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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浮華半生歡

第四十七章 深淵

一世浮華半生歡 浮世戀風(fēng)華 3851 2021-10-31 18:27:26

  柳兒端來一碗熱騰騰的湯藥走進房間,將湯藥放在小桌上,走到床前扶著楚越半倚在床頭,這才返身重新端起玉瓷碗,勺了一勺吹了吹,遞到楚越嘴前。

  偏偏楚越搖了搖頭,直接接過整碗藥,像喝酒一樣極為豪邁地一飲而盡。

  看著自家表小姐三兩下便將一整碗聞著就知道苦極了的湯藥喝盡,眉頭都不皺一下,柳兒不禁替她皺了皺眉。

  楚越自從去了趟慶豐園,回來之后便一直臥病在床,竟還一病不起了,喝了幾天藥還沒見起色。她只聽太醫(yī)說了一大堆聽不懂的話,但楚越卻知道,這是半月前在龍王山,內(nèi)力消耗過度而落下的后遺癥。

  若是這丫頭知道裴嗣自從那日過后,還照往常那般安然度日,估計會打人。

  直到五日后,裴嗣才叫清寧備了一些見面禮,徑直往國公府而去。

  可沒過多久,兄弟倆便看到殿下原封不動地回來了,不僅他自己原封不動,而且手中的禮物也是原封不動。

  兄弟倆心情復(fù)雜,看到殿下安然無恙的回來自然是高興,起碼沒有被國公攆著打是吧?但見他手里的禮物怎么去的還是怎么回,難免有些無奈。

  但是殿下怎么一點都不在乎的模樣?奇怪!

  鎏芳皇城,太子?xùn)|宮。

  二公主燕楚央雙手負后極為神氣地跨進宮門,聽到宮娥的請安聲,燕楚江連忙拿起手邊的一本書,將桌上的那份名單緊緊蓋住。

  還沒等那小妮子開口,燕楚江便極為識趣地問道:“這次又要多少啊,我看你是要耗盡我東宮的存銀才肯罷休啊。”

  誰知燕楚央笑著搖頭道:“皇兄這次倒真的是猜錯了,妹妹今日前來是純粹探望您的,順便打聽一下。”

  見她沒了下文,燕楚江不由自主抬起頭,望向站在身后的她,微微皺眉。

  見狀,楚央連忙蹲下身,輕聲問道:“打聽一下我那未來皇嫂?。∧憧蓜e真當(dāng)我看不出來呀?你對那上官家的七小姐可上心了,怎么聽說人家生病了也不去國公府探望一番?”

  燕楚江聽罷,咳嗽一聲,喃喃道:“不去了,我相信,他會好好待她的?!?p>  燕楚央沒好氣道:“他,你說的是那位裴家世子???他剛剛可是被國公府拒之門外,連門都進不去。”

  燕楚江沒有回話,只是笑著搖了搖頭,這事可沒這么簡單!

  想著自己還有要緊的事,他連忙將掛在腰間的鼓鼓錢囊向后拋去,隨即毫不客氣地攆走了那個難得過來關(guān)心自己這位大哥的小妹。

  見內(nèi)殿重新恢復(fù)了安靜,他才將那張寫滿了名字的紙抽了出來,這是父王昨日遣人送來東宮的,上面的名字無一不是朝中官員,甚至有大半還是近年來才被提拔起來重用的新貴。

  事情鬧大了。

  想必今日,上面的這些人都會齊齊出現(xiàn)在刑部牢房中吧。

  想罷,他不由自主地緊緊盯著紙上位列首位的“杜巖松”三字。

  杜巖松是誰?他可是一朝郡馬,其妻安華郡主是曾被先帝當(dāng)朝稱贊為,不輸大好男兒,巾幗不讓須眉的天之驕子;岳父是當(dāng)朝國主的親叔叔。

  通敵叛國?這可是要抄家充公的罪名啊!

