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拎著噴香的籃子,口水嘩嘩直冒,勉強咽下一口說:“好的,那你稍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回來?!闭f完,一溜煙的跑了。
半路上,實在沒忍住,偷偷的拿了一顆塞進嘴巴了,又香又辣,真是太好吃了??上『⒆炻宦飞弦豢滩煌R簿统粤巳w。等到了家,飛奔進廚房大喊:“奶奶,我要喝水?!币贿呥€不停地嗦著氣,試圖緩解一下嘴里的辣味。
鄭嬸忙倒水,給孫子灌了一大口,奇怪的問:“喲,你這是吃啥啦?滿嘴都是紅油?!?p> “賀畫姐姐給爺爺?shù)南戮撇?,我就試了下好不好吃?!?p> 鄭嬸給孫子端水擦臉擦手,弄完了才把籃子打開,是小龍蝦呀,聞著確實挺香,又逗孫子:
“味道怎么樣,好不好吃?”
“太好吃了,奶奶,我還想吃!”小孩有點不好意思,他其實知道偷吃是不對的,這不是太香么,人家真的只是沒忍住而已啦~
“想吃就吃,奶奶給你盛碗米飯,就著飯吃就不會那么辣了?!彼麄冞@盛產(chǎn)辣椒,小孩子也是吃著辣椒長大的,只要不太過都沒有關系。
等鄭支書到家時,就見自己孫子哈哧哈哧著嘴在吹氣,手里還拿著一只蝦尾,一碗小龍蝦只剩下一半了。一碗蝦尾,他們老兩口,也就勉強嘗了幾只,其余全進了孫子溜圓的肚子。
“這小賀知青手藝可真不錯,會做菜,還會做點心?!编崑鸶锌?,心念一動,突然開口說:“你說她和咱們老三怎么樣,合適不合適?”
說話的瞬間,心里把自己兒子和小賀知青擺在一處,頓時就有了畫面感,男才女貌的真是不錯呢!
鄭支書想,不止廚房的手藝呢,還有才華,長得也不錯,他們這小地方估計困不住她:
“小姑娘不錯,就是不知道她看不看得上咱們老三?!?p> 鄭嬸有些高興,像是發(fā)現(xiàn)了一件大秘密,有了許多期待:“那就先看看,等老三休假回來再說,到時候安排他們見個面認識認識?!?p> 這邊賀畫還不知道,有人想給她拉郎配,等到天黑得透透的,還沒見小孩過來,就有些焦躁地在廚房里邊轉圈圈,轉著轉著突然回過神,覺得自己有點傻。小孩說話一陣一陣的,自己竟然當了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夏天對于賀畫來說,熱倒是其次的,通風做的到位的土坯房,比之磚瓦房來說,更冬暖夏涼一些。唯一的煩惱便是,蚊子太多,而她沒有蚊帳。和她同住的賀文茵,是有蚊帳的,還是以前在老賀家姐妹倆共用的蚊帳,盡管有些舊了,上面被打了幾個補丁,防蚊蟲的基本作用還在。
火炕修得比較大,她和賀文茵被褥是分開的且中間還隔著一段距離,大姐沒主動開口分享蚊帳,賀畫也不好意思靠過去。被蚊子咬了幾個包之后,她下定決心,買蚊帳!哪怕動用小四百,也必須買!
蚊帳雖然是日用品,但在此時仍是價格不菲,一幅能用上好多年,是以買的人也少,可惜鎮(zhèn)上的供銷社是沒有的,那就只能去縣里了,可是該怎么去呢?
愁!這算不算遇上難事兒了?
有難事兒咋辦?大伯肯定說,去找趙伯伯呀!
就這種小事兒找他是不是有點不太合適?賀畫有些猶豫,可當賀畫被蚊子騷擾荼毒了兩個晚上之后,丁點的猶豫都沒有了,現(xiàn)在對我來說,蚊帳就是最大的難事兒!
寫信,上鎮(zhèn)上取錢,拿三十塊錢和五張工業(yè)票,封好裝進信封,當天晚上就拜托鄭支書幫忙帶信。
“給老趙的?”鄭支書接過信,捏一捏又說:“里邊裝的錢票,是要找他買什么么?”
賀畫瞪大眼睛,這也能猜到?回過神不好意思的回答:“嗯,想買個蚊帳,鎮(zhèn)上沒有?!?p> 就買個蚊帳,還托人帶信搞得這么正式,這小姑娘可真是……鄭支書把信封遞給賀畫:
“就買個蚊帳而已,不用找老趙了,我給你帶,東西自己先拿好,回頭多少錢我再找你拿?!?p> 還有這種好事?賀畫喜出望外,看來平時送點吃的拍拍馬屁什么的還挺有用哈~目的達成,于是,賀畫樂滋滋的回家了。
第二天晚上,鄭支書就把蚊帳送過來了:
“八塊錢五張工業(yè)票,你要沒有這么多晚點給我也行。”
“有的您稍等下?!辟R畫接過蚊帳,趕緊拿錢拿票,錢是肯定夠的,工業(yè)票以前攢了幾張,大伯母又給了一些,買了蚊帳剩下的沒幾個了。錢難掙,飯難吃呀!
交接完畢,鄭支書一跨自行車,走了。他下班直接過來了,還沒回家,這會兒也不早了。
拿著自己新得的蚊帳,也不管它是不是有味,掛起來再說,明天再去過水吧。哈,我也是有蚊帳的人了,再也不怕蚊子咬,賀畫美滋滋的想著。
晚上,賀文茵看到房間里的新蚊帳,又是一陣沉默。
每一次,她稍微找到點優(yōu)越感,下一瞬間就會被打擊到。賀畫從下鄉(xiāng)到現(xiàn)在,根本沒有收入,蚊帳價格不低,還有先前的那些嶄新的東西,不用想肯定是家里給的。以前給的,還是現(xiàn)在新要到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同樣是家里的女兒,以前她沒有,現(xiàn)在也要不到。
從小到大,幾乎每天都要受到區(qū)別對待,以前還能安慰自己,二弟是男的,受到父母的偏愛正常不過,其他人的家里也是一樣。但現(xiàn)在是同樣的女兒,還是她們老賀家的女兒,賀畫為什么又憑什么過得比她好?
所有這些不同的待遇,化成一只只怪獸,在黑暗里吶喊咆哮,想要發(fā)泄,想要推翻,可理智卻清晰地告訴她,這是無解的。不管你多么渴求來自親友長輩的關愛,都沒辦法從別人那里得到。對,靠別人無解,終究不如靠自己!
深呼吸幾次,賀文茵努力壓下心中翻騰的情緒,平復變幻的表情,如同什么也沒有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