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菜畦破亂不堪,時節(jié)蔬果東倒西歪,不久前還支棱著的菜葉,這會兒耷拉下來,玉米桿折斷,留著穗兒的玉米倒在土里。
屋內,坐在一起的盛太平和袁牧野,一個十指交叉仰頭朝天,擺出一副毫不知情的姿態(tài),另一個纏著繃帶握住茶杯低頭,恨不得扎進去。
四耳化作麻雀站在吊扇上看戲。
曹清德拿著冰袋扶住眼角,脖子繃直來回側身,睜大眼盯著面前的兩人,拿起茶杯喝口,猛地一下給燙到,脖子向后仰,“嗷”的一嗓子,沒坐穩(wěn)仰了過去,熱茶撒到臉上,又是一片燙紅。
袁牧野趕忙扶起?!安苤鞴?,沒事吧,太不小心了,來,快起來?!?p> 盛太平舉起杯子,吭吭哧哧的笑。
曹清德氣的五官扭曲,指著盛太平就要罵。
袁牧野拿涼毛巾捂上一頓擦,然后給盛太平使眼色。
盛太平放下杯子,快不上樓,不一會兒傳來“哈哈哈哈哈哈”,笑聲不止。
待到一切消停,袁牧野又倒上一杯,“溫度剛好?!?p> 曹清德手一推,然后把袁牧野拉了過來打量一番,驚訝道:“嘖嘖,幾天不見怎么拉了,體內山河搖搖欲墜,沒幾天了啊,跟哥說說,我手里還有道家仙丹,說不定能救你一命?!?p> 聽到這,四耳搖身一變,將墻上的繩子招來,三下五除二,曹清德被五花大綁,四肢被綁在一起,趴在桌上,就腦袋能動,像極了剛上桌的紅燜甲魚,四耳抓起曹清德頭發(fā),問道:“說,丹藥在哪兒?”
曹清德不停地蠕動,壓的桌子吱呀作響。
袁牧野說道:“四耳,像什么話,曹主管是朋友,之前幫了我不少?!?p> 四耳擺擺手,“朋友等會兒再論,說,藥呢?”
曹清德眼神凌厲,鼓蕩元氣,身體越變越大,沒有撐開,身子又逐漸變小,繩子隨之而變,曹清德心道不妙,遇到硬茬了。
盛太平感知到此地靈氣變化,趕忙下樓,看見曹清德被綁,=。
四耳刑訊,袁牧野一旁勸導,最后注意到曹清德身上的繩子,低語道:“幌金繩?”然后快步走到桌前。
曹清德最后認慫,將丹瓶放在桌上,三人一猴盯著看。
袁牧野一邊給曹清德?lián)崞胶蟊?,一邊問道:“主管,別生氣,它野慣了,剛回來,不懂事,別介意?!?p> 四耳伸手要拿,被袁牧野打了回去,然后放到曹清德身前,
中途被盛太平截胡,打開聞了聞,
很快袁牧野拿了過去,安安穩(wěn)穩(wěn)的放回。
曹清德清清嗓子,袁牧野把茶遞過來,曹胖子潤完嗓子,袁
牧野趕忙續(xù)上,問道:“曹哥,你怎么從我家菜地里爬出來了,底下是……墓?”
曹清德環(huán)視三人,笑道:“野兒,沒想到你交友還挺廣啊,給哥介紹介紹?”
袁牧野把繩子放在四耳身前,笑道:“嗐,都是朋友,這個是四耳,從小玩到大的?!?p> 曹清德一只眼腫著,溫和的朝四耳笑著點頭,
袁牧野繼續(xù),“這位是盛小姐,新朋友。”
曹清德見她圍著圍巾,也是微微一笑,心里吐槽“狗都不信,一個混沌遺種,一個身份成謎,能狗七放心,必有玄機?!?p> 曹清德笑個不停,袁牧野臉都笑麻了,問道:“我家菜地下面真有墓?”
曹清德搓搓臉,岔開話題,“亂說,怎么可能,老劉的事查的怎么樣了?”
袁牧野坐下,聲音低沉,“沒查到,被人攔住,差點死外邊?!?p> 曹清德摩挲下巴胡茬,“這一身傷也是拜他們所賜?”
袁牧野點點頭,曹清德問道:“他們什么來路?”
袁牧野說道:“不清楚,一個叫山謠,一個叫紫陌青?!?p> 曹清德恍然大悟,“哦,那個老畜生啊,你命挺大,他出手不留活口的。行了,這事兒你甭管了,老哥哥擔下了,回頭請你吃猴腦?!?p> 聽見這話,四耳爬到他臉上一頓撓,
袁牧野把兩人拉開。
曹清德臉上滿是猴爪印,稍微碰一下都痛的呲牙,曹清德大叫,“你來什么勁,說的又不是你,再說了你吃了作用更大,說不定就補上缺陷了?!?p> 四兒還要撲上去,在袁牧野懷里撲騰。
盛太平喝道:“行了,都別胡鬧了,還有你,別轉移話題,說,你是不是提前進入元歲福地了,而他家菜地是出口?”
