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歸是沒有名垂青史,平平凡凡,這輩子可真短啊,不過,我挺滿足的……?!痹谟袣鉄o力地小聲低喃中,二寶早已干裂潰爛的嘴唇,漸漸地失去了最后一抹血色,枯瘦的面頰上劃過一抹淚痕,只有那上揚的嘴角依舊停留。
夜色籠絡(luò)著,風(fēng)吹過,草海也依舊“波濤洶涌”著。在幾聲哀嘆和惋惜中,人也都大抵繼續(xù)前行了。遠處的鳥飛來,貪婪的想去尋覓人走留下的痕跡。這里的一切都還屬于自然,應(yīng)該什么都沒有改變,可仔細發(fā)現(xiàn),在草海中,好像是有那么一抔微隆的土堆出現(xiàn)在了1935年8月23日的晚上。
1912年2月12日——
清朝隆?;侍箢C布了清朝統(tǒng)治者最后一道合法的旨意——宣布宣統(tǒng)皇帝的遜位。
次日,消息散布全國,人們議論紛紛,此時,在上海臨近法租界的一個小房內(nèi),一個嬰兒出生了,輕啼中努力地想要睜眼去張望這個世界?!昂煤⒆?,你生下來就是新時代的人,也不知道你將來會是什么樣兒,要不你就叫張新時吧。梅英,你覺得怎么樣?”說話的是一位帶著眼鏡,氣質(zhì)斯文的中年男子,一身長衫盡顯文學(xué)氣?!班??!泵酚⒚嫔撊?,微微點頭。眉目間透露著溫婉,抱著孩子,倚靠在男子的肩膀上,目光看向窗外,有個賣報的男孩,“號外,號外……”。
“梅阿姨,梅阿姨,快開門,俺娘帶我來給你們送莜面來了?!薄罢O,來了?!?p> “你看你這死丫頭,不能小點聲啊,你想讓他們把你娘我給你梅阿姨做的莜面給分走了???”說話的是一位身材略有發(fā)福的中年女人。
新時聞聲從屋內(nèi)跑出來,“大娘,你又給二寶帶什么好吃的來了啊?!币贿呎f著,一邊將手里的糖分給了敲門的小女孩一塊兒,臉上笑盈盈的?,F(xiàn)在的新時已經(jīng)快五歲了,平常也能幫母親跑跑腿什么的。敲門小姑娘叫大妞,是那位中年女人的小女兒,個頭不高,瘦瘦的,明明比新時還要大兩歲,看起來倒是有妹妹的感覺。
“先進屋,進去大娘再給你看,要不被那些混小子搶了,你們可就沒得吃了。”說著,中年女人便推搡著大家進了門。
“怎么樣,好吃吧,想吃的話,晚上去大娘家,大娘再給你做?!敝心昱嗣聲r的頭,眼里滿是寵溺。在新時眼里,這位大娘十分親切,話不多,整日里最喜歡憨憨地笑著。盤得整齊的丸子頭沒有一根雜發(fā),多年來好像從來沒有變過一樣,印象中每天都會圍著那條紅色帶有一快小補丁的格子圍裙,但也從來沒見它臟過,總是那個樣子。
大娘一家是兩年前搬到這里的,說是一家,其實也就大娘和大妞兩個人,她們是從山西專門跑來上海找大妞父親的。說起來也是巧,兩年前,新時一家子正巧外出回來,剛下碼頭,就被大娘給攔著打聽他丈夫的事情,梅英總歸是覺得可憐,想著自己在報社工作過,能幫幫忙,就帶著大娘娘倆去了最近的歇腳處,仔細問過才知道,大娘本來家里有四口人,夫妻倆本來一直在山西靠種地過活,后來靠著兒子在礦上的工作,一家人日子也還算可以,不過一年冬天,礦山坍塌,大娘兒子正好在里面,人就被活活壓在里面了,等挖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救不活了。這么一塌,愣是壓塌了大娘一家人的日子。最后一家人決定靠著兒子礦山出事分的一點兒撫恤金跑到上海來謀生活,因為那個時候大妞還小,大娘丈夫就自己先來了,想著等他在上海安頓好就把大娘母女倆給接過來,結(jié)果過了兩年一點信兒也沒有,大娘著急怕出什么事兒,就帶著大妞趕過來了,結(jié)果兩個人什么也不懂,身上的一點錢,剛來沒兩天就被黑心商家給騙差不多了,現(xiàn)在也就只能白天在外面打聽打聽她丈夫的消息,因為錢不夠,晚上也就只敢先睡在胡同死口拐角處,那塊風(fēng)能小點,不至于太冷。
新時父母聽完十分同情,想起來家里后巷有一間閑置的帶小院屋子,是早些年新時父親的一位朋友留下的,寫信征得同意后,大娘一家就暫時被安排在那里住下了,兩年來,梅英和新時父親有在不斷幫忙打聽著,不過就是一直沒有什么消息罷了,她們也就一直住在新時家后面的小巷子里。因為感激,大娘總是會做一些好吃的送過來,新時一家偶爾也會送過去一些生活品什么的救濟救濟她們,久而久之,兩家也就越來越熟了,大娘因為兒子早逝,跟新時也投緣,就下意識把新時當(dāng)自己兒子了,因為大娘的兒子叫大寶,就順嘴叫新時二寶了,新時一家倒也沒說什么,叫多了,也就習(xí)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