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依舊彌漫著一股曖昧的氣息,可西樓之上的兩人早已平靜如水。
裴嗣的視線,重新回到眼前那棵高大繁茂的梧桐花樹上,溫言道:“無越上次找你之后,便一聲不吭地直接消失了。”
楚越仿佛聞到了一股酸酸的味道,嘴角淺笑道:“橫豎都要防備著,倒不如趁此機會,讓他在外面待一段時間,別回來了。”
“趁此機會?”裴嗣問道。
“是重川的消息,三哥讓無越轉告于我的,他說許家最近新開了幾家商行,勢頭有點不對勁。”楚越斂了斂笑容道。
重川城東的許家,裴嗣是知曉的,可許家與上官家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更是很少打交道。
一座城的人口數量就這么多,重川城的商業(yè)規(guī)模在這數年來,早已達到了相對平衡的狀態(tài),之前慕容家叛出,等于放棄了重川城的市場,自此也打破了平衡。
那如今許家的所為,其實有利無弊,只是……
裴嗣想罷,直言道:“你覺得許家是授意于何人?西越還是宮里的那位?”
許家的商業(yè)擴充在普通人眼中看來,本就無可厚非,可其中,未必沒有其他貓膩。
這,是想要替代慕容家嗎?
楚越微微搖頭道:“都有可能,故此無從猜測,只能靜觀其變吧?!?p> 裴嗣卻想起來一件事,于是調侃道:“上官家家大業(yè)大,可為何這次傳訊要讓無越代為通傳?”
上官家的郵路,可謂神速啊!
聽罷,楚越偏頭瞥了他一眼,略顯嫌棄道:“再家大業(yè)大也不能揮霍家業(yè)吧!這郵路所消耗的人力、物力以及財力皆不容小覷。上次在蘇杭城,你被巫衛(wèi)所傷性命垂危,為了救你,我動用了最快速的特級郵路,若不是你的身份擺在那里,老祖……反正,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你倒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裴嗣沒有忽略她提起上官老祖宗時,那份稍縱即逝的黯然。
于是轉移話題道:“記得上次被戍衛(wèi)司抓住的那個沈瓊嗎?”
當然記得,他們親自跑了一趟,結果被他水遁逃離,最后居然莫名其妙到了牢里。
“上次我問過他,他并不知曉幕后之人的身份,他只知道跟他一樣被秘密訓練成為專業(yè)殺手刺客的人,有很多?!闭f著,他的臉瞬間變得極為陰沉。
楚越自然明白話中深意,上官泠只不過區(qū)區(qū)一個禮部尚書,一介文官哪能接觸這些部署?
皇長子那一派,在朝中勢必還藏著另一個強大支柱。
裴嗣的眼神突然變得柔和,只聽他淡淡道:“我始終記得,她在我小時候,對我也是極好的?!?p> 可誰都明白,女子,尤其是深宮之中最為尊貴的女子,注定不會單純。
為自己,為兒子,不容有失!
他們直至丑時末刻才下西樓,估計是西樓一敘,裴嗣愁緒頓消,困意隨之席卷而來。
夜里,他從未如此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夢,因為這是一個不屬于他,甚至不屬于這個人世間的夢境。
玄界主殿天玄殿前,有一片臘梅園,恰是正逢花期,滿園梅花競相開放,美不勝收。
此時,一位年輕俊逸的公子正踏步園中,因為這片梅園是天玄圣殿的必經之地,所以玄界并沒有禁止任何人踏足,更沒有讓人把守。
突然,公子哥被身后的一陣叫喚聲嚇了一跳,方才路過明明一路無人,為何?
