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穿過黑暗的船艙隧道，從船醫(yī)室所在的倉庫區(qū)來到船上的水手生活區(qū)。
有不少人水手站在房門前討論著，他們大多都對這次捕鯨行動不滿意，不少人的朋友永遠(yuǎn)留在海底深處，海浪和魚腹是他們既定的墳?zāi)?，捕鯨可不是一個安全的行業(yè)，從上船開始他們就已經(jīng)把命交給船長和神。
當(dāng)雨果走過時，沒幾個人認(rèn)出他來，尤其是那頭標(biāo)志性的黑發(fā)消失不見以后，基本上沒人能把他和那個勇敢的獵鯨手相提并論。
他甚至用熟練的帶有一點土話的通用語和一位看上去上了年紀(jì)的水手換了兩根香煙――用兩個便士，這些錢是弗朗西斯提前預(yù)支給他的，除了讓他能混進水手的生活以外，還能讓他提前適應(yīng)卡納卡的新生活。
雨果把一支煙夾在耳朵上，另外一支用燒爐子的火點著叼在嘴里。
穿過等候熱水的水手們，再次來到甲板上面。
鯨魚的尸體已經(jīng)面目全非了，一只眼睛朝上一只眼睛朝下的側(cè)躺著，肚皮處有幾個全副武裝的水手推著小車進進出出，他們正在手動的將鯨魚胃中各種垃圾和消化物運出，整個甲板上彌漫著濃烈的腐臭味道。
盡管雨果見過更加惡心的場景，不過面對這種幾乎超出生理極限的味道還是難以接受。
“弗朗西斯先生呢？”雨果隨便找了個在遠(yuǎn)處觀望著的水手問道。
“剛剛還在這里?！蹦莻€水手很年輕，不過對于眼前的場景卻沒有任何不適，“現(xiàn)在的話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他的辦公室里了?！?p> “他的辦公室在哪？”
雨果按照那個小水手所說的，從甲板的另外一側(cè)向下走，沒過多久就看見他描述中的“紅色帶有一股酒精味的鐵門”。
即使隔了一扇門，雨果都能聞到從門的另一邊傳來的濃重酒精味。
“弗朗西斯先生？”雨果看著半掩的門直接推入。
弗朗西斯正坐在一張椅子上，面前的桌子擺著被堆砌起來的文書和報告，此時他一手握著一瓶已經(jīng)開口的朗姆酒，另外一只手抓著一支鋼筆，看起來像是在記錄賬目。
房間內(nèi)部沒有其他多余的裝飾品，僅有一支掛在墻上的短劍和一張擺放在角落的小床，看上去倒是頗有軍人作風(fēng)。
“瑪利亞小姐怎么樣？”弗朗西斯喝下一口酒問道，“你告訴她關(guān)于肺的事情了嗎？”
“沒有?！庇旯S便找了一張靠近門口的椅子坐著。
“不告訴她也算是好事，反正以實瑪利亞號也很難再下水了。”弗朗西斯在一張報告上簽上名字，打了一個酒嗝，“要來一杯嗎？上好的黑朗姆酒，是從帝維亞那邊走私過來的好貨?！?p> 雨果接過酒杯，為自己倒?jié)M一杯，將酒瓶扔回去。
“敬我們勇敢無畏的獵鯨人雨果先生?！备ダ饰魉古e起酒瓶說道，說罷不等以實就繼續(xù)喝掉小半瓶酒。
雨果沉默的喝下酒，雖然名字上和朗姆酒一樣，不過味道卻和曾經(jīng)喝過的黑朗姆酒完全不一樣，也不知道是釀造手法的差異還是原材料的差別。
“以實瑪利亞號估計要徹底返港維修了?！备ダ饰魉诡H為感慨的說道，“這次的捕獵只有兩條鯨魚，雖然我們干掉了阿爾這樣兇名在外的狠東西，不過兩條鯨魚的收益大概只能抵消船只的維修費和基本分紅……以實的腿和瑪利亞的肺病估計只能從其他地方想辦法。”
“你們要破產(chǎn)了嗎？”
“我們早就已經(jīng)欠索格斯捕鯨公司一大筆錢了，這次出行本來就不在公司的計劃之內(nèi)，況且公司內(nèi)部早就有吞并排擠掉我們這種老家伙的打算，他們打算在明年買下兩艘新型捕鯨船――完全依靠蒸汽發(fā)動的鐵甲船，據(jù)說配備有自動獵槍和大口徑的獵鯨炮，能夠靠著鯨油實現(xiàn)遠(yuǎn)洋捕獵……哦，抱歉我忘了你是個來自潘迪西亞的外鄉(xiāng)人……呃，我可能喝得稍微有點多了。”弗朗西斯帶著酒氣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關(guān)于你的賞金我會在下船之前交給你的……”
