴壁，截汾水以守之。王將兵四萬七千救之，將據(jù)天渡運糧以饋平，軍至蒲阪，憚而不進。

　　冬十月，義陽公平糧竭矢盡，將麾下三十騎赴汾水而死，狄伯支等十將四萬余人，皆為魏所擒。王下書，軍士戰(zhàn)沒者，皆厚加褒贈。魏軍乘勝進攻蒲坂，齊公緒固守不戰(zhàn)，魏乃引還。徙河西豪右萬余戶于長安。

　　十二月，晉太尉桓玄謀篡，輔國袁虔之、寧朔劉壽、冠軍高長慶、龍驤郭恭等貳于玄，懼而來奔。王臨東堂引見，謂虔之等曰：“桓玄雖名晉臣，其實晉賊，其才度定何如父也？能辦成大事以不？“虔之曰：“玄籍世資，雄據(jù)荊、楚，屬晉朝失政，遂偷竊宰衡。安忍無親，多忌好殺，位不才授，爵以愛加，無公平之度，不如其父遠矣。今既握朝權(quán)，必行篡奪，既非命世之才，正可為他人驅(qū)除耳。此天以機便授之陛下，愿速加經(jīng)略，廓清吳、楚?！巴醮髳?，以虔之為大司農(nóng)，余皆有拜授。虔之固讓，請疆埸自效，改授假節(jié)、寧南將軍、廣州刺史。

　　是歲，立昭儀張氏為皇后，封子懿、弼、洸、宣、諶、愔、璞、質(zhì)、逵、裕、國兒皆為公，遣使拜南涼王傉檀為車騎將軍、廣武公，北涼王蒙遜為鎮(zhèn)西將軍、沙州刺史、西海侯，西涼公暠為安西將軍、高昌候。

　　遣鎮(zhèn)遠趙曜帥眾二萬西屯▲金城，建節(jié)王松匆（忿）帥騎助后涼王隆守姑臧。松匆至魏安，為傉檀弟文真所圍，眾潰，執(zhí)松匆，送于傉檀。傉檀大怒，送松匆還長安，歸罪文真，深自陳謝。

　　王下書，錄馬嵬戰(zhàn)時將吏，盡擢敘之，其堡戶給復二十年。王性儉約，車馬無金玉之飾，自下化之，莫不敦尚清素。然好游田，頗損農(nóng)要。

　　京兆杜挻（shan一聲）以仆射齊難無匡輔之益，著《豐草詩》以箴（zhen一聲，告誡、規(guī)勸）之，馮翊相云作《德獵賦》以諷焉。王皆覽而善之，賜以金帛，然終弗能改。

　　晉順陽太守彭泉以郡降，遣楊佛嵩率騎五千，與荊州刺史趙曜迎之，遂陷南鄉(xiāng)，擒建威劉嵩，略地至于梁國而歸。

　　五（403）年秋七月，群臣咸言于王曰：“呂隆藉先世之資，專制河外，今雖饑窘，尚能自支，若將來豐贍，終不為吾有。涼州險絕，土田饒沃，不如因其危而取之?！澳饲布嫔ⅡT常侍席確詣涼州，征后涼王隆弟超入侍，隆遣之。

　　隆懼南涼及北涼之逼，表請內(nèi)徙。遣尚書左仆射齊難及鎮(zhèn)西姚詰、左王乞伏乾歸、鎮(zhèn)遠趙曜等步騎四萬，迎隆于河西，南涼王傉檀攝昌松、魏安二戍以避之。

　　八月，難至姑臧。以司馬王尚行涼州刺史，以將軍閻松為倉松太守，郭將為番禾太守，分戍二城，徙隆及其宗室僚屬于長安，以隆為散騎常侍，超為安定太守，自馀文武隨才擢敘。使者至姑臧，授蒙遜官爵，蒙遜遣弟如子貢其方物。

　　六（404）年春三月，南涼王傉檀畏秦之強，乃去年號，罷尚書丞郎官，遣參軍關尚來使。傉檀求領涼州，王不許。

　　是歲，遣隴西公碩德率姚斂成、姚壽都等眾三萬，伐楊盛于▲仇池。壽都等入自宕昌，斂成從下辯而進。盛遣其弟壽距成，從子斌距都。都逆擊擒斌，盡俘其眾。壽等懼，率眾請降。碩德還師。晉汝南太守趙策委守來奔。

　　七（405）年春正月，以鳩摩羅什為國師。

　　夏六月，復使隴西公碩德及冠軍徐洛生等伐▲仇池，又遣建武趙琨自宕昌而進，別遣將軍斂俱攻漢中。碩德等頻敗楊盛兵，秋七月，盛懼，請降，遣子難當及僚佐子弟數(shù)十人為質(zhì)，碩德等引還。署盛為使持節(jié)、散騎常侍、都督益、寧二州諸軍事、征南大將軍、開府、益州牧、武都侯。斂俱陷▲城固（即梁州州城），徙漢中流人郭陶等三千余家于關中。

　　劉裕誅桓玄，求南鄉(xiāng)諸郡，王許之。群臣咸諫以為不可，王曰：“天下之善一也，劉裕拔萃起微，匡輔晉室，吾何惜數(shù)郡而不成其美乎！“遂割南鄉(xiāng)、順陽、新野、舞陰等十二郡歸于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