曹清德瞳孔微張,打著哈哈,不多說。
盛太平坐下,說道:“看來是了,入口在哪?”
曹清德端起茶杯細細品味。
盛太平使個眼色,袁牧野悄悄過去把門關上,四耳拿到繩子。
曹清德端著茶,余光掃視,哈哈道:“你們這是干什么。元歲很快就開啟了,又不急于一時。”
不管他如何巧舌如簧,盛太平就是一句話,“兩件事,藥在哪兒,怎么提前進去?”
曹清德看向袁牧野,說道:“小袁,你看,這……”
袁牧野面露難色,兩手一攤,站在門前,寸步不離。
曹清德嘆口氣,舉杯喝茶,杯壁貼著茶葉。
曹清德放下杯子,幽幽道來,“野兒啊,不是哥不幫你,主要是這里面水太深,你把握不住的,你看看我,當時去的時候意氣風發(fā),現(xiàn)在呢。”
然后捂住胸口不住地咳嗽,“咱倆差不多,我也是半截身子埋土里了,你知道我的,真有靈丹妙藥,我會留到現(xiàn)在?”
盛太平說道:“就這段是實話?!?p> 曹清德尷尬地笑笑,盛太平說道:“瓶子里的是養(yǎng)魂丹,對你作用不大,到是可以賣個好價錢?!?p> 袁牧野使眼色,四耳不著痕跡的把曹清德面前的丹瓶拿走。
盛太平不耐煩道:“行了,快點說,都到飯點了,都等著吃飯呢。”
曹清德眼球一轉,“賢弟,這位到底是誰,莫不是賢弟妹吧?!?p> 盛太平不再客氣,招呼四耳再綁起來,然后取出青銅戈插在曹清德面前,曹胖子看見上面掛著的燈籠,鼻尖冒汗,“我說,問什么,說什么?!?p> 曹清德舔舔嘴唇,開始講述。
這時,悶雷炸響,大雨傾盆,雨聲蓋過人聲。
連日來的雨水造成了不小的自然災害,客棧內,燈火昏黃,掛壁電視播放著相關的安全警示,女主播的生意抑揚頓挫,充滿情感。
客棧樣式的前臺,店小二百無聊賴的趴在桌子上看著小說,瞇瞇眼,困意襲來,屏幕上的字模糊起來,后面酒柜上面擺著中外各式的酒瓶,與古香古色的客棧搭配起來,充滿了現(xiàn)代主義風格。
“砰砰”兩下敲桌子聲,桌子上的油燈燈花搖曳,店小二的手機差點落地,還好被中年男人抓住,店小二猛的站起,揉揉眼,面前男人皮膚略黑,劍眉星目,左眼斷眉,稍顯煞氣,面向沙漠的粗糲感撲面而來。
店小二磕磕巴巴,“謝謝,這位先生有什么需要的嗎?”
趙玄蟾微笑道:“來瓶酒,來瓶白酒?!?p> 趙玄蟾把手機遞過去,接過白酒,龍驤虎步,跨門而出,讓店小二不由得想起剛剛小說里的人物,他不由得跟上去,走到門前,滿眼只有綿密雨幕,停了腳步。
跟上或者不跟上,一場雨給了答案,也影響了他以后的人生。
當事人并不知曉,議論不止的也只是旁觀者。
元歲福地開啟就像一個巨大的靈氣溢散體,在所有修士的感知中好似一盞黑夜中的燈塔,異常亮眼,所有人都循著靈氣波動奔向留蘭谷。
除了修士外,對此感受最深的莫過于林間鳥獸。
據(jù)閻浮史料記載,元歲福地消失近百年,就在閻浮修士以為元歲就此消失時,有消息稱,在外夷蠻荒厚土界中發(fā)現(xiàn)元歲福地的影子。
近百年間,元歲福地多次出現(xiàn)在玄岳山附近,又被袁士以陣法屏蔽靈氣波動,常人難以感知,范家和玄岳山道士亦是如此,這么長時間內受益的當是山間鳥獸,袁士不制止一是為了進行實驗,記錄凡獸經(jīng)過靈氣浸染多年,到底會發(fā)生什么樣的變化,二是一解口腹之欲。
山間鳥獸隱居深山安心修煉,不能現(xiàn)世,否則就被端上桌,一直以來相安無事,不過隨著節(jié)制它們的四耳離開,一些心思從它們心里冒出來,其中的黃鼠狼暗中觀察外鄉(xiāng)人,對元歲福地產(chǎn)生了想法。
元歲福地被爆出出現(xiàn)在厚土界以后,范家的地位水漲船高,家族資本快速積累,近百年過去,誰也不知道其底蘊到底幾何,閻浮世界中,東勝神洲大秦當代右相姚章在其書《九洲財算》中曾言道“我朝千年國庫不及‘愁花’韓家半爪,韓家不及厚土范家一鱗?!?,有人當作酒后戲言,一笑而過,有人仔細驗算,而后嘖嘖結舌。
元歲福地一現(xiàn),袁士之前布下的陣法開啟,靈氣不再逸散,范家知道有陣法一事,不過并沒有外傳,一是因為他們也沒發(fā)現(xiàn)陣法在何處,仿佛是福地自有的,二是能布下這般陣法的人,他們也怕,所以此事封存。
