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遇刺而死,大夏舉國皆驚。
隆啟皇帝聞訊當(dāng)即昏死過去。
醒后便急召林禹進宮,不由分說地便令他務(wù)必七日之內(nèi)緝拿真兇歸案。
林睿自有苦難言,想把實情相告,又恐導(dǎo)致隆啟皇帝更大的擔(dān)憂。
畢竟瞧皇帝的身子骨,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勞頓后,越發(fā)憔悴孱弱了。
萬一如實相告,嚇出個好歹來,自己豈不自毀長城?
“微臣遵命!”
……
回到清吏司,林禹再一次閉門謝客,把自己關(guān)在了卷房中。
他獨自細(xì)細(xì)回味睿王臨終的話語。
這段時間的經(jīng)歷,讓他對睿王說的內(nèi)容自不再那么難以理解。
睿王本也是皇室正統(tǒng),想來自也知道修真者左右朝政格局之事,才會說出天下苦修久矣之言。
但不能被張鶴年之流牽著鼻子走又是什么意思呢?
張鶴年這類修真者已擁有如此大的權(quán)勢,好好經(jīng)營國家造福天下蒼生不行嗎?
為何要如此禍亂朝堂視萬民如草芥?
他不殺自己,真只是忌諱萬國契約修真者不得擅殺凡人之禁?
最重要的是,這張鶴年要真遵守萬國契約,為何又要私制龍袍謀朝篡位?
然后為何又要借國丈爺之手殺了趙氏全家?
是因為中途反悔而欲銷毀證據(jù)?
哪又是什么原因讓他心生畏懼?
是被其他隱藏的修真大能發(fā)現(xiàn)端倪給予了警告?
什么可能不可能的念頭都冒將出來,林禹越想越離奇復(fù)雜,到最后,釋然嘆謂:“萬變不離其宗,此間禍亂之源,自非那些個已經(jīng)變味的修真者莫屬,他們雖不可殺人,這天下卻多少人因他們而死?其間隱秘,我林禹自要探個水落石出!張鶴年啊張鶴年,你要玩陰的,老子就陪你玩陰的!”
……
刑部大牢。
林禹帶著張彩前來探監(jiān)。
因為國丈府宰相府都被抄了,其家眷也都暫時被收押。
兩人正拿著碟牌要進去,卻被兩個獄卒攔住了:“林大人稍候,皇后娘娘現(xiàn)正在里面,還請回避一下。”
林禹一聽,自躲都來不及,趕緊帶著張彩躲到獄卒們休息的側(cè)室。
皇后受其父牽連,按理最少是要被褫奪皇后尊位的,但她卻仍舊端坐皇后之位。
倒不是隆啟皇帝不想廢了她,而是他現(xiàn)在沒辦法廢她。
因為這楊皇后生的兒子已被立為太子多年,隆啟皇帝也很喜歡自己這個兒子,愛屋及烏,也就不好動太子的母親,再說一日夫妻百日恩,隆啟皇帝與皇后也還有些感情,重情的隆啟皇帝自然也就只能既往不咎了。
但其實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隆啟皇帝和林禹一樣,也顧慮到了國丈爺雖然伏誅,其黨羽卻猶自遍布大夏朝野,真要一把連根拔起,自不免天下大亂,不動皇后,固然有著某種穩(wěn)定人心的意圖,畢竟攀附國丈爺?shù)倪@些官員,大抵都是瞧著皇后和太子才溜須奉迎他的。
這便是政治的藝術(shù)。
國丈府被羈押在刑部大牢的家眷并不多,只有皇后的幾位兄弟以及那些涉及趙氏慘案的家丁,其余人等早在戶部的安排下被陸續(xù)遣散了。
皇后來探監(jiān),自然是來安慰這幾位兄弟,也屬人之常情。
林禹這次來,卻是想探訪宰相府的家眷。
張鶴年雖然是個修真者,卻不知何故卻只有張松這一個兒子,而張松和他爹一樣,三十好幾的人,妻妾成群卻也只有新納的小妾生了個兒子。
張鶴年父子一出事,宰相府其他人等自樹倒猢猻散,在朝廷抄家之前就跑了個干凈,也不知瓜分了多少家財(大抵也薅走了九牛一毛吧),唯有這張松的小妾抱著襁褓中的兒子滯留府中。
林禹便是打算來探訪一下這位小妾。
因為這位小妾不是別人,正是與被張松打死的探花郎丁常卿相好的那個歌女。
林禹固然替丁常卿感到不值,卻也對這歌女抱著同情,畢竟在強權(quán)的霸凌之下,一個弱小的女子又能如何呢?
