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出建安多久,我們就遭遇到了好幾路人的追殺,一路是惦記著慕慕葫蘆里妖魂的煉術(shù)邪士,只因不知哪里傳出吞噬妖魂能助修為的流言。
一路是以噬憶為主的妖物驚蟄,變著花樣想要騙走我手里的寶貝笛子。
一路是慕慕師門的人。
我不知他做了何等錯事,需如此興師動眾,慕慕也從不與我說起,每當(dāng)談起,他也有意無意地轉(zhuǎn)移話題。
到達(dá)永寧后,因此處有一座閑置的故人府邸,我們?nèi)吮銜壕佑诖恕?p> 許是慕慕看出了我整日心事重重的模樣,突然說要帶我逛集市。
一聽到他說要和我單獨約會,我就興奮不已。
那日我特意精心梳妝打扮了一番,換了一身與慕慕同色的衣裳,就為了看上去與他更般配。
集市上熱鬧非凡,一眼望去盡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著十分擁擠的樣子,可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卻總是有點縫隙。
在這縫隙中,傳來小販高昂的吆喝,傳出小孩玩鬧的陣陣嬉笑。
街頭販賣的種類多到令人眼花繚亂,小吃、首飾、紙鳶、燈籠、傘具……應(yīng)有盡有。
我?guī)缀跚拼袅巳?,也總算是明白了,原來這就是慕慕所說的“國泰民安”。
我側(cè)身瞧了瞧身旁的他,心也開始安定了下來。
是呀,跟在他的身邊,還需要擔(dān)心什么呢?
思緒突然被震耳的鑼聲拉回,我循聲望去,只見一位打扮得十分滑稽的小老頭正拎著銅鑼邊敲邊喊。
正好奇他這是要做什么的時候,慕慕卻快步圍了過去。就連周圍的人似乎也被這鑼聲吸引了一般,開始朝著老頭聚攏起來。
我低頭沉思,心想這莫不是同我吹笛一般道理,笛聲窺心,這鑼聲,可惑心?
心下頓時一驚,躡手躡腳地走到慕慕身邊,悄聲道:“這老頭使的什么法術(shù)?這鑼聲竟這么厲害?!?p> 慕慕啼笑皆非地看著我,對我說:“這老翁敲鑼,是在告訴眾人將有出好戲耍與大家觀賞,所以他們呀,都是來看戲的?!?p> “什么是戲?”
他笑而不語。
……
戲究竟好看不好看,我已記不大清,可我永遠(yuǎn)忘不了那群嗤笑的眾人。
那日老頭一番舞弄后,只見他捧著銅鑼便笑著向我走來。
我見他如此和藹且客氣,心中甚是歡喜,也便十分歡喜地從他手中接過銅鑼。
也就是這一接,我瞧見原本滿臉笑容的老頭突然僵住,原本看客的臉由意猶未盡突然變成錯愕。
就連站在身旁的慕慕,也不由地一愣。
正在我糾結(jié)要不要將銅鑼還與他時,四周的人卻開始哄笑起來,接著謾罵、諷刺、哂笑。
縱然是想破腦袋,我如何也想不明白,小小舉動,能換來如此之大的惡意。
那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原來被眾人惡言相向的滋味,如此難受。
慕慕見此十分憤怒,我當(dāng)時著實感動了一把,原來還是會有人替我著想的。
這么一想,也便不難受了,只要我在乎的人在乎我就足矣。
于是我拉著將要發(fā)作的慕慕快步逃離,甚至還安慰他說:“姑娘我貌美如花遠(yuǎn)見卓識一塵不染叱咤風(fēng)云蓋世無雙無與倫比十全十美空前絕后,怎會像他們口中說的那般不堪?!?p> 慕慕聽了快感動哭了。
那次,我第一次產(chǎn)生懷疑自己身世的念頭,七歲以前的我,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因待在竹樓多年,所以我一無所知,不通人情不曉世故,若無慕慕照料教導(dǎo),在旁人看來,我與癡傻之人無異。
自那日起,慕慕似是變了一個人,整日早出晚歸,細(xì)細(xì)算來,三五日才能見上他一回。
我仰天長嘆,他可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吶。
就連昭似,也開始變本加厲地看不慣我。
不過想想也是,有我這個情敵,不憤怒才奇怪吧。
但由于我整日足不出戶實在是無聊透頂,再加上出了竹林后,腦袋里總是充滿著越來越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所以無法像以前待在竹樓里一樣,腦中一片空白,一坐就能發(fā)一下午的呆。
于是我趁昭似不注意,偷偷跑了出去。
也就是這一跑,我認(rèn)識了一只小驚蟄,是我用玉笛引誘來的。
不過可惜的是,我還不曾知曉她叫什么名字,她就死在了慕慕的劍下。
初見她時,她對我說:“噫,好干凈的姐姐”。
我當(dāng)她是為了騙玉笛而胡言亂語,于是便瞪大眸子盯著比我矮了一個頭的她看,回了她一句,“好不要臉的小妖怪?!?p> 旋即我又晃了晃手中的玉笛,問她:“這個,好吃?”
