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大營,朱元璋帥帳之外。
十多個士兵站在營帳周圍,不許任何人進入。
而帥帳里只有一個人,那個人就是朱元璋。
只見他一臉陰沉,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時,李善長拿著一封書信來到了營帳外面。
他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士兵,當士兵認出他是誰的時候,連忙躬身說道:“見過軍師。”
李善長點了點頭,對著士兵說道:“我有急事要求見主公?!?p> 士兵一臉為難地說道:“主公說了,他現(xiàn)在誰也不見?!?p> “怎么回事?”李善長疑惑地說道。
的確,上午朱元璋陪著小明王一起檢閱軍隊的時候還是滿臉笑容,怎么到了下午的時候,就忽然把自己關在帥帳里,不愿見人呢?
士兵猶豫了一會兒,小聲地說道:“主公在生氣呢?!?p> 李善長更加疑惑了,他現(xiàn)在更加想要見到自己的主公了。
于是,他不顧士兵的阻攔,一定要進去見朱元璋。
這個時候,另一個士兵冷著臉對李善長說道:“主公說過,他誰也不見,尤其是不見你?!?p> 李善長聽到這話,先是一愣,然后急忙問道:“難道是我做了什么讓主公不高興的事?”
士兵搖了搖頭,說道:“這我就不知道?!?p> 李善長嘆了口氣,退后幾步,然后對著帥帳跪了下來。
士兵一見他這樣,臉上雖有為難,但是也沒辦法。
好在下午的太陽不如正午那般炎熱。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將軍帶著士兵走了過來。
他一臉好奇地對跪在地上的李善長說道:“先生,這是怎么回事?”
“主公正在生我的氣呢。”李善長苦笑著說道。
那人一聽這話,立即說道:“先生是軍師,怎么能這么跪著呢?我去找主公說說?!?p> “湯將軍且慢?!崩钌崎L說道。
湯和不管不顧地推開士兵,就要強行沖進去。
湯和和其他將軍最大的區(qū)別就是他是最早跟隨朱元璋的人,更是他在鳳陽的同鄉(xiāng),所以兩人的感情是非常人可以相比的。
一個人要是一心為了別人好,他才不會擔心會不會得罪那個人。
就在他嚷嚷著要沖進去的時候,門簾被拉開了。
一張平靜的臉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士兵們一看到這張臉,就紛紛跪下說道:“參見主公。”
湯和愣了一下,然后大大咧咧地說道:“主公有何煩心事?非要軍師跪在外面?”
朱元璋沒有說話,而是沉默地扶起了李善長,然后對湯和說道:“你很清閑???”
湯和笑了笑,說道:“這就對了嘛,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事不能講清楚?”
朱元璋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說道:“這件事跟你也說不清楚?!?p> “行,那我走,你就和先生慢慢說吧。”湯和笑著說道,然后帶著手下的士兵們離開了帥帳。
等他走后,朱元璋才親切地拉住李善長的手,將他請入了營帳之中。
兩人進入營帳之中坐下之后。
李善長笑著說道:“主公不生我氣了?”
“我哪敢生先生你的氣?”朱元璋平靜地說道。
李善長一看他這幅表情,就知道他余怒未消。
于是他站起來,一臉鄭重地說道:“臣自從決定追隨主公之后,就只忠于主公,其他人無論是誰,臣都不會效忠于他。”
聽到這話,朱元璋才漸漸的笑了出來。
他一直擔心的事情總算是有了結果。
今天上午,小明王從悲傷中回過神來,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朱元璋帶著他去檢閱滁州城中的大軍。
這件事當年的蕭雨夜也做過,后果就是他得到了所有士兵的支持。
所以朱元璋心中不由得生出了擔憂。
他不希望自己用性命打拼回來的軍隊,最后拱手讓給了別人。
李善長也跟在他們身邊,而他對小明王表現(xiàn)出來的情感,讓所有人都以為他要效忠的不是朱元璋而是小明王。
所以,朱元璋才會這么生氣。
李善長可以說是他唯一的軍師,他能夠打下這片基業(yè),有很大一部分緣故是因為有了軍師相助,現(xiàn)在這位軍師帶頭倒向小明王那一邊,這如何能讓他不生氣,不心痛?
