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致遠高中像一條狹窄的溪流,而我們只能是順流而行的小舟。我本想逆流而上,卻找不到劃槳。
9月29日這天是周一,陰,小風(fēng)。吃過午飯,我像往常一樣騎著自行車到學(xué)校餐廳對面的車棚,將車停下,隨后沿著校園的林蔭道走向教學(xué)樓。至體育場附近,忽然被人叫住:“蘇史,真的是你,好巧,我正要去你們七班找你。”
我循聲望去,見是被稱作朱胖子的學(xué)生會副主席朱冰。這位副主席雖然和我同念高一,但他是一班的,我們平時并無交集,我暗忖:他找我能有什么事,我還要趕去教室做陳惠悅給我用筆重點劃出的練習(xí)題,沒時間跟他在這里扯淡。打定主意,我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說:“你確定你找我?什么事?有話直說,我很忙的?!?p> 朱冰沒料到我是這種反應(yīng),怔了下,馬上反應(yīng)過來。明明不高興,但轉(zhuǎn)眼間,從他的臉上已看不出任何不快。單憑這點,就不是泛泛之輩可以做到的。他糾正我說:“不是我找你,是李校長讓你去趟他辦公室,具體什么事,你一去即知?!闭f完,轉(zhuǎn)身離去。
校長辦公室設(shè)在地理位置較高的老校區(qū),下面的新教學(xué)樓蓋好后,老校區(qū)的幾棟教學(xué)樓一棟被改成學(xué)校高層領(lǐng)導(dǎo)的辦公室,其它幾棟則被改為留校男生女生的宿舍。
到校長辦公室門口,我猶豫了下,伸手敲門?!斑M”,里面?zhèn)鱽砝钚iL不慍不火卻充滿威嚴的聲音?!靶iL,你找我?!”我望了一眼正在批文件的李校長,等待他的答案。
“是蘇史啊,坐!”李校長抬起頭,目光轉(zhuǎn)向我,端起辦公桌上的茶杯,啜了一口茶招呼我說。我隨手拉過一個凳子,坐了下來,雖然我向來天不怕地不怕,但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的面對一校之長,心中多少還是有些忐忑。
“最近學(xué)習(xí)感覺怎樣?”李校長話峰一轉(zhuǎn),問起我的學(xué)習(xí),我本能的感到一股火藥味,正向我撲來。
“還可以,就是快月考了有些壓力?!蔽胰鐚嵒卮?。
“有些壓力是對的,年輕的時候,學(xué)習(xí)是第一位的,其它都是次要的??赡芪椰F(xiàn)在這樣說你不理解,不過若干年后你會理解的。”李校長意味深長地說,他的話中明顯有所指,可惜我沒有立即明白,直到陳惠悅也走進這間辦公室。
我想陳惠悅應(yīng)該知道來校長辦公室的緣由,所以她走進辦公室,見到我并未像我見到她那么驚訝。她瞥了我一眼,然后刻意躲避似的移開目光,貝齒輕咬嘴唇,若有所思。李校長親自站起身招呼陳惠悅坐下,又問了她的學(xué)習(xí)情況,陳惠悅都一一作答,末了李校長問:“那個惠悅啊,不知你對這次月考拿第一有沒信心?!”
