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陽皇宮,歌舞升平。
皇帝坐在龍椅上,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聽著手底下人的嘮叨。
沒錯,是嘮叨。
他的左右手之一的大丞相倪文俊又來到他的身邊,對他進盡忠言。
他雖然很不耐煩,惱怒這個人打擾了自己欣賞美人的興致。
但是他又不得不聽完。
倪文俊每次來都是說完公事說私事。
公事總是沒有私事多。
公事無非就是各地的諸侯,以及朝廷的實力變化。
私事就很穩(wěn)定也很唯一了,那就是不留余力地彈劾大元帥陳友諒。
果不其然,倪文俊一開始就按照慣例說公事。
“啟稟陛下,如今天下勢力已分其三,張士誠,我們,還有朱元璋?!蹦呶目≌f道。
“哦?朝廷呢?”皇帝幽幽地問道。
“陛下有所不知,張士誠已經(jīng)投靠朝廷,所以他的人馬現(xiàn)在就是朝廷的人馬?!蹦呶目≌f道。
“那都是一個月前的消息了,現(xiàn)在他又反叛朝廷,搖身一變又成了起義軍?!币粋€聲音從宮殿外傳來。
只見那聲音的主人身上穿著一件銀白色的鎧甲,腰挎佩劍,一臉淡漠地走了進來。
整個漢陽只有一個人敢這么肆無忌憚的走進皇宮,又只有他能夠帶劍而入。
這個人就是大元帥兼駙馬爺陳友諒。
倪文俊看著那身熟悉的鎧甲,只覺得內(nèi)心涌起一股難以熄滅的火焰。
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有那么多種華麗而不失威嚴的鎧甲,陳友諒為什么一定要選銀白色的?
那擺明是要羞辱他,是要無時無刻地告訴別人,他的大元帥之位是從某個人身上奪過來的。
其實陳友諒根本沒有這個想法,或者說他根本沒有把倪文俊放在眼里。
只見他大步走向前,然后拱手對皇帝說道:“臣陳友諒參見陛下?!?p> 皇帝見他來了,立馬笑容滿面地說道:“朕的好女婿來了,快來陪朕喝幾杯。”
“喝酒的事等一會兒再說也不遲?!标愑颜彽卣f道,“現(xiàn)在我們要說的是國事。”
“你一個外臣憑什么跟我們談國事?”倪文俊一臉嘲諷地說道。
陳友諒轉(zhuǎn)過身,一臉驚訝地對著倪文俊說道:“原來是大丞相啊,失敬失敬,丞相你日理萬機,可能有些事記不起來了。”
“什么事?”倪文俊冷聲問道。
“那就是我除了是陛下的大元帥之外,還是陛下的女婿,就算是你也應(yīng)該尊稱我一聲駙馬爺?!标愑颜徯χf道,“對了,當(dāng)初還多虧你為我做媒呢,小弟還要多謝你這個媒人呢?!?p> 羞辱,這是赤裸裸地羞辱。
巨大的羞恥感讓倪文俊仿佛要被心里的怒火燃燒殆盡,他恨不得立即殺了陳友諒。
但是他不能,因為這是在皇宮,在皇帝面前。
若是毫無理由的殺了陳友諒,殺了皇帝的女婿,他的結(jié)局也只會有一個,那就是陪陳友諒殉葬。
到了那一刻,便是玉石俱焚,得不償失了。
所以他要忍,他必須要忍,哪怕他連一刻都無法忍耐,他也要忍。
現(xiàn)在陳友諒來了,并且反駁了自己的話,他必須在公事上找回顏面。
他立刻對著皇帝說道:“現(xiàn)在天下分為三股勢力,我們必須聯(lián)合一方滅掉另一方,才能保證長時間的生存。”
“那依丞相之見,朕應(yīng)該和誰聯(lián)合一起消滅誰?”皇帝問道。
倪文俊一臉胸有成竹的樣子說道:“臣以為,我們應(yīng)該聯(lián)合朱元璋,滅掉張士誠然后平分其地?!?p> “為何?”皇帝又問道。
“萬事萬物都離不開一個理字,我們只要占據(jù)這個理字,就能出師有名?!蹦呶目≌f道,“張士誠投降朝廷又反叛朝廷,可見他是一個反復(fù)無常的小人,與這樣的小人結(jié)盟,說不定哪一天就被他賣了,反觀朱元璋,雄才大略,短短幾年時間就從一股小勢力發(fā)展到如今這個地步,可見此人實在是不簡單啊。”
“若我們和朱元璋聯(lián)合,攻打張士誠,不但出師有名,而且還能不費吹灰之力的得到浙江的半壁江山,這何樂而不為呢?”倪文俊看著皇帝猶豫不決的神情,不由得有些急了,連忙又說道。
只見皇帝沉吟了半天,卻始終沒有表態(tài)。
他不太習(xí)慣,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決定過大事了。
有時候?qū)傧绿芨梢彩且患氖拢驗檫@樣,皇帝會很容易倚重屬下,久而久之,放權(quán)太過,他就會喪失判斷,也同時失去了對大局的掌握。
他之所以沉默不語,其實是在等一個人說話。
可是陳友諒卻一反常態(tài),始終一言不發(fā)。
皇帝無奈,只能咳嗽著說道:“朕的大元帥有何看法?”