她也是個受害者?。?p> 等了半天,楊皇后都沒有出來的意思。
眼看天色快晚,林禹有些按捺不住,心里煩躁:“這女人就是啰嗦,哪有探個監(jiān)探一下午的?”
正暗自埋怨的時候,一股異香忽然輕輕裊裊地鉆進鼻孔里。
林禹尚未抬頭查看,張彩卻已然噗通跪了下去:“小……小吏叩見皇后娘娘……”
林禹趕緊轉(zhuǎn)身,便瞧見一云鬢華服的貴夫人獨自走了進來,那端莊秀麗的容貌真是讓這小小的陋室越發(fā)顯得邋遢凌亂。
林禹自也趕緊單膝跪地叩拜:“微臣林禹,叩見皇后娘娘?!?p> 心里卻直打鼓:“他NN的,定是有狗腿子告訴她我藏在這!這特么多尷尬,我可是她的殺父仇人?。 ?p> 楊皇后定定地打量了他一番,點了點頭:“林禹,你在躲著本宮?”
林禹一愣,心道:“這不廢話嗎?”
卻只得低頭悶聲回道:“皇后娘娘鳳儀高潔,天顏尊貴,微臣粗鄙,實不敢擾了皇后娘娘心境……”
楊皇后眉頭一挑,冷笑道:“別裝了,本宮來見你,是想看看你是否真如傳言那般黑面紅牙,要真那樣,本宮絕不答應(yīng)把碧瑤公主許配給你,起來吧,讓本宮好生瞧瞧。”
林禹聽她語氣并沒有怨恨之意,倒是大出意外,自尷尬地站了起來。
“唔,長得還很俊嘛,怪不得陛下會有此打算?!睏罨屎笊舷麓蛄苛怂环?,評頭論足:“只是這身板兒看上去太瘦弱了些,與咱大夏尚武之風(fēng)頗不合襯呢,碧瑤怕是不會喜歡……”
林禹聽得越發(fā)尷尬,心想怎么連這皇后也左一個碧瑤右一個碧瑤搞得跟個媒婆似的?
拜托,我可是你的殺父仇人??!
咱正常交流行不行啊?
潛意識里,林禹甚至覺得此番楊皇后對自己飆怒撒潑也比她這避重就輕地扯淡要來得實惠些。
畢竟這反而讓他很不自在,更懷疑這楊皇后在憋著大招以打自己個措手不及。
“回皇后,微臣乃微末小吏,實不敢高攀公主殿下?!?p> 楊皇后在一張長凳上隨便坐下:“本宮知道你現(xiàn)在心里在想什么,大抵是在想本宮怎么不興師問罪罵你個狗血淋頭,對吧?”
“……”
“林禹啊,本宮為人之女,固然為父哀傷,卻亦怒其不爭矣,此番正好在這里遇上,本宮想著咱們遲早要見一面談?wù)勗?,便直接過來了,你別緊張,其實你的所作所為,本宮知道你毫無私心,皆為大夏所慮,咱大夏國能出你這么個好官,實乃社稷之福,百姓之幸……”
“皇后娘娘過譽了……”
林禹被搞懵了,敢情這楊皇后原來是如此識大體?
楊皇后卻繼續(xù)說道:“不過,要說本宮不恨你,也是假的……林禹,你知道本宮恨你什么嗎?”
“……”
林禹哪敢吱聲,心道不就是我鍘了你爹唄!
“你鍘了我父,自為一恨,但是此恨只基于本宮個人私情,本宮恨你,是你太單純太直愣了,你可知道你這一鍘,把本宮和太子逼到如何尷尬之境地否?”
“……”
“或許在你心里,和大夏百姓的眼里一樣,吾父之惡皆因本宮和太子在背后支持所致,然則誰又能理解我母子二人之苦衷?本宮已貴為大夏皇后,兒子也是大夏未來之君,本宮焉不知輕重?縱容父兄擅權(quán)營私于本宮有何增益?可惜家父一向強勢,本宮屢有規(guī)勸,卻終是逾不過一孝字……大禍已成,本宮自亦有重責(zé),然當(dāng)今大夏之時局,唯有多些你這樣的賢官能吏才可挽狂瀾于即倒,化險惡于靖安,故本宮見你,實為勉勵你而來,并不苛責(zé)之意……”
雖然情緒上還帶著些許明顯壓抑住了的激動,但總體上來講,楊皇后說的很是平靜,這番話顯然是她這些日子醞釀已久的結(jié)果。
林禹聽完自是釋然又感動:“皇后娘娘如此寬宏大量,微臣惶然慚愧,細(xì)思之下,誠有諸多不敬之處,微臣唯有日后精誠務(wù)職,恪守正心,方可報皇后娘娘不責(zé)之恩……”
楊皇后蹙眉搖頭:“林禹,你千萬別以為本宮是在籠絡(luò)你,如果這樣,那你就錯了,你要記住,你為大夏盡忠,陛下、本宮和太子自都是你的堅強后盾,除此,皆屬虛言?!?p> “微臣明白!”
