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從那個晚上去了L大之后，蘇眉也沒再和方子喻提這個事情，她們兩個似乎更忙起來，忙著準(zhǔn)備大賽的，忙著準(zhǔn)備計算機考試的，忙著家教的，這半年多蘇眉也攢了些錢，斷斷續(xù)續(xù)的還給杜洋，杜洋也只是一笑收下沒說什么，似乎連問一下項陽的事情的沖動都沒有。有時候，宿舍鬧哄哄的，蘇眉盯著雪白慘烈的天花板，想著親近和疏離，想著人們就像透明的玻璃球，遠遠的朝著對方熱情地沖過來，狠狠的擁抱在一起后，又毫無留戀，斷然分開。那所有的熱烈和決然都是真實的么？或許根本就沒有人去想這么多，聚散本自然，看開即可，不過這要人生很多年后才有的境界。
暑假的后半段，校園里的人群也開始多了起來，女生宿舍樓下的大洋槐樹稠密的枝葉下，三三兩兩站著提前到校享受戀情的男女。每每看見，蘇眉總是厭惡的祝福他們，但愿能堅持到畢業(yè)，想著自己一兩年就變成了這副嘴臉，著實有點可怕。蘇眉又想起來那個持續(xù)給打電話的高中男生好像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淡的，好像收到過一封決絕的信，說是已有了心愛的人，與自己連朋友都沒得做了。那樣鍥而不舍的堅持三年，估計也是盡力了，換做自己又能堅持幾年呢？
子喻每天絮絮叨叨的背題，吃飯也背，睡覺也背，教室里人煙稀少，輕易遇不見熟悉的人，倒是清凈的地方。不過蘇眉總能看見后排靠門的位置上那個男生，從大一開始就每門專業(yè)課高分居首，很少與人交流，任何人的招呼他都是憨厚的一笑，夏日的時候永遠坐在后排門口的位置，冬日就靠在窗邊的暖氣旁，座位上一直是那些厚厚的課本，讓蘇眉想起了高中的教室，那是游離在邊緣的自由人。
焦璞偶爾還會過來，帶過來幾本書，說他在看《挪威的森林》，問蘇眉想不想看。本該拒絕看的，總要看點正經(jīng)書了，早早來不就是考試的嘛，可哪里禁得住誘惑，一看也是停不下來，于是就借來白天看，晚上看的，想想后排那個努力的男生，自己委實是弱。和焦璞談起方子喻，似乎這個是打開他倆正常話題的唯一一把鑰匙，說起林森，那個嚴(yán)肅的戴眼鏡男生。
“你喜歡看村上春樹的書？”
“嗯?！?p> “聽方子喻說，你也看渡邊淳一的書？”
“嗯。我海納百川的，百毒不侵的?！碧K眉抬頭看對方眼鏡片后面的那雙狹長的眼睛，其實自己不免心虛了一把，和一個男生討論有關(guān)渡邊淳一應(yīng)該是自己吃了虧了，如何還氣定神閑，沾沾自喜的表情。
“子喻要參加一個大學(xué)生的什么大賽？”
“是大學(xué)生運動會的禮儀小姐選拔賽。你呢？最近忙什么？還去做家庭教師？”
“我還是那個樣子，有什么好聊的，乏味的很。我去上網(wǎng)了，圖書館一樓的機房好像開了?！碧K眉央央的說著。說著拿著《挪威的森林》就走了，蘇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無禮，哪里來的郁悶總是說不清楚，無端的脾氣總是發(fā)給最在乎自己的人，明明什么都知道，就是喜歡看著別人難過，似乎自己的痛苦就有了轉(zhuǎn)嫁的地方，什么時候自己孑然一身，就再無任性的機會了。
鄭偉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校的，教室里也未見，估計一會來就去機房了，這個兼職網(wǎng)管應(yīng)該有錢賺的，咋就不知道讓他請客呢，每次都是他叫嚷著一丁點的事都要人請客。就比如，上次蘇眉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評了個二等獎學(xué)金，于是每個晚自習(xí)催著請吃飯，催久了就成欠了一頓飯一般，最后也是伙了田輝加上子喻四個人吃了頓燒烤才作罷。
一進機房，鄭偉端坐在那抬眼看著蘇眉，沒好氣的說道：
“好久不見?。 ?p> 蘇眉沒理他，自顧往里面走。
“沒和方子喻去校外玩？哦，對了，某人說假期要好好學(xué)習(xí)，準(zhǔn)備計算機二級的。哇，還是有時間來上網(wǎng)，看電影？還是聊天？”