陳友諒似乎早就在等待著皇帝的問話,或者說他已經(jīng)下定決心,只要皇帝不問他便不說。
他笑著說道:“臣的看法和大丞相正好相反。”
“你的意思是我們應(yīng)該聯(lián)合張士誠滅掉朱元璋?”皇帝問道。
“正是如此?!标愑颜徴f道。
“可是那張士誠是個反復(fù)無常的小人,我們怎能和這樣的人合作?”皇帝說道。
一旁的倪文俊暗自冷笑,他最喜歡看到陳友諒出丑。
“皇上只知道張士誠反復(fù)無常,你可知道他為何反復(fù)無常?”陳友諒反問道。
皇帝疑惑地說道:“難道他幾次三番背叛盟友是有原因的?”
“當(dāng)然,在臣看來,萬事萬物都逃不過一個利字,張士誠之所以投降朝廷,是因為朝廷許以重利,他貪慕虛榮,所以才投降了朝廷。而他又背叛了朝廷,也很好理解,那就是利益不夠多,他覺得再跟著朝廷得不到他想要的,于是乎他又背叛了朝廷,重新加入起義軍。”陳友諒分析道。
“反觀朱元璋,這個人實在是個梟雄,更不會是個會甘于屈居人下的人,他能夠在短短幾年時間里迅速發(fā)展壯大,這說明此人實在是深不可測。”
“而且,還有一件事想必皇上和大丞相都不知道。”
“什么事?”倪文俊瞇了瞇眼睛,問道。
“那就是小明王死了?!标愑颜徴f道,“說是意外,但是說出去誰信啊?!?p> “這也足以證明,朱元璋這個人狼子野心,自立之心已經(jīng)昭然若揭?!标愑颜徲终f道。
皇帝又一次沉吟了,他更加的迷茫了。
他不知道該選誰為盟友,誰為敵人。
因為他覺得這兩個諸侯都不簡單。
在這種時候,聯(lián)合任何一方,就會得罪另外一方。
如果聯(lián)合不成,反而為自己招來了兩個敵人。
到了那時,難免會兩線作戰(zhàn),腹背受敵。
所以,選擇盟友一定要慎重。
皇帝犯了難,他很難做出這個決定。
于是,他只能讓兩個心腹之臣退下,他要看一看美人來緩解一下心里的愁緒。
陳友諒和倪文俊雖然萬般無奈,卻也只有先行退下了。
兩人離開宮門,走在外面的時候,又一陣唇槍舌劍起來。
“大元帥這一身鎧甲真是眼熟啊?!蹦呶目±湫σ宦?,嘲諷道。
“能不眼熟嗎?這就是和大丞相原來那件一模一樣的?!标愑颜彽卣f道,然后他又忽做恍然大悟狀,“差點忘了,大丞相你已經(jīng)不在軍中了,你原來那身鎧甲恐怕已經(jīng)落滿了灰塵吧?”
倪文俊氣急敗壞地說道:“你不要太得意,總有一天,我會讓陛下殺了你,到時候我還是大元帥?!?p> “那就祝大丞相早日實現(xiàn)這個夢想了,對了,我還可以為大丞相出招?!标愑颜徯χf道。
“出什么招?”倪文俊說道。
“那就是如何打敗我陳友諒的招啊?!标愑颜徴f道。
“你會這么好心?”倪文俊說道。
“其實那個方法好簡單的,那就是丞相盡快回府去,躺在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覺?!标愑颜徴f道。
倪文俊聽到之后,只感覺一口淤血就要破口而出。
他知道陳友諒這話的意思,無非就是說他倪文俊想要打敗陳友諒,就只有在夢里,而且還是白日夢。
和陳友諒分道揚鑣之后,倪文俊越想越氣,索性不回府,而是去往了那家他常去的酒館喝酒。
這里有一個雅間是他專用的,他只有在這里才會感受到一絲寧靜和輕松。
店小二見他來了,不用問,立刻就去準備他平時愛吃的酒菜。
不出意料,他今天也會一直一個人喝著悶酒,直到爛醉如泥的時候,才被人扶回府中。
有多少個夜晚,他都在濃濃的醉意中度過。
但今天,他注定是喝不了悶酒了。
因為雅間里早已有人等待著了。
十多個將領(lǐng)早就在雅間里面等待著了。
他們自然不是來殺倪文俊的。
如果是來殺他的,只需要一個人就足夠了。
這些人都是倪文俊在軍中的心腹。
一直對他忠心耿耿。
他看著這些熟悉的面孔,眼眶不由得有些濕潤了。
他想起了當(dāng)初自己在軍營里一呼百應(yīng)的日子。
他也記起了當(dāng)年指揮三軍,獨當(dāng)一面的日子。
到底是什么時候改變了呢?
到底是為什么改變了?
他一遍又一遍的質(zhì)問自己,最后得出了結(jié)論。
原來這一切的根源都是陳友諒,都是這個后來者害得自己被奪了兵權(quán)。
他自己是沒有錯的,錯的是陳友諒。
想清楚之后,他對著這些不請自來的人說道:“你們是來嘲諷我的嗎?”
幾個將領(lǐng)相互看了看,然后一起跪了下來,說道:“我們被迫屈伸陳友諒那個賊人,心中早有不甘,現(xiàn)在請大元帥重回軍營,領(lǐng)導(dǎo)我們,殺賊,清君側(cè)。”
清君側(cè),這個名頭真的是十分誘人。
他可以讓倪文俊名正言順地殺掉陳友諒。
以前他只敢想不敢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沒有人手。
現(xiàn)在他有了在場諸位將軍的扶持,再加上他們手中的人馬,已經(jīng)足夠和陳友諒一拼高下了。
他對著跪著的將軍們說道:“讓我們共圖大業(yè),為陛下攘除奸邪?!?p> “共圖大業(yè),攘除奸邪。”眾將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