陳惠悅認真想了想,這才開口說:“同學(xué)們都很努力,我不知道?!崩钚iL點了點頭,切換話題:“最近我好像聽有同學(xué)反映你和蘇同學(xué)的事,校長也是過來人,能理解你們。但是,你是咱們致遠的驕傲,學(xué)校絕不允許有任何耽誤你學(xué)習(xí)的因素出現(xiàn)?!闭f到這,校長把目光轉(zhuǎn)向我,接著說:“蘇同學(xué),你要理解校長的良苦用心,觸犯致遠的校規(guī),連我也是愛莫能助?!边@個我當(dāng)然清楚,按致遠的校規(guī),違紀(jì)輕則警告、記過、記大過,重則叫家長、勸退、開除,而且處分是由校委會討論決定,校長無權(quán)更改處分。這些年致遠高中之所以能穩(wěn)據(jù)花雨市同類學(xué)校首位,甚至在全省全國都頗有名氣,跟近乎苛刻的校規(guī)不無關(guān)系。
但,這又怎樣,我和陳惠悅沒做什么,也沒影響其他同學(xué)。不知是那個小人把這事告到了校長這里。我嚴重懷疑,此人和破壞我、阿木、阿聰自行車;約我到河邊橋頭打架;給陳惠悅遞紙條說阿呆因我打架受傷;放學(xué)路上堵阿木、阿聰?shù)氖峭粋€人,或者說是同一伙人。憤怒蹭的一下竄到我的臉上,我情不自禁地握緊拳頭。
不巧的是我的這個舉動正好落在李校長眼里,這下誤會大了。李校長咳了下,拉下臉對我說:“蘇史,看上去你對我說的話意見很大啊?!标惢輴傄姞睿s忙替我解釋說:“校長,他不是這個意思?!甭牭疥惢輴?cè)绱瞬贿z余力地回護我,李校長的臉色變的更難看了。
這時門外有敲門聲,李校長說了聲“進”,我看到我的班主任蔣老師和陳惠悅的班主任聶老師走了進來。李校長望了兩人一眼,又把目光轉(zhuǎn)向陳惠悅和我說:“陳同學(xué),蘇同學(xué),希望你們能把精力放到學(xué)習(xí)上,不要辜負大好時光。此事到此為止,回教室學(xué)習(xí)吧。”語氣和藹,與方才判若兩人。
我想,多虧兩位班主任進來,否則,我和陳惠悅真不知該如何收場?!爸x謝校長!”我說?!岸嘀x校長,您說的我都記下了?!标惢輴傄荒樒届o地說,她的話讓我隱隱有些擔(dān)心?!昂?,這樣我就放心了?!崩钚iL松了口氣,臉上露出笑容,欣慰地說,四十多歲的他眼神透著這個年齡特有的深邃。
我和陳惠悅簡單向兩位班主任問好,他們面無表情的嗯了聲,點點頭,算是回應(yīng)。顯而易見,他們的情緒是低落的。作為班主任,誰也不愿自己的學(xué)生違紀(jì),尤其是聶老師,陳惠悅的違紀(jì)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或者說,在她印象中像陳惠悅這樣的優(yōu)生是不會違紀(jì)的。
離開校長辦公室后,陳惠悅走在前面,刻意和我拉開距離,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彼此保持沉默。我以為只要我打破沉默,一切都會好的??上?,是我錯了。
“陳惠悅?!蔽液八拿?,她停住腳步,轉(zhuǎn)身望著我說:“蘇史,我想過了,以后,我們還是不要接觸了?!彼f這話的時候,沒有任何表情。從得知我和陳惠悅交往被捅到校長那里,我就想到會有這樣的結(jié)局,只是當(dāng)陳惠悅親口說出,我倒有些不知所措。原來,我的內(nèi)心是存在僥幸的??上е袑W(xué)時代的愛情,是朦朧的晨霧,太陽一照就消散而去;是紙扎的風(fēng)箏,終究躲不過支離破碎;是夾縫的青草,渴望成長卻備受限制。