李善長總算明白了自家主公的心思,笑著說道:“主公擔憂的事,其實臣一早就有所準備了?!?p> “哦?先生做了什么準備?”朱元璋問道。
“當初,小明王初來此地的時候,臣就擔心會有這么一天,所以,臣早就和士兵們說好了,讓他們和臣一起演一出戲?!崩钌崎L說道。
“所以那一天,你和士兵們一起表現(xiàn)出對小明王的熱情都是裝出來的?”朱元璋開懷大笑,說道。
“當然,我們跟隨主公多年,怎么會對一個稚子小兒效忠?”李善長撫須說道。
“我倒是不擔心那個稚子小兒,而是擔心那個太后?!敝煸罢f道,“小明王根本不會收買人心,他這么做完全是太后教他的,著實可恨?!?p> “主公如果擔心小明王會影響軍心,不如提早將他和太后一起送往應天,美其名曰戰(zhàn)場兇險,不適合居住即可。”李善長說道。
“其實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小明王早已名存實亡了,我實在是不想繼續(xù)屈居人下了?!敝煸罢f道。
“主公想要自立?”李善長眼睛一亮,說道。
“有何不可?”朱元璋反問道。
的確,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擁有大片土地,士兵不下幾十萬,他已經(jīng)真真正正地成為了一方諸侯。
現(xiàn)在,也只有漢陽的徐壽輝,和高郵的張士誠能和他決一高下。
而他和這幾個諸侯之間的決戰(zhàn)最終也只是時間問題,再加上朝廷漸漸衰亡,暴元氣數(shù)已盡,趕走暴元之后,誰來做這個中原的皇帝就成了下一步的問題。
李善長笑了笑,說道:“看來你的軍師還真是神機妙算啊?!?p> “先生莫非是在自夸?”朱元璋也笑著說道。
“我口中的軍師不是指我自己,而是您真正的軍師?!崩钌崎L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您知道軍師這個位置,我也只是暫時擔當,等那一位來了,我是要讓出來的?!?p> “先生說的是青田先生?”朱元璋一臉興奮地說道。
自從他起兵到現(xiàn)在,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尋訪過青田先生,但是卻屢屢未曾如愿。
知道不久前,他才收到了青田先生的信,讓他耐心等待,等到時機正好之時,自然會出現(xiàn)相助。
“難道青田先生已經(jīng)來了?”朱元璋笑著追問道。
李善長搖了搖頭,說道:“他還沒有來,只不過他送來了一封信,應該可以解決主公的燃眉之急?!?p> “信在哪里?”朱元璋迫不及待地說道。
“請主公查看?!崩钌崎L將手里的信遞給自家主公,然后笑著說道。
朱元璋拆開信,他只看了一眼,便再一次開懷大笑起來。
因為信上只有一個字:殺。
滁州,臨時行宮之中。
本來這里是元帥府,是朱元璋自己的祖宅。
但小明王一來,他就讓了出來。
供小明王和太后居住。
現(xiàn)在他腰挎寶劍,大步流星地往宮殿里走。
周圍的士兵們紛紛向他行禮。
他只是漠然地點了點頭,臉陰沉得足以滴出水來。
小明王正在和自己的母后說話。
太后一臉慶幸地說道:“皇上,你看到了嗎?有好多士兵都支持你呢?!?p> 小明王笑著說道:“他們都將會是朕的人。”
太后又皺著眉說道:“現(xiàn)在我們必須要先除掉一個人。”
小明王頓時有些猶豫,他說道:“母后難道說的是朱將軍?”
“對,就是他,只要除掉了他,你才能真正地掌握軍權,到了那個時候,你才是一個真正的皇帝?!碧笳f道。
“對,沒錯,除掉他。”小明王激動地顫抖著說道。
他已經(jīng)成人了,他不想再做別人的傀儡。
在這一刻,他想到了劉福通,他想到了被當做傀儡的那些日子。
一個皇帝,怎能忍受自己的臣子對自己指手畫腳?
就在兩人決心要除掉朱元璋的時候。
朱元璋在下一刻已經(jīng)來到了外面,然后出其不意地大聲說道:“臣朱元璋參見皇上,太后?!?p> 這忽如其來的一聲叫喊,將屋子里另外兩個人嚇得不輕。
他們連忙整理好儀容,然后讓朱元璋走了進來。
朱元璋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和以往恭敬的態(tài)度有所不同,他今天十分傲慢。
太后皺著眉,說道:“你好大的膽子?!?p> “你好大的膽子?!敝煸袄湫χf道。
太后被這句話氣得不輕,這時候小明王在旁邊打圓場,說道:“朱將軍有話好好說?!?p> “臣是來向皇上你稟告一件事情的。”朱元璋淡淡地說道。
“何事?”小明王說道。
“臣已經(jīng)在應天為皇上修建了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那里可比這里要好多了。”朱元璋幽幽地說道。
小明王聽到這話,一臉開心地正要回答,卻又發(fā)現(xiàn)自己的母后面沉如水,于是又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果然,太后冷冷地說道:“皇上和我哪里都不會去?!?p> “這可由不得你了,太后。”朱元璋說道。
“難道你要造反嗎?”太后質問道。
“當然不是,臣一片赤誠,送兩位去應天也只是害怕元軍來犯時驚擾了二位?!敝煸罢f道。
“皇上不去?!碧笳f道。
“那好啊,太后先去也行?!敝煸靶χf道。
太后握緊了雙拳,忽然淚流滿面地說道:“韓大哥,你在天有靈,可看到你的妻兒被人凌辱至此?”
說完,他握著小明王的手,一臉堅決地說道:“我和皇上就在這里,你要殺就殺吧?!?p> 朱元璋一臉溫柔地說道:“我怎么會殺了兩位呢?我不光不會殺了你們,還要送你們去過好日子呢。”
說完,一隊士兵走了進來,對屋子里的兩個人說道:“稟告皇上,太后,馬車已經(jīng)準備好了,船也停在岸邊,我們隨時可以前往應天?!?p> 太后聽到這番話,看著那些士兵,仿佛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
她連忙對著士兵們說道:“朱元璋要造反,你們快隨我和皇上撥亂反正,肅清亂黨?!?p> 士兵不屑地笑了笑,然后說道:“請?zhí)蠛突噬峡煨蕚鋯⒊贪桑灰`了時辰?!?p> 太后看著他那不加掩飾的嘲笑,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終于不再抱有任何期待。
隨后太后一臉麻木地拉著小明王的手,說道:“前方帶路。”
城樓之上,看著遠去的馬車,李善長笑著說道:“現(xiàn)在主公你心中的大石頭總算是放下了?!?p> 朱元璋搖了搖頭,說道:“只要他還活著,我就寢食難安?!?p> “還是不要做得太絕吧?!崩钌崎L有些猶豫地說道。
朱元璋嘆了口氣,說道:“如果不是被逼無奈,我也不想這么無情。”
“可是,要成大業(yè),就必須這么無情?!敝煸皠e有深意地說道。
“臣明白了?!崩钌崎L長嘆一聲,說道。
他看了一眼朱元璋,忽然覺得這個一直和他朝夕相處的主公漸漸地變了。
他變得比以前更像是一個王者,一個孤獨的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