當他猛地回頭,竟發(fā)現一丈之外的那棵梅花樹上,有一人倚靠在樹干上盤膝而坐,還打著哈欠,不僅如此,她的臉上仿佛還寫著大大的“不高興”幾個字。
年輕公子知曉自己有所冒犯,連忙拱手歉意道:“仙子,抱歉,方才沒有留意到您在樹上,有所冒犯還請仙子見諒?!?p> 坐在樹上的姑娘輕嘆一聲,忍住自己的微微憤怒,她知道,若不是他道歉的態(tài)度極好,以自己往常的脾氣,早就一陣掌風將他打飛出去了。
再說,他長得也挺好看的,不是嗎,倒是有點資格跟自己比一比的。
只見她在樹干上坐直身子,翹起手臂淡淡道:“你是怎么進到這里來的?”
說罷,年輕公子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牌,應道:“此次貿然前來玄界,乃是奉仙尊之命,來找玄女殿下的。敢問仙子,殿下可在?”
女子低頭沉思片刻,才應道:“圣尊今晨便外出了,我亦不知她何時會回宮,不如,改日再訪?”
靈淵可真煩人,叫人突然造訪,必定沒什么好事!
說罷,她見那公子哥依舊未有所動,便再次開口道:“你方才說要找玄尊,當真是急事?”
這人看起來該是情商挺高的,這逐客令肯定聽得出來,卻還賴著不肯走,如若不是急事,倒也不會這般舉動。
公子哥為難道:“不如,我就在此處等圣尊?”
女子沒說什么,只是抬手打了個響指,隨即便有一仙侍從殿內走來,對著公子道:“請隨我進殿候著吧,請!”
當公子哥的目光再次回到樹上時,只見那女子不知從何處拿來了兩片葉子,遮擋住雙眼,竟睡著了?
片刻后,那名仙侍再次從殿內走來,走到那棵梅花樹下,輕聲道:“我的圣尊姑奶奶,您不是知道是仙尊親自吩咐他前來的嗎,那鐵定是有急事的,您怎么還能睡得著覺?”
樹上的女子再次被吵醒,猛地將兩片樹葉扔掉,威脅道:“玄茗,你才是我的姑奶奶行嗎?你要是再敢吵我睡覺,這一整片園子的落花,今后就都由你一人打掃!”
玄茗自小就跟在她身邊,自是知道她說一不二的脾氣,也知道最近她休息的時間本就不多,就算她的仙力再強橫,可身子畢竟也不是鐵打的。
但再不忍心,也不能將大事放一邊吧?于是玄茗繼續(xù)柔聲勸說道:“若此事圣尊并不放在心上,再罰我不遲啊,您這般晾著人家,合著他兩頭都無法交代??!”
說罷,女子算是真的不耐煩了,縱身一躍落在她身前,氣道:“誰叫他自己有眼無珠認不出我?再說了,我好不容易能睡個安穩(wěn)覺,他倒好,用腳步聲直接把我吵醒了,難不成還要怪我?。繘]把他趕出去都算是給靈淵面子了?!?p> 玄茗聽罷,笑著微微搖頭,整個天界,膽敢這般直呼另外兩位德高望重的圣尊之名的人,還真是僅此一位別無其二??!
見她依舊一臉為難,女子連忙扶著她的肩膀推著她轉身,笑道:“放心,我知曉分寸,不過是興之所至晾他片刻罷了,我稍后就去見他?!?p> 玄茗無可奈何,還能怎么辦,進去好好招呼人家唄。
大概兩盞茶的時間后,女子才踏入天玄正殿,公子哥連忙站起身,拱手道:“仙子,不知圣尊可曾回宮?”
女子一路往殿內行去,悠然道:“你方才說有急事找玄女,那便隨我來吧?!闭f罷,公子哥猶豫了片刻后,抬腳跟了上去。
誰知,進到后殿,兩人坐下后,她親手給他倒了一杯熱茶,便自己喝了起來,對他充耳不聞,不管不顧。
可是,這茶,他卻不想再喝了,因為方才在正殿內候著的時候,已經喝飽了,他活了幾千年,才知道原來喝水也可以這么飽!