一陣風(fēng)吹過,路旁樹上老去的葉子無力的跌落在地上。我仿佛突然被抽走靈魂,整個腦海一片空白。過了許久,我才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皩Σ黄?,我也不知道該怎樣做了?!标惢輴倓恿藙幼齑秸f,雖然,聲音不大,但我卻聽的十分清晰。
“不用說對不起,我懂,這樣,對我們大家都好?!闭f完這話,我決然離去。這次,陳惠悅在后面。我不敢回首去看陳惠悅,我怕看到她那原本快樂卻變的憂郁的眼神,我更怕自己抑制不住情緒,毀掉不知花了多少勇氣才做出的決定。當(dāng)然,陳惠悅也沒從后面叫住我,否則,我會不顧一切和她交往的。
整個下午無聊而漫長,學(xué)習(xí)吧,學(xué)不進去,畫畫吧,沒心情,甚至,我一次也沒離開自己的座位。第一節(jié)下課,阿木和阿聰見我心情不好,過來問我怎么回事,我閉口不言,僵持了會兒,兩人嘆了口氣回到自己的座位。怎么說呢,雖然男生女生有點交往很正常,但被人捅到校長那里,還被明令禁止,就不怎么光彩了,不提也罷。
放學(xué)的鈴聲終于響了,我沒有立即沖出去,同學(xué)們收拾好書本,陸陸續(xù)續(xù)離開。大概是習(xí)慣了我放學(xué)晚走,關(guān)系好的臨走時會跟我打聲招呼:“蘇史,走了?!蔽視貞?yīng):“先走,我等會兒再走?!标P(guān)系差的只能把彼此當(dāng)作空氣。
阿木和阿聰都沒走,等教室里只剩下我們?nèi)齻€時,阿木問我:“阿蘇,要不要去打會兒籃球?”阿聰建議說:“要不,去網(wǎng)吧打游戲也成?”我說:“游戲改天吧,今天打籃球?!卑⒛竞桶⒙斖?,兩人各自帶了一本晚上需要復(fù)習(xí)的課本,我突然覺得很累,決定什么也不帶了。
“三個人打球不過癮,要是五個人就好了。”我說。“算我一個怎樣?”阿呆站在教室外面,左手抱著一個喬丹牌的籃球,這個籃球,是他從體育老師項老師那里借來的。
“高手親臨,榮幸之極?!蔽已b作很灑脫的樣子說。
到體育場上,我們發(fā)現(xiàn)學(xué)生會副主席一班的朱胖子在一個人打籃球?!敖猩现毂桑∷竭€可以?!卑⒋粽髑笪业囊庖??!半S便,反正我們打半場缺一個人?!蔽倚牟辉谘傻卣f。
阿呆也不在意,喊朱冰說:“喂,朱冰,一塊打吧,半場五缺一。”都是同一個班的,阿呆與朱冰雖然平時交際不多,但也不至陌生。朱冰見是同班的阿呆,欣然應(yīng)下。
我把一切不快都發(fā)泄到了打球上,阿木、阿聰、阿呆都感覺到了異樣,出聲詢問我遇到什么事了,我說沒事,三人見我不肯說,只好作罷,不過看三人的表情,大概已經(jīng)猜到并確定我和陳惠悅之間出問題了。朱冰不知其中隱情,說我打球太瘋狂,我說一般般吧,不瘋狂怎么能夠體會到打球的樂趣。朱冰說也是,打球圖的就是激情和盡興。
于是,在我和朱冰的帶動下,阿木、阿聰和阿呆三人也全身投入打球之中。多年后,再回憶起那天夕陽晚霞下我們五個人在籃球場上瘋狂打籃球的情景,我不禁由衷的感嘆,什么是好兄弟,好兄弟就是有苦的時候一起抗,你想瘋的時候能夠陪你一起瘋的人。
自那天以后,朱冰正式成了我的兄弟,而我們,也形成了一個完整的籃球隊。
打的投入歸投入,然而當(dāng)陳惠悅獨自站在體育場外望向我們這邊時,我還是很快感應(yīng)到了,也許,這就是心有靈犀吧。但我只能裝作沒看到,我能感覺到我的心在滴血。就這樣吧,不然呢,作為一個男生,我不能讓她因我而違紀(jì)。
“阿蘇,陳惠悅在那邊站了那么久,你要不要過去看看,有什么矛盾或者誤會還是當(dāng)面說開的好。”阿呆勸我說。