  他之所以覺得楚越與裴嗣在街上所遇到的那件事內(nèi)有隱情,緣由就在此處。

  要知道,這通敵叛國的罪名是怎么突然間被查出來的?又是誰告發(fā)了杜巖松,燕楚江自然知情,想必那日父王與楚國公密談之事,便于此。

  僅僅三日光景,朝中便有十?dāng)?shù)名大小官員被一紙詔書打入刑部大牢。

  郡馬杜巖松被捕,郡主府被抄家,財產(chǎn)悉數(shù)充公國庫,就連安華郡主的位份也被降了一級。

  對此,舉朝文武,皆噤若寒蟬。

  今日,楚越收到了門房遞來的一張紙條,雖并無署名,但她卻早已了然于心。

  于是連忙喚來了柳兒,將紙條重新卷好,遞給她,笑道:“找一個生面孔的人,立即將這個送到慶豐園,務(wù)必親手交到裴公子手中?!?p>  說罷,不顧柳兒那一臉的疑惑,便徑直轉(zhuǎn)身往府外行去。

  臂膀已折,后路盡斷。

  這只狐貍,可總算是按捺不住了。

  豈料,去到約定地點,一個中年男子請她上了一輛馬車,隨后便開始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游皇城。

  楚越倒是不怕他半路上殺了自己,以他的性子,總不會讓自己死不瞑目才對。

  此時,她心里只是想到了一個詞:狡兔三窟。

  最后,馬車停在了一條早已荒廢的巷弄中,楚越與那半路跳上車的耶律韋室依次下了馬車,走進了矗立在眼前的那家荒廢酒樓。

  剛剛踏進門,楚越便被眼前的景象帶進了回憶的長河。

  站在一旁的耶律韋室還是那副溫純無比的笑臉,一如往常在紫元宮那般并無二致。

  只聽他緩緩道:“是不是覺得很熟悉?沒錯,這就是我專門讓人按照湖州城那家酒樓改造的。”

  眼前的此情此景,確實與她與裴嗣在湖州城看那一出《荊軻刺秦》時無異。

  楚越笑問道:“二殿下是就天行會的覆滅,控訴我的罪行嗎?”

  “軟弱之人終其一生只能對著敵人望其項背,是永遠都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們面前,向他們宣戰(zhàn)的。”他閉著眼睛,說出了這番答非所問的話。

  楚越自小便生了七竅玲瓏心,自是能從他這番話語中參透一二。

  想來,他小時候也曾是個苦命的孩子吧。

  “人性本惡與人性本善,不知道你相信哪一個?”耶律韋室睜眼道。

  楚越坐在那一塵不染的戲臺上,淡淡道:“我哪個都不信,我信的是我心我主,不論是善是惡,都不是人之本性。不過我倒是覺得,人活于世總該心存善念的?!?p>  聽罷,他嘴里不斷呢喃著她聽不見的話,似乎有兩股神識在內(nèi)心掙扎。

  見狀,楚越對他便更加好奇了,難不成他還心存一絲善念嗎?

  楚越極為好心地沒有打擾他的思緒,片刻后,他哄然大笑道:“不愧是上官楚越,這番話我聽著甚是新鮮,受教了?!?p>  誰知楚越馬上拆臺道:“你真的受教了嗎,我看不像吧!”

  隨著她這番犀利的話語,今日這兩人的對峙才算正式拉開帷幕。

  耶律韋室斂去笑意,默默走上了通往二樓的階梯,楚越抬腳跟在他的身后。

  上了二樓,他站在窗前吹著和煦春風(fēng),緩緩開口道:“你方才問我是不是在向你問罪,是!為什么我當(dāng)初要創(chuàng)建天行會,便是因為世間無人真正懂我,如今天行會覆亡,他們便永遠都不懂了?!?p>  “軟弱之人永遠都是輸家,我恨他們,更恨從前的自己。要不是他的軟弱,娘親也不會死;要不是他的軟弱,這天下早就都姓耶律了!可他偏偏在那里整日考慮得失,考慮了十來年?!?p>  站在他身后一尺距離的楚越冷聲反駁道:“這一天,也永遠都不會到來?!?p>  聽罷,他轉(zhuǎn)身望向這個不知道該憎恨無比還是佩服至極的女子。

  就在此時,裴嗣正帶著清明與清寧來到了紙條上的地點,推開門,遍尋無果。

  清明不禁往地上一瞥,發(fā)現(xiàn)了一條粉狀記號,一直往北邊道路延伸。

  裴嗣蹲下身用手指沾了少于粉末,放到鼻尖處嗅了嗅,是那日入國公府時,托付洛平交給楚越的香囊,香囊里就裝著這藥粉。

  于是,三人二話不說翻身上馬,沿著藥粉的痕跡一路追去。

  結(jié)果圍著整座城饒了一圈后,便沒了痕跡。當(dāng)時,耶律韋室便是在這里半路上了馬車。

  裴嗣沉聲罵了幾句,隨即看了看周圍的商鋪,翻身下了馬,轉(zhuǎn)身把韁繩交到了清明手中,只身往一家米行行去。

  進了門,伙計主動上前招呼,他卻說了一通他聽不懂的“鳥語”,隨即,有一人從里間走出,神色自若地將裴嗣引了進去。

  待關(guān)上門,那位掌柜模樣的中年男子半跪于裴嗣身前,極為輕聲地恭聲道:“見過世子殿下?!?p>  裴嗣不耐煩地將他扶了起身,直言問道:“有沒有見過街上行來的一架馬車,就在前面灑著藥粉的。”