“我們什么時候回到陸地？”
“大約一周？這得考慮風(fēng)向和潮汐，不過我覺得可能用不了一周，說不定更短。”
“這是船長的槍?！庇旯麖难g拔出沉重的手槍放在桌子上。
“桑切斯嗎？”
“桑切斯？”
“就是這把槍的名字?！备ダ饰魉箤⑹謽屇闷饋硎炀毜霓D(zhuǎn)了轉(zhuǎn)，拉開彈倉輕輕的嗅了一下。
“我的手下在鯨魚腦袋里面發(fā)現(xiàn)了兩個彈殼……卻只有一個傷口，聽起來就像是天方夜譚?！备ダ饰魉箤尶趯?zhǔn)自己的下巴，輕輕的扣動扳機。
“碰”
雨果平靜的看著他，既沒有大片的血花從頭上飆出，也沒有人死前抽搐似的呼叫。
槍里沒有子彈，弗朗西斯只是將保險扣開，然后扣動扳機。
保險針空撞的聲音倒是聽得清清楚楚。
“以實說過，只要你能把瑪利亞帶回來，這把槍就是你的?！备ダ饰魉怪匦聦屵f給他，“不過他可沒告訴我要給子彈你……所以你得自己想辦法了神槍手先生?！?p> “好吧?！庇旯舆^手槍，將它塞回腰部的槍袋里。
“下船之前我會把賞金發(fā)到你手上的?！?p> “告辭。”
雨果的腳步消失在黑暗之中，弗朗西斯盯著天花板，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時間過得很快，快到獵鯨仿佛發(fā)生在昨天，當(dāng)雨果再次刷牙洗臉來到甲板上時，他已經(jīng)能夠看到遠(yuǎn)處的陸地了。
這是在一個霧氣朦朧的早上，港口的燈塔在霧中若隱若現(xiàn)，領(lǐng)航員朝著港口發(fā)出信號，不一會兒一輛小船從港口那側(cè)駛來。
這是領(lǐng)水員，大型船只的出航和歸港都由他們引導(dǎo)，也被稱為時薪最高的工作，在船上工作半個小時就能拿到一磅六便士。
來到船上的領(lǐng)水員是個年過古稀的老人，穿著一件常見的藍(lán)色補丁襯衫，頭發(fā)被刻意梳成波浪式的卷發(fā)，臉上的皺紋足以夾死一只停靠在上面的蒼蠅。
老頭顫顫巍巍的坐在吊籃上，當(dāng)他站在甲板上時，水手們紛紛向他側(cè)目。
“哦，你們回來的時間比我想的要早上很多……遇到了什么？惡劣的天氣？恐怖的海怪？還是遇見唱歌勾引水手的美人魚？”
“我們獵殺了阿爾。”弗朗西斯言簡意賅的說道，“期間發(fā)生了很多故事，不過最要命的是――以實?！?p> “以實死了？天殺的，他可是一等一的好手……”
“不，不過阿爾把他的右腿全部咬斷了……”弗朗西斯用手比劃了一下。
“……”老人沉默片刻，“小瑪利亞呢？我也沒看到她?！?p> “瑪利亞也受到了很嚴(yán)重的內(nèi)傷，可能得花很多……”
“這些我們到岸上再說?！崩先丝粗闹埽詈蟀涯抗馔Ａ粼诟劭诘吐曊f道，“董事會的人很不滿意，內(nèi)部有很多人想要取代以實的位置了，都等著他回來興師問罪――我說，替我告訴那個家伙，暫時不要出現(xiàn)在董事會面前，有幾個難纏的股東已經(jīng)在和黑市那些人聯(lián)系了……”
這些都不是雨果知道的，他看到港口以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間里面整理行李。
他的分紅不多，由于沒有契約的原因只能拿到一個外行價，雖然也算是外行的最高價――三磅十五便士，一個足夠在卡納卡這座港口城市安頓下來的錢，還有一套看上去不是那么寒酸的便服，加上一把勉強算得上管制刀具的水兵刀。
這就是他的報酬，他將靠著這些東西走向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