我引開話題說:“最近忙著復(fù)習(xí)都沒怎么打球了。”
阿木、阿聰,甚至朱冰都勸我過去看看。我忍不住說:“誰再提與打球無關(guān)的事我就跟誰急?!蔽疫@么一說,大家都不知道該怎么勸了,繼續(xù)打球,期間,阿呆不放心的往陳惠悅那邊瞟了數(shù)次。等我忍不住往陳惠悅那邊看時,陳惠悅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走了,只剩下一棵孤零零的樹,在晚風(fēng)中微微顫動。落日的余暉傾灑在校園里,一片昏黃,霞光又徒添幾分緋紅,恍惚間,竟有一種說不出的蒼涼。
我將藍球往地上一拍,說:“累了,不打了,一起吃飯去,我請客?!闭f累,一方面是打了將近一個半小時的球,另一方面是在為我和陳惠悅的事耿耿于懷。生活中,有時兩個人會相愛相殺,有時也會因外界的因素成為最熟悉的陌生人,如果說前者讓人感概,那么后者則讓人唏噓。
由于我的心情不爽幾乎是寫在臉上,所以四人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我的飯局。酒是解愁的良藥,所以我們五個人一共點了快五件啤酒,不停地干杯,拼酒,這樣一來,喝酒成了絕對的主旋律。飯店生意一般,老板不停地朝我們這桌張望,不知道是我們太吵,還是因為我們的學(xué)生身份與這樣的陣勢有點格格不入。
后來,酒足飯飽結(jié)賬時,我才發(fā)現(xiàn)老板頻繁往我們這邊瞅的真正原因,不過老板的擔(dān)心也不無道理。我平時花錢沒概念,所以掏出身上所有剩下的錢,包括一角硬幣,也遠遠不夠飯錢;然后阿木湊,阿木平時倒挺節(jié)儉的,不過大部分錢都花在蘇小美身上了,作為親哥哥,我對蘇小美的愛好并不陌生,一個是看書,各種各樣的課外讀物,男生喜歡的軍事和科幻也在其中,一個是聽音樂,尤其是周杰倫的歌曲,另一個是吃零食,關(guān)于吃蘇小美有一個引以為傲的地方就是怎么吃也吃不胖,最終阿木拿出不到十塊,我想說重色輕友四字,但想到蘇小美同學(xué)是我親妹,話到嘴邊硬咽了下去;朱冰和阿呆主動拿出身上所有錢,可是還差二十。
怎么辦,我把目光投向最吝嗇的阿聰,阿聰因為迷戀游戲,所以大把的錢都奉獻給游戲了,平時在零花錢上特別拮據(jù),甚至經(jīng)常借錢。阿聰看出我的企圖,趕忙向我攤攤手說:“阿蘇,我沒錢,你知道的?!?p> 這話若在平時我肯定信,但這天我就不信了。也許是太慌張了,我看到一張阿聰裝在褲兜露出一小部分的二十面值人民幣?!罢l的二十大洋掉地上了?”我開口問,五個人只有阿聰身上有錢,所以阿聰抱著寧信其有不信其無的原則,條件反射似的朝地上看去。我趁機伸手拽出阿聰褲兜中的那張二十面值人民幣。
阿聰激動地說:“靠,這錢不能動,我今天說沖游戲點卡的沒時間充,明天還要充哩。”
我擺了擺手中的二十面值人民幣,對阿聰說:“算我借你的,這兩天還你怎樣?大家在這里吃了飯,不給錢老板也不讓走啊。是吧,老板?!”說著將錢遞給老板。
老板接過錢,指著墻上的標(biāo)語說:“沒錯,看到?jīng)],小本經(jīng)營,謝絕賒賬,若要賒賬,后果自負?!卑⒙?shù)哪樕惶茫兴讲匦〗饚斓膶擂?,也有不能充點卡的惋惜,事實上,那次飯局由于數(shù)額較大,大家都堅持AA,阿聰非但二十塊沒了,另又補了十多塊。
然而,我感覺那次最尷尬的人應(yīng)該是我。在我看來,人生有兩大尷尬,一件是需要在最鐵的哥們前擺面子的時候卻丟了面子,一件是在無法把握自己前途的時候卻遇到了自己最想保護一輩子的人。不巧的是,這兩件事在那天都發(fā)生了。