她兩眼放光,猛地點頭,“可香了,方圓百里我都能聞見……”
她話還沒落音,我就一口咬在了玉笛上,可不僅沒有她說的香味,口感還十分堅硬。
我皺了皺眉,疑惑地告訴她,“分明一點也不好吃,怎么你們都愛搶這個?!?p> 她也十分疑惑地看著我,用著稚嫩的語氣說,“誒?不好吃嗎?”
我盯著她,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
之后,我兩從如何區(qū)別美食談到了不同物種會吃不同食物的知識領(lǐng)域,相談甚歡。
可我見她十分饞我玉笛的模樣實在是忍俊不禁,便將玉笛遞到她面前,笑道:“真有這么饞嗎?”
她盯著玉笛眼珠子都不轉(zhuǎn)一下,卻也不接過玉笛,嫩嫩道:“聞著是香的,但是吃進(jìn)去的時候會有百種滋味呢,你瞧這……“
她伸手指了指,可我什么也看不見。
“……這團黃色的,男歡女愛,是甜的呢……”她笑眼彎彎。
我吁出一口氣,有些感慨,嗯,也是此生唯一的甜了。
“……這紅色的,是苦的?!彼櫫税櫭肌?p> 我接著嘆氣,嗯……此生從未甜過。
“這團白色的,也十分苦澀呢?!彼瘟嘶文X袋。
我又準(zhǔn)備嘆氣,心想不對,哪里來的白色?
我掰著手指一個個數(shù)了數(shù),卻還是不知窺了誰的憶。
而小驚蟄還在一旁自言自語,“嗯……也是個很干凈的女娃娃呢……”
“好大的火,整個屋子都燒掉了……”
“司老那個壞老頭,居然要抓她練爐……”
我仔細(xì)聽了聽,卻越聽越迷惑,又心生煩躁,索性大手一揮,將此憶贈與小驚蟄當(dāng)食物,允她吞了這來歷不明的糟糕記憶。
小驚蟄十分驚喜,張嘴就開吸。
可與此同時,我開始頭痛欲裂,冷汗涔涔。
她嚇得立馬停止了動作,更神奇的是,我也恢復(fù)了正常。
也就是這一幕,正好被前來尋我的慕慕瞧見,來不及作解釋的她被慕慕一劍刺穿。
臨死前,她抬起稚氣未脫的臉瞧著我,疑惑地問:“我是要死了么?”
她年紀(jì)尚小,靈智未開,化形至今未曾傷過一人,害過一人,與我雖是萍水相逢,卻也相見恨晚。
不曾想,竟死在了慕慕的劍下。
我怔怔看著她消散在天地間,說不出一句話來。
心痛之余,突覺喉間一絲腥味,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又覺天旋地轉(zhuǎn),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見此我十分訝然,雖說小驚蟄枉死我的確是悲傷,可也不至于吐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