雨一直下,玻璃白酒瓶和破損金鈴碰碰撞撞,叮當作響,配以穿林打葉聲,靜中顯動,趙玄蟾漫步山林間,哼唱的小曲無形中又給這場“動”,加上了一個“亂”字,小曲兒抑揚頓挫,時而低沉嗚嗚咽咽,似有目盲老婦呼兒,時而高昂鏗鏗鏘鏘,似有刀劍錯肉。
趙玄蟾踏雨而行,很快走出密林,站在一塊懸崖前,草地之中夾雜著枯黃碎葉,懸崖之上,涼風呼嘯,趙玄蟾看向人間煙火,暖燈幾幢,“老幾位,人間依舊?!?p> 然后將酒倒下,“先喝著,那邊還有其他兄弟?!?p> 說完提著剩下的半瓶酒再次走進山林。
雨水順著撐住窗戶的竹竿流到窗沿上,然后消失在墻腳。
屋外雨打萬物,噼里啪啦,響個不停,屋內袁牧野幾人聽著曹清德的講述,怔怔不語,口干舌燥,一段段話,徹底掀翻了他們以往的認知。
曹清德說的嘴都冒煙了,掂起茶壺鯨飲一般,喝到最后,茶葉末堵住了壺嘴,兩人一猴還沒從剛剛的震撼中走出來,愣在原地。
曹清德拍拍桌子,“嘿,我說,嘿!能聽見嗎?”
桌子拍得砰砰響,倆人一猴一激靈回到現(xiàn)實,
袁牧野手忙腳亂,不停踱步卻支支吾吾,好像嘴被塞住一般,怎么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盛太平握緊青銅大戈,深深的喘口氣,說道:“這是你的猜測,還是……事實。”
曹清德帥帥手,“一半一半吧,近百年了,袁老爺子和七爺也沒搞得多清楚,也不知道是真不清楚,還是還不清楚?!?p> 然后看向袁牧野,“還有你,你看你你,跟個木頭人似的,別人讓你干啥你就干啥,也沒點自己的想法,自己家什么來路都不清楚,長點心吧,別被別人賣了,還替她數(shù)錢?!?p> 瞥了一眼盛太平,提著茶壺去接水。
袁牧野摸著腦袋傻笑,瞟了一眼盛太平,兩人視線碰巧撞上。
袁牧野臉紅,四耳啪的拍了他一下,“行了,還發(fā)春夢呢,小命都不保不住了,聽這個胖子的意思,能你給續(xù)命的東西只有元歲有,棘手了?!?p> 四耳呲呲牙,撓撓腦門,又問道:“胖子,你說的靠譜嗎?你就遠遠的瞧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曹清德翻找茶葉,說道:“肯定沒錯,蟠桃誰不認識啊?!?p> 四耳又說:“那你的意思,元歲福地內時刻都變化,我們進去哪能那么巧的就到你說的看見蟠桃的地方?!?p> 曹清德拿起一個老茶罐,就聞了一下,趕忙偷摸收起來,“好東西……”繼續(xù)道:“瞧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那可是不死仙藥,懂什么叫不死神藥嘛,之所以不死,是它們扎根于天地,與日月同壽,外物如何消逝,它們仍然長存?!?p> 四耳又說:“你剛才怎么說得,怎么樣才能得到它們?”
曹清德翻翻白眼,“豬腦子啊,有緣者自可得。”
四耳繼續(xù)問道:“什么才是有緣者?”
曹清德說道:“有緣,有緣,當然是碰運氣了,我運氣就不錯,遠遠的瞧了一眼?!?p> 四耳再度陷入焦灼,猴毛都快掉了一地了。
曹清德端茶過來,美滋滋得給自己倒上一杯,裊裊輕煙升騰,問道:“野兒,哥有個疑問,你給解解唄?!?p> 袁牧野從出神狀態(tài)中醒來,“啊,你說什么?”
曹清德笑了,說道:“有時候,我真看不懂你,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你看這小猴子為了救你的命,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這盛小姐剛剛還咄咄逼人,我話不說完,就要捅死我,現(xiàn)在一言不發(fā),合計事呢,倒是你,朝不保夕的,還這么從容,跟哥說說唄,怎么做到的?”
袁牧野說道:“慢慢來唄,習慣被安排了,遇到大事,習慣躺平了?!?p> 袁牧野說完上樓,曹清德先是一愣,又不由得笑起。
九月初九,元歲福地開啟,由此天象受到影響,大雨不停,雨幕中彌漫著靈氣。除了袁牧野,屋內所有人都不由得看向留蘭山谷方向,然后交換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