每人將近九瓶啤酒下肚,雖然不至于喝醉,但想要騎自行車是不可能了,我們五個干脆都推著自行車,邊走邊侃。皎潔的月光輕柔地灑在房頂、樹上、馬路上、我們的身上。星星像乖巧的小孩,不吵不鬧,眨著明亮的眼眸,靜靜地躺在偌大的搖籃里。街邊的路燈連成兩條閃爍的風(fēng)景線,也許在路人眼里我們也是一道風(fēng)景。
平時,我和陳惠悅一起在教室復(fù)習(xí)完功課,八點左右到家,然后一家四口聚齊開飯。我家沒有追劇的習(xí)慣,所以吃完飯后就各回各的房間。
這天到我家所在的居民樓下,我抬起手腕看了看機械表上的時間,十點半,老爸老媽應(yīng)該還沒睡覺。我將自行車輕輕停在樓梯口,上鎖,然后攝手懾腳的上樓,同時盤算著最糟糕的兩種情況:一種是老爸老媽坐在客廳等我回來,一種雖然不在客廳但是聽到我開門的響動會出來,那樣我喝酒的事實就暴露無疑,接下來等待我的將是挨批,甚至被扣一個月的零花錢。
到家門口時,我發(fā)現(xiàn)門是虛掩著的,順著門縫,透出幾縷微弱的亮光。
我不停地祈禱,但愿是第三種情況。隨后硬著頭皮悄然把門又稍開了些,朝里面望去,細長的視野中,蘇小美開著小臺燈在客廳學(xué)習(xí),看樣子是在等我,確定安全,我打開門,閃身進去。
“蘇哥,你……”蘇小美聽到聲響,向我這邊看來,大概是聞到我身上的酒氣,忍不住問。我趕忙朝她低聲“噓”了一下,又做了一個拜托的手勢,蘇小美冰雪聰明,當(dāng)即心領(lǐng)神會,不再言語。尚未來及放松,只見蘇小美提高聲音向老爸老媽房間喊:“爸、媽,我哥回來了,我回房間休息了?!?p> 我著急地看了蘇小美一眼,她此舉沒準(zhǔn)會把老爸老媽引出來。蘇小美神秘地笑了笑,然后帶著課本和小臺燈回她房間去了?!靶∶腊?,少看會兒書,早些休息。蘇史,以后晚上找老師補習(xí)功課別回來這么晚,讓我和你媽擔(dān)心?!薄昂?,媽知道了。蘇蘇,雖然快月考了,但壓力也不要太大,媽相信你?!?p> 老爸老媽紛紛做出指示,我應(yīng)聲說:“知道了,爸、媽。”同時這才意識到,是蘇小美同學(xué)在二老面前替我圓了慌,并且主動要求在客廳等我回來。
躺在床上,我想了許多有關(guān)我和陳惠悅的事情,悲傷與歡喜、痛苦與快樂交織在一起,而以后,可能只有悲傷和痛苦了,我想消沉下去,但是我知道我不能。說過要考進年紀(jì)前十,就一定要做到,我不想讓被迫不能繼續(xù)交往的陳惠悅看輕我,也不想讓其他人說我中考考進全市前十完全是運氣使然。
窗外風(fēng)聲呼嘯,仿佛歇斯里底的呼喊。月光如輕紗如薄霧般透過窗戶照進屋內(nèi),靜謐的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畫。
第二天一早,天空下起了雨。我和妹妹穿著雨衣,騎著自行車往學(xué)校趕。開始誰也沒有說話,只有雨水的滴答聲和自行車駛過路面的淅瀝聲。
“蘇妹,謝了?!蔽蚁乳_口。妹妹略帶疑問的看了我一眼說:“謝我什么?”她不愿承認昨晚幫我的事。“總之,要謝謝你?!蔽沂钦嫘母屑っ妹谩?p> 妹妹嗯了聲,像想起什么似的問我說:“蘇哥,你和陳惠悅是不是鬧矛盾了?”妹妹的表情帶著些許不解,同時她的話讓我有些慌亂。
猶豫了下,我否認說:“沒有啊,我們怎么會鬧矛盾?!?p> 妹妹撇了撇嘴:“切,不承認算了,希望如你所說,但我真的發(fā)現(xiàn)她昨天整個下午情緒都很低落哎。蘇哥,對人家好點?!?p> 我不想讓蘇小美知道我和陳惠悅被校長約談,裝作旁若無事的說:“蘇小美,你哥是那種人嗎?!好了,不說我了,說說你吧,要不要哥幫忙?”