“本宮也乏了,你好自為之吧!”
楊皇后言畢便起身迤邐而去。
一直趴在地上不敢動的張彩這才爬起來:“大人,小的都嚇得快尿褲子了,沒想到皇后娘娘居然……”
“是啊,我也沒料到皇后娘娘居然是如此深明大義,很好,這讓我更多了幾分底氣了!走,咱們?nèi)タ纯茨强蓱z的歌女去……”
……
在一個單獨的囚室,抱著襁褓的那個歌女見到林禹到來并未慌亂。
“本官乃京都清吏司司門郎中林禹,你便是蘇筱筱?”
“小女子蘇筱筱拜見林大人。”
行了拜見之禮后,便鎮(zhèn)定自若地立在林禹面前,似乎早知道他會來一般。
“你曾在酒樓當(dāng)歌女?”
“是的,小女子身無所長,托恩師所教,會些音律曲藝,賴以謀生而已。”
“那丁常卿……”
蘇筱筱一聽,立馬噗通跪地,泣聲道:“他……他是小女子的夫君……”
“你不是嫁給張松了嗎?”
蘇筱筱淚如滾珠:“大人,小女子若非懷有丁郎之子,早就隨他一起去了,哪里還忍受這禽獸不如的東西凌辱?”
林禹聞言大震:“你這孩子是丁常卿的?”
“是的,在他殿試前夜,我與他便亦私定終身,共結(jié)百年之好,誰知伴隨他披紅戴花歸來的,卻是這么一場禍?zhǔn)?,張松打死他還不算,更是堂而皇之地把我擄進了府里,極盡霸凌之能事……”
林禹明白了,蘇筱筱之所以忍辱活著,是因為有了丁常卿的兒子,那張松之惡,自又添了濃重的一筆。
但如此看來,那張松自是生不出兒子,白空歡喜一場,真乃行惡自絕后。
思慮半晌,林禹沉聲道:“蘇姑娘,本官想借你兒子一用,不知可否?”
“大人想干嗎?”
蘇筱筱護子心切,趕緊把襁褓摟得更緊,并不自覺地后退兩步。
林禹趕緊安慰道:“你別緊張,你也知道張氏父子現(xiàn)在畏罪潛逃,本官緝拿無方,本官想借你兒子把他們引出來……”
“林大人,不是小女子信不過你,大人要就算把他們引出來,自也照樣拿不住他們,那老東西不是大人能對付得了的?!?p> “你也知道張鶴年的厲害?”
蘇筱筱滿臉驚懼之色地顫道:“是的,小女子在他府上也住了些時日,那老東西有時興致來了,便會當(dāng)著府上家人的面演示,可飛天遁地,隔空碎石,簡直如同傳說中的仙人一般……”
林禹已經(jīng)親眼見過,自不意外,點頭道:“那張松呢?”
“他不過一酒囊飯袋,他爹的本事是半分沒學(xué)到,倒是不值一提?!?p> 林禹微微一笑:“這就是了,拿不住張鶴年,我可以先拿了張松,這廝浪蕩慣了,自是耐不住寂寞的?!?p> “大人的打算是?”
“張松以為你這兒子是他的,自必想帶了去,本官就以此為餌引他們出來。”
后邊的張彩忍不住說道:“大人,他們要搶這孩子的話,自早就來搶了,怎么到現(xiàn)在都一直不聞不問的樣子?”
林禹輕笑道:“一是因為孩子尚小,需要親母喂養(yǎng),二是他們知道咱們不會把她們母子怎么樣,所以我要打破他們這份自信?!?p> “大人的意思是?”
“俗話說山人自有妙計,到時本官會奏請皇上頒布一個誅張氏三族的詔令?!?p> “?。?!……哦,妙!實在是妙!”張彩歪著頭想了想,拍腿呼妙不絕。
“蘇姑娘放心,這詔令不會危及你們母子的安危,只是逼他父子現(xiàn)身罷了?!?p> 蘇筱筱點了點頭:“大人,此法自是可行,但還是前面那句話,到時你能對付得了那老東西嗎?”
林禹微微一笑:“本官不用對付他,到時只要能砍了張松的頭,估計氣也得把他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