于是他直言問道:“仙子,你方才不是說,圣尊回宮了嗎?我真的有急事見她,還望通傳?!?p> 那女子一杯熱茶下腹,淡淡道:“是你自己不說話的,再這般,我可要去練劍了,沒時間陪你在此處閑坐著?!?p> 說罷,只見她微微站起身,右手一抬,便有一把劍從遠處飛來,穩(wěn)穩(wěn)落在她的掌心處,她緊握劍柄一揮,那份氣質跟氣勢,實在是讓人有種說不出的神往。
他確實沒見過那位天界有史以來,最為年輕的玄尊,但她手中那把劍,別說是他,哪怕是放眼整個六界,都可謂是無人不識。
六界之中,靈氣最為鼎盛的仙劍,墨池!
當年,墨池劍被封印在雪山之巔,是上一代玄尊,也就是如今神凰圣尊的母親鳳錦圣尊親自拔出,從此墨池認其為主,在神凰圣尊誕生后,仙劍便尊其為新主。
簡而言之,你可以不認得玄女殿下,但只要是手持墨池之人,便是神凰玄尊!
公子哥連忙站起身,躬身道:“鳳逸見過玄尊?!?p> 聽罷,女子回過身,好奇問道:“鳳逸?原來你就是靈淵的兒子,那個大名鼎鼎的圣子殿下,你降生之時,說你是鳳族萬年難得一見的靈脈所在的傳聞,可謂是響徹九州??!”
鳳逸聽了略感尷尬,于是笑著解釋道:“玄尊說笑了,鳳逸的名頭,哪能及玄尊降世時的十之一二?”
他雖然降世稍晚些,但還是多少聽說過這位神凰玄尊的赫赫威名,剛剛臨世,便得靈劍墨池主動認主,年紀輕輕便憑實力,成了三界之一的玄界至尊,與他父仙靈淵、神尊墨玄平起平坐。
總之,她的傳說,幾天幾夜都說不完。
不僅如此,他還聽說這位玄尊殿下脾氣不太好,賞罰分明,他以為方才已經見識過了,但,原來晾著他只是前菜而已。
“天界的規(guī)矩你想必也是知曉的,最是講究尊卑之分,你我雖是同輩,但我畢竟是這玄界至尊,天玄殿之主,你這番話是在嘲諷本尊嗎?”她看著他冷聲道。
若是旁人,聽聞這番話,絕對會連忙跪地求饒。
但,他是仙界圣子,自然不必如此誠惶誠恐,只見他微微拱手溫言道:“鳳逸不敢,此番言語實屬肺腑之言,絕無半點他意,還請玄尊明鑒?!?p> 話畢,他便見她笑了,笑得很溫柔,很動人,讓他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當他回過神來時,她的話已經說到一半了,只聽到:“好一個仙界圣子,果真得了你父仙的真?zhèn)鳎槐安豢?,不過有一點倒是比你父仙強多了。你父仙的性子你難道不知?最是開不得玩笑,不然便跟你急,數千年來,就連我與墨玄都吃了不少苦頭?!?p> 說罷,她將墨池劍隱去,重新坐了下來,問道:“你方才說有要事面見本尊,何事?”
……
最后,那女子一襲紅衣,臨風而立,縱身而下。
他已經是第二次看到這個場景了,這夢,到底有何深意?
夢境里所有人的模樣都是模糊不清的,他并沒有見到他們的真容,只是,那紅衣女子手中所執(zhí)之劍……
同是一襲紅衣,同是墨池劍?
就在他正想沖過去將她接住時,便聽到一陣敲門聲響起。
裴嗣睜開雙眼,回到現實,見已經清晨時分,他才發(fā)現那個夢境如此漫長。
估計是見他久久未有回應,他隨即聽到無越的叫聲。
裴嗣站起身,拿起一件衣服隨意套在身上,打開了房門。
無越連忙沉聲道:“出事了,方才戍衛(wèi)司來報,說沈瓊死在了天牢之中?!?p> 來人的刺殺手段極為了得,竟是連戍衛(wèi)司都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