蘇小美被我猜透了心思,嗔怪我說:“哥,你別亂猜,沒有的事,真的?!?p> 我半揶揄半關(guān)切地說:“怎么,急了吧,不承認算了,不過需要幫忙隨時說聲。”
蘇小美嘆了口氣說:“我不確定,也許,過段時間就好了,也許……”妹妹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她的眼神透著憂傷。
青春不等于憂傷,但憂傷一定是青春必不可缺的元素。對情感的朦朧,對未來的迷茫,仿佛一盤無從落子的棋局,困擾著每個人。如我與陳惠悅,妹妹與阿木。
雨在上午第一節(jié)課就停了,隨后天空放晴。我想借專心學(xué)習(xí)擠走煩惱,然而一切都是枉然,我的世界,終究還是陰霾了一天。
置身高中,所有假期都像清倉甩賣的商品般大打折扣。你不必抱怨每周雙休變成兩周休息一天,不必抱怨七天國慶長假被減至三天,倘若最后剩的短的可憐的假期,不再是各科老師竟相布置作業(yè),宣誓主權(quán)的殖民地,那就值得普校同慶了??上В趁裾邚膩矶疾恍枰髑竺褚?。
所以很多時候,我們都是盼望著假期,但真正過假期了,又感覺比平時還慘。這樣不停的盼望著,抱怨著度過了高中生活。
十年青春,初中如純美的花季,高中似凄美的雨季,而大學(xué)則是唯美的果季。只是,一入雨季,跌跌撞撞,花季再難回首,果季似乎遙不可及。
下午放學(xué),我和阿木、阿聰快速收拾完書包,帶著各科老師布置的作業(yè)離開教室,向一班走去。放學(xué)跟阿呆朱冰去打籃球,已經(jīng)成為慣例。
未到一班,我遠遠望見陳惠悅和羅珊珊、方芳說笑著從教室走出來,然后如空蒙的云霧般飄向樓道口。迷離了剎那時光,灼痛了斯人眼眸。陳惠悅應(yīng)該是從陰影中走出來了,這讓我既欣喜又悲傷。
籃球場上,我的表現(xiàn)差到極點,平時投三分球輕而易舉,那天卻是屢投屢敗,甚至連一分球也很少進,著實丟人。正當(dāng)我運著球直呼見鬼的時候,一個長相斯文的男生沖過來從我手中將球搶走,并沖我傻笑,正在氣頭上的我忍不住開罵:“媽的,你誰呀,搶我的球,操?!?p> 對方?jīng)]有說話,從我側(cè)旁傳來一個粗大的聲音:“小子,招子放亮點,敢罵四爺,活的不耐煩了?!闭f著話,兩個穿著同樣灰T恤衫藍牛仔的男子站在了斯文男生的身后。
我要發(fā)作,朱冰趕忙拉住我,低聲說:“阿蘇,千萬不要沖動,石門四大金剛一水、二楞、三旺、四傻你大概聽說過吧,此人就是四傻?!?p> 阿呆望了一眼天邊燒的火紅的晚霞,收回目光,接過話題:“那次圍攻我們的人,是四傻的手下……”阿呆沒有繼續(xù)說下去,我忽然感覺四傻身后的兩個人無不藏著巨大的殺氣。
同時,我意識到幕后主使如風(fēng)的可怕,不僅是我對有關(guān)他的一切一無所知,還因石門實力的冰山一角就這么厲害。然而,偏偏我是一個倔強的人,越是困難的事情,我越要去做。
阿呆、朱冰見我不置可否,知道有些決定無法改變,于是放棄勸說,站在一旁靜觀其變。阿木和阿聰不知什么時候也站到我的旁邊,我很清楚,一旦和四傻的人動手,他們都不會袖手旁觀。這是他們對我的兄弟情意,但對我而言,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不能讓他們因我打架受傷,更不能在學(xué)校動手。致遠校規(guī)明確規(guī)定,凡聚眾打架斗毆者,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立即開除。
我對四人說:“兄弟們,謝了。但此事我必須自己面對,相信我。”阿呆、阿木、阿聰和朱冰聞言,只好離開。我目送他們走遠,這才收回目光,然后,用秒殺一切的眼神看著四傻說:“我知道你在石門地位舉足輕重,但膽量是否一樣過人,就很難說了,除非……”