蘇眉背著包，徑直往前走，懶得搭理他，一說話就嗆，怪里怪氣的。
“坐23號機器，那臺快?！编崅タ粗K眉背影，聲音不大不小的喊了一句。
OICQ還在桌面最明顯的位置，進去后，灰色的TOM貓頭依然杵在那，左右晃動了著，點開，還是上次下線后的留言。再見，如此醒目。
有一段時間，蘇眉愿意和TOM貓說所有的事情，從一開始的說項陽，說方子喻，再到提起鄭偉，連宿舍里面的七七八八總是愛說給他聽，不用把自己裝成是誰。不像夏夏，她喜歡在網(wǎng)絡(luò)上偽裝成另外一番性情，嬉笑怒罵過的甚是恣意。蘇眉更愿意把真實的自己剖給這個陌生人看，不用懼怕對方或驚訝、或鄙夷的目光，是否真實生活的自己活的甚是累，才會在虛擬的世界不必討好別人，不用依著別人。有的時候，TOM貓會問她，如果在你的生活是這樣的，又如何會有煩惱？喜歡就去喜歡，愛了就去愛，不愛就放手，認準(zhǔn)的目標(biāo)就去努力，這是完美的生活?？善皇?，經(jīng)過了陽之后，蘇眉開始不再愿意相信別人，又害怕失去身邊的人，優(yōu)柔的性子連自己都厭了。
從鄭偉走進方子喻和蘇眉的生活之后，大部分時光是快樂的，田輝談了女朋友單獨行動了。鄭偉是有女朋友的，方子喻也有林森，大家都是有家屬的人，在一起反倒沒那么多介意了，少了男生，女生之間的情愫，相處就自然的很。只是有時候，看見他們兩個為了各自的另一方折騰，偶爾也會自憐，不過用TOM貓的話來講，自己一人倒是輕松的很。
九月初，方子喻憑借較為出色的表現(xiàn)，初賽很順利，復(fù)賽要等到十月份，有一個月的準(zhǔn)備時間。大四了，也到了實習(xí)季，蘇眉她們專業(yè)實習(xí)對口企業(yè)是L省的一個邊遠的發(fā)電廠，輔導(dǎo)員在學(xué)期初就召開例會，安排了實習(xí)時間，蘇眉她們班是九月和十月一共八周的時間。班級里面的人，也很散，大家暗戳戳的私下開始找工作，那些系統(tǒng)內(nèi)的子弟們，不免得意了一番，大部分直接就各自回老家了。蘇眉有時候就不懂，辛辛苦苦的出來了，難道就為了幾年之后再回去？
漸漸的平日里熱鬧的宿舍，晚自習(xí)的教室也開始暗沉了許多，一種若有似無的情緒在人群中傳播。開始有三五成群的飯局，隨便哪樣的飯館都能聚在一起，蘇眉也是在那個時候開始學(xué)會了喝點啤酒。酒有時候是好東西，一點點酒精就能放大情緒，每個人似乎都看見了并不遙遠的未來，可能永遠都不會再見的未來。記得每次一喝上酒，子喻就沒完沒了的對蘇眉說：
“寶貝，我結(jié)婚你一定得來，你不來，我不結(jié)?！比缓缶碗p眼紅紅的看著蘇眉。
“放心好了，千山萬水我都會過去的。況且也不是特別特別遠對吧！”
“不許騙我?！?p> “怎會騙你。除非你不讓我去，否者誰也攔不住的?！?p> “嗯嗯，真好！”說著子喻就猛地喝了一口酒，心滿意足的樣子。
“你一定會很幸福的，林森那么優(yōu)秀，對你又那么好。況且鄭偉他不也是和你們在一個單位嘛，我去了看你，一起就都看了，還省事不是?！碧K眉的嘴抿得緊緊的，生怕下一秒眼淚就下來，這樣的場面每次都是，怎么都控制不好。
那一年九月份，林森所在YC電廠就來理工大開了校招大會，層層篩選幾個應(yīng)屆班的優(yōu)秀的男生都拿到了錄用通知，當(dāng)然包括身為學(xué)委的鄭偉。方子喻是個例外，她是被點了名的優(yōu)秀家屬。落單的是蘇眉，有時候蘇眉才發(fā)現(xiàn)折騰了這四年，其實自己竟一無是處，以前的種種統(tǒng)統(tǒng)都是矯情。
“我也一定會過的很好的！”每次看見子喻盡量隱藏的憐憫，蘇眉都裝作沒發(fā)現(xiàn)，愉快的說著。
“我姐姐就在省城，我是哪里都不去的。況且，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哪里也是去不了的。哈哈哈。。。。”于是，蘇眉都會狠狠的再喝下去一杯。
我哪里也去不了，我會是看著你們一個個離開的人，本想著最早走，卻是最后留下清掃狼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