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堅壽心中暗暗贊嘆,崔琰之見與王允相同,都是要借由呂布之手,只是王允所說借呂布之手便要犧牲貂蟬這個無辜女子,實在太不人道,不知崔琰的打算又有何高明之處。
只見崔琰接著說道:“如方才所說,要解決董卓之亂,就不僅僅是殺死董卓,還要設(shè)法安撫他統(tǒng)領(lǐng)的西涼軍勢力,而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有一個人能在董卓死后站出來,重新成為西涼軍團的首領(lǐng)。而要做到這一點,就要求這個人在西涼軍團中有足夠的威望和地位,而縱觀董卓手下猛將,呂布為其首,若董卓是他所殺,且由他站在陛下一方出面,定能為朝廷收服西涼軍團,將董卓勢力作為朝廷的一股新興力量。而呂布此人曾多次易父,實乃見利忘義之小人也,當(dāng)初他跟隨董卓,不過是為了仕途高升,只要能曉以利害,呂布定會棄暗投明。成事之后再讓其出面收服西涼軍團,如此大事可圖也!”
話音剛落,皇甫堅壽情不自禁地?fù)嵴瀑澋溃骸芭?!?p> 崔琰一怔,隨即四下張望道:“牛?崔某只此寒舍一間,哪里有牛?”
皇甫堅壽急忙咳嗽幾聲,訕笑道:“呃,在下的意思是崔兄一番高論,實實實在是......呃,振聾發(fā)聵!”
但崔琰的表情卻變得凝重了起來,緩緩道:“只是要想行此計,還有一個問題——如何策反呂布?”
皇甫堅壽聽罷,沉吟片刻,一個主意便從心底冒了出來——既然自己的天賦在于天下第一的武學(xué)根骨,想必學(xué)武定能突飛猛進,而那呂布恰是三國第一悍將,罕有對手,自己若能以超群的實力證明自己,而后拜他為師,便可與他親近,則大事可圖。
皇甫堅壽將計劃全盤告知崔琰,崔琰稍加思索后便同意了他的計劃:“事到如今,確實無甚良策,但如此行事,確實兇險萬分。”
皇甫堅壽嘴上說著無妨,心中卻怕得要命,之前刺殺董卓的想法也不過是頭腦一熱罷了,事后細細一想,便覺后背發(fā)冷,若是真到了孤身混入董卓身邊的時候,恐怕要怕到連路都走不了。
在敲定滅董計劃之后,皇甫堅壽和崔琰又促膝長談良久,兩人一見如故,崔琰清正的風(fēng)骨是皇甫堅壽在職場中從未有機會接觸的,和崔琰這樣的大儒談古論今,仿佛在沐浴后置身于早春和煦的微風(fēng)之中,令人陶醉。
崔琰也對皇甫堅壽之仁心大為欣賞,認(rèn)為皇甫堅壽雖貴為名門望族,但言行舉止當(dāng)中卻如尋常百姓無二,也能發(fā)自內(nèi)心地關(guān)愛和體恤他人,當(dāng)今亂世,能有皇甫堅壽這般仁德的人可謂屈指可數(shù)。
兩人相談甚歡,不知不覺便日落西山,皇甫堅壽和百辟暫歇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動身要走,為了幫助皇甫堅壽,崔琰也與兩人一同起行,三人繼續(xù)北上,幾日后便來到常山郡。
連年重稅之下,常山郡更加破敗不堪,比之安平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百辟帶著兩人在城中穿行許久,一路專尋偏僻之處而去,終于來到一處山腳之下,山腳下有樹林一片,林中遮蔽著幾間小屋,皆以茅草搭建,屋外有籬墻圍住的院落,院中雞犬遍地,屋前還有一洼池塘、幾畝耕田,看起來也算是一戶富庶人家。
百辟帶著兩人來到院門之前,下馬說道:“這里就是大師之住所,下馬吧?!?p> 皇甫堅壽見百辟自顧自地走到一邊,似乎完全沒有替他引見的意思,便走到百辟旁邊,賠著笑臉套近乎:“我人微言輕,也沒什么江湖名聲,還請百辟兄替我引見一番?!?p> 幾日下來,他已經(jīng)摸清了百辟的脾氣,說什么是什么,只要沒人好言相求,他絕對不會多辦不在自己分內(nèi)的任何一件事。
但這次百辟似乎并不打算幫忙,仍然雙手抱胸靠在一邊,聳肩道:“我和這大師素不相識,如何為你引見?”
“百辟兄說笑了,”皇甫堅壽面不改色地繼續(xù)套近乎,“既然你能帶我來此,便是認(rèn)識這位大師,為什么要在此取笑于我呢?”