“除非什么?”四傻收起傻笑,眼神倏的變的犀利起來,這,大抵才是他的真實面目。
“除非你敢跟我打賭,我贏,告訴我如風(fēng)是誰,我輸,保障不再追查此事?!蔽夜首鬏p松,其實內(nèi)心一點沒底。但事到如今,已無退路。
四傻手下聽后,說:“跟我們四爺打賭,想知道如風(fēng)是誰,小子,你不是在癡人說夢吧?!”對方笑的前俯后仰,肆無忌憚,仿佛在他們看來,我說的是他們聽過的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
我不由攥緊拳頭,極力壓制著身體中熊熊燃燒的怒火。此舉正中四傻手下下懷,他們開始摩拳擦掌,只要我有異動,他們就群起攻之。四傻似乎什么事情也沒發(fā)生似的站著,好像一尊石像,氣氛變的既緊張又怪異,我在等待著他的回答,時間越走越慢,而我的心跳卻越跳越快。
實際局勢是,我連他的一個手下都戰(zhàn)勝不了,既然如此,他沒有理由回答我的問題。他的手下仿佛得到默許,終于先我一步下手。
不經(jīng)意間,四傻好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議的東西,臉上笑容瞬間僵住,隨后出聲阻止說:“住手,沒看到這是學(xué)校,學(xué)校是什么,教書育人,學(xué)習(xí)成長的地方,你們兩個想破壞石門的規(guī)矩?!”他的話語好像不可抗拒的軍令一樣,兩個人都選擇無條件從我身邊撤離。一陣風(fēng)吹過,方才濃厚的殺氣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小子,敢跟我提條件的你是第一個,說吧,賭什么?”四傻拿出一貫極少把人放在眼里的氣勢開口問。我不甘示弱說:“就比單挑。”武斗應(yīng)該是四傻最擅長的事情,如果我說一個文斗項目,豈不證明我過于膽怯?!按_定?不要說我以大欺小?!彼纳德冻鲭y以置信的眼神?!拔掖_定,而且時間地點由你來定?”見我態(tài)度堅決,四傻點了點頭?!鞍雮€月后,晚上十點……”說出時間地點后,四傻帶著他的手下飄然離去。
我不清楚四傻為何突然改變主意,答應(yīng)跟我打賭。反正已經(jīng)定下單挑日期,到時一切都會水落石出。
我背上書包離開體育場,向停車棚走去,然后我在通往校長辦公室及男女宿舍的樓梯口遇到了阿呆他們,“你們沒走啊”,我問,“走了,不放心又返了回來”,他們說。其實,我知道他們并未真正走遠,而是一直守在這里,既然他們不承認,我也不好點破。畢竟,這是善意的謊言。
如果說石門事件讓我感覺重重寒意,阿呆他們的真摯則給我?guī)黻囮嚺?。生活究竟是美好的,我必須盡力度過這段黑色時光。
國慶假期就這樣猝不及防的來了。
第二天,我比平時提前一個小時起床。規(guī)劃好訓(xùn)練計劃,然后到體育用品店買了拳擊沙袋。為了不被老爸老媽發(fā)現(xiàn),我把訓(xùn)練場地設(shè)在河邊一棵柳樹下面。
除了訓(xùn)練、復(fù)習(xí)功課,我也會騎著自行車到處轉(zhuǎn)悠,三天的國慶假期一晃而過。我沒在路上遇到陳惠悅,也沒有勇氣去她家找她。
也許,對于這次月考她已經(jīng)胸有成竹,而我,只是慌亂迎戰(zhàn)。10月9日,成績揭曉,陳惠悅穩(wěn)居年紀(jì)第一,阿呆第二,妹妹也考進了前二十。而我,勉強擠進前十五,贏了與班主任蔣老師之前的打賭,但終究與前十目標(biāo)失之交臂。
我的心情,全是失利者的悲傷。下午放學(xué)后,羅珊珊和方芳找到我,她們的話語,又讓我的悲傷多了一份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