  那中年密探眨了眨眼,其實他們這條線,自從頭目神樞暴露之后,便一直處于靜默狀態(tài),今日裴嗣親身前來,已經(jīng)是違反了規(guī)矩的。

  裴嗣自然知曉他心中所想,于是決然開口道:“車上的人是我南陽王朝未來的世子妃,待我離開后,你可以上書陛下治本世子的罪,不過今日我一定要得到這個消息!”

  中年探子嘆了一口氣,倒也不至于此,于是干脆利落道:“我們早就察覺到這輛車的不妥,只看到前面不遠處有一個年輕男子上了馬車后,那記號就消失了,隨后徑直往醉還樓方向行去,就在城東?!?p>  裴嗣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感謝,撒開腿便跑出了米行。

  兩人所站著的這棟樓叫作醉還樓,曾經(jīng)也是高朋滿座,賓客來往絡(luò)繹不絕,只可惜幾年前便荒了,好像是掌柜的欠錢跑路了。

  “所以,你指使天行會的那些所作所為,便是為了逐漸滲透?”楚越冷聲問道。

  他再次哈哈大笑,指著楚越上氣不接下氣道:“你以為憑你可以問我的罪嗎?你懂什么?你也配?”

  瘋了,這是什么畸形的宏愿?

  突然間,楚越覺得渾身發(fā)軟,竟是要扶著身旁的柱子才能勉強站住身形。

  耶律韋室見狀,一步一步地走近道:“我知道你的內(nèi)力尚未完全恢復(fù),自然是察覺不到彌漫在空中的氣味有異,你不是向來都挺清高的嗎,我倒要看看今天還能不能清高起來!”

  說罷,他掰開楚越扶著柱子的手,托著她的肩膀與膝蓋,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走到墻角處放下。

  楚越已然全身無力,可想而知,那是松香軟骨散。

  當(dāng)裴嗣趕到醉還樓,聽到樓上傳來的聲聲凄厲慘叫,翻身下馬后沖上二樓。

  當(dāng)他打開房門,便看到跳窗而逃的耶律韋室,與衣衫襤褸緊緊抱住自己縮在角落的上官楚越。

  見狀,裴嗣一邊脫下外袍,一邊怒道:“清明,給我追,三日之內(nèi),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否則你也別回來了!清寧,你去尋一輛馬車過來,停在樓下等我。”

  兄弟倆從來沒見過世子殿下的這副模樣,有如地獄兇神一般,于是連忙領(lǐng)命而去。

  裴嗣走到楚越身前蹲下,想要為她披上外袍。

  結(jié)果被楚越狠狠扇了一巴掌,嘶吼了幾聲讓他滾!隨后,抱著自己往角落那邊挪了挪。

  裴嗣雙眼通紅,布滿猩紅血絲,抓緊衣袍抑制住哽咽抽泣聲,溫柔道:“越兒,是我,是我……我是你的裴大哥,你看看,是我!”

  楚越愣了愣才緩緩抬起頭,看到那張無比熟悉的臉龐,神智才瞬間恢復(fù)了幾分,問道:“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裴嗣扯了扯她那落下來的衣領(lǐng),柔聲應(yīng)道:“是我,是我!”

  聽罷,楚越微微起身緊緊抱住了他,放聲哭喊道:“裴大哥,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此時,裴嗣正好聽到樓下傳來清寧勒馬的喝聲,于是將楚越抱了起來,蓋好了外袍,在她耳邊輕聲道:“好,我這就帶你回家,我們回家?!?p>  楚越雖早已沉沉睡去,但仍舊應(yīng)了一聲,估計在她心里,他便是心安,吾心安處是吾鄉(xiāng)。

  裴嗣抱著楚越緩緩下樓,走到馬車前,回頭望了一眼,才抬腳走進車廂。

  清寧重新跳上馬車,緊握韁繩,駕車朝國公府后門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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