百辟翻了個白眼,不耐煩地把頭扭到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這位大師名滿天下,天下武人盡知其名,我只是恰知大師之所在?!?p> 皇甫堅壽啞口無言,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自己雖是名將之后,但皇甫嵩行事向來簡樸低調(diào),況且他一直久居京城,也從未外出拋頭露面,離開皇城便再無人聽過他的名字,此時找到素不相識的武學(xué)大師家中來,人家怎會輕易收下他這個身份不明的弟子。
煩惱之間不禁更加怨恨百辟,這一路上自己總是會被百辟恰到好處地將軍,他故意將自己帶到一個不認(rèn)識的武師處,想必也是為了諷刺他曾經(jīng)刺董救父的計劃,此刻他帶著崔琰大老遠從安平跑到常山,卻連大師的門都進不去,未免也有些太過丟人了。
“哦對了,”百辟十分切合時宜地補刀道:“這位大師早年在荊州習(xí)武,大成后來到冀州,此時已經(jīng)年過半百、名滿天下,聽說到目前為止只收過三位弟子。”
年過半百的武師,卻只收過三名弟子。想必對徒弟的資質(zhì)和天賦也有極高的要求,如此一來,皇甫堅壽的希望便更加渺茫了幾分。
可事到如今,皇甫堅壽也只得硬著頭皮去叫大師的門,既然已經(jīng)走到了這一步,今天就算死纏爛打地求著大師也要讓他收自己為徒。
良久,一個農(nóng)民衣著的駝背老人從田地中緩緩地走來,臉上沾滿了灰泥,肩上還扛著一把鋤頭。
老人在離皇甫堅壽一行人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瞇起了眼睛,賣力地打量著門外的三人,看了半晌才扯著嗓子問道:“你們是誰?有什么事嗎?”
皇甫堅壽遠遠地沖著老人行禮,高聲道:“老人家,在下是來拜師學(xué)藝的!”
聽到拜師,老人這才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緩緩道:“老奴是童老爺?shù)募移?,老爺今早便外出了,你們還是改日再來吧。”說罷便轉(zhuǎn)身往回走去。
皇甫堅壽見這位老家仆并無多說的意思,急忙喊道:“老先生留步!既然大師不在家中,可否告知在下他何日能回來?”
“老爺行蹤不定,老奴也不知?!崩掀驼f著,頭也不回。
既然大師行蹤不定,他能見到大師的希望也就極其渺茫,但老仆實在太過敷衍,更像是大師不愿見客收徒而找的說辭。好不容易找到這里,絕不可白白浪費這次機會,皇甫堅壽叫道:“老先生留步,在下要滅董扶漢,拯救蒼生,不得不來此拜師!還請大師為了天下蒼生見學(xué)生一面!”
老人停下腳步,十分夸張地大笑起來,像是聽到了極為荒謬之事。
“有多少人來找我家老爺拜師,都說自己是為了拯救蒼生,但這天下有幾人能拯救蒼生?漢室衰微,氣數(shù)將盡,桓靈無道,民不聊生,就算保下大漢江山,難道便能救天下百姓嗎?常山的殘街破巷你也看到了吧,連兩三百姓尚不能救,你如何能救天下之人?”
老人的一番話讓皇甫堅壽有些不知所措,如今國力凋敝,時局動蕩,就算誅殺了董卓,以漢獻帝的才干與抱負(fù),面對擁兵自重、割據(jù)天下的諸侯,又能有幾分勝算?若是征戰(zhàn)再起,那漢家天子便能保護天下黎民么?
但皇甫堅壽畢竟只是想救出父親,保護皇甫家和自己的安全,至于天下如何,自有執(zhí)棋者為之,與自己更是毫無關(guān)系。只是為了自救,他必須拜師。
一直在旁沉默的崔琰忽然向前一步,朗聲說道:“老先生,此言差矣!”
不等老人回應(yīng),崔琰緊接著說道:“當(dāng)今天下,朝綱不振、權(quán)臣欺主,皆因漢室天命衰微,天命乃諸神之予天子,舉其為天下共主也。然天子之得天命,往往都需要忠臣輔佐,恰似湯之得伊尹、文王之得姜尚、高祖之得張良,我身邊這位公子有鴻鵠之志,愿以肉身投餒虎,只為滅董扶漢,君又怎知這位公子不是他們那般的忠臣?仁之小者,在保護兩三無辜;仁之大者,在匡救于天下!大師若肯收這位公子為徒,未必就不是匡救天下?!?p> 老人靜靜聽完崔琰這番話,竟重新轉(zhuǎn)過身來,贊許道:“這位公子倒是才思敏捷,敢問尊姓大名?”
崔琰畢恭畢敬地行禮道:“老先生過獎,在下姓崔名琰,清河人士?!?p> 老人恍然大悟,撫須點頭道:“原來是清河崔氏的崔琰公子,難怪難怪?!?p> 隨即又向皇甫堅壽道:“崔琰公子這一番言論振聾發(fā)聵,看在崔琰公子的面子上,我現(xiàn)在便去稟報老爺?!?p> 說罷便向屋內(nèi)而去,片刻后,一個戴著面具的男子便從屋內(nèi)走出,徑直來到幾人面前,打開了用樹枝做成的破舊小門。
這人身長八尺有余,身材挺拔俊朗,舉手投足間孔武有力、正氣凜然,想來便是家仆口中的“童老爺”。
童老爺雖為他們打開了門,卻站在門口,并無讓他們進門的意思。
“我欣賞你的志氣,但我平生不喜收徒,你若想拜我為師,還有一個條件?!?p> 皇甫堅壽聽大師的口風(fēng)松動,大喜過望,急問道:“大師還有什么條件,但說無妨,只要我能做到,必會全力以赴!”
童老爺點了點頭,一字一頓地說道:
“與我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