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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絨刀

如鬼似魅

白絨刀 無心生 3938 2020-10-10 00:22:52

  冷風(fēng)如刀,大地披霜。

  薄暮時分,天氣已甚陰暗,街上行人更稀,辛勤了一天卻還賺不到多少錢的攤販也已經(jīng)在收拾準備歸家。

  賣豬肉的老王收拾停當,瞧著陰暗的天氣,沉沉地嘆了口氣。

  生意本就難做,今日又賺不到幾錢銀子,想到此處,眉頭總是皺起,但轉(zhuǎn)念想起家中還有熱炕頭,老婆孩子正在等著他回去,心中又生出了一股溫暖之意。

  他站了起來,披起那件十分油膩的裘衣,正要踏步走回家去。

  這時街角處忽然吹來了一陣風(fēng),北風(fēng)本已甚冷,這陣風(fēng)吹來卻更是冷得異常,竟連寒毛都不由自主地顫了起來。

  直到過了幾十年以后,再談起那天的事,老王仍舊跟人家說道:“那陣風(fēng)吹得真是冷透了,冷進了心窩?!?p>  他始終都不知道這陣風(fēng)竟是一股可怕的殺氣!

  還好他不知道,一輩子也不知道。

  風(fēng)吹過,眼前忽然就多了女子。

  冷玉般的面孔,單薄的白色衣裳,腰間別著一把短刀,刀鞘外是白絨般的刀套,全身上下如冰雪一般。

  她美,美得出奇,可也冷,冷得入骨。

  她的眼神更是出奇的冷漠,仿佛已經(jīng)沒有了世人應(yīng)有的七情六欲,可是又似乎散發(fā)著一股冷酷與憤恨交雜而成的奇異神情。

  也就是因為這一股情感,才能支持著她活到了現(xiàn)在。

  瞧見了這樣的眼神,老王一時間竟想起童年時聽過的“幽魂女鬼”的故事。

  他的心底已有些發(fā)毛,雙腿也有些打顫,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聽到了那冷如冰的聲音,“張大善人的府邸在哪?”

  ?聽到張大善人的稱呼,老王的心底總算有了一絲暖意——這不僅是因為張大善人本就是個讓人感到溫暖的人,也因為他從這個語氣聲中聽出這到底還是個人——他發(fā)覺自己的語聲也有些顫抖,“在……在那邊……”他的手指總算指出了一個方向。

  “多謝!”語聲同樣如冰。短短兩個字才說完,那人身形一閃,已在四五丈外。她的腳步竟有如幽靈,起腳第一步還看得見鞋底,落腳時只能遠遠瞧見衣裳的一角。

  ?老王只覺遇上了鬼,嚇得“媽呀”一聲,趕緊跑回了家。

  ?她叫艾霜,她的人也冷得像霜,滿天的風(fēng)霜。

  ?她要去找張大善人,但她找的卻又不是張大善人,只因她要找的那個人恰好是在張大善人的家里。

  ?今日十一月十九,正是張大善人的生日,他的心善,行也善。

  ?四面八方仰慕他的人都會在每年的這一天來為他賀壽,每年也都是張燈結(jié)彩,熱熱鬧鬧的慶祝了一連三天。

  ?而作為張大善人的老友,江湖上名盛之極,號稱“萬事通”的沈通自然也從未缺席。

  ?她找沈通,只是為了得到一個答案,一個生命中至為重要的答案。

  ?油光發(fā)亮的大門在不久前重又上過一次漆,厚厚的兩扇門緊緊地合住,若不是門前牌匾的上還寫著兩個字——“張府”,艾霜還真以為走錯了地方。

  ?對于貧困人家來說,現(xiàn)在已是可以準備入睡的時候;對于張大善人這種大戶人家來說卻還尚早,更何況是生辰這種大事。

  ?可是擺在面前的事情又由不得自己不信!

  ??艾霜冷漠的目色終于有了些遲疑,但望了一眼腰畔的刀,終于一步步走近。

  ?“咚咚咚”三短一長的敲門聲,一連響了三次,大門深處終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應(yīng)門的人顯然很懂得為門口等待的人著想,人還尚遠,聲先傳來,“來啦!來啦!”

  ?單憑這一點,即可知張府善心之名不假。

  ?厚重的板門緩緩張了開來,一個矮小的老頭子從門內(nèi)慢慢走了出來,還帶著一點氣喘吁吁。

  他抬起頭,看到了艾霜那冷如冰的眼神,心下不由得一顫,以他這多年來的閱歷,竟也未曾見過一個人的眼神能有如此凌厲的,好在他年紀也不小,見過的世面也多,總算鎮(zhèn)定了下來,拱手道:“不知姑娘有何貴干?”

  見到了這管家的眼神,艾霜目中似閃過了一絲悲傷之色,但她也只是冷冷道:“張大善人呢?”

  那老頭子賠笑道:“今年老爺子在香蕓客棧擺宴,此事已是城中盡知,姑娘難道不知?”

  艾霜搖了搖頭,道:“香蕓客棧在哪?”

  “噥,那邊……”

  冷風(fēng)卷過長街,卷起一地蕭涼。

  這時長街更靜,道旁兩排房屋靜得連一點人聲也無,仿佛只是空屋。

  確實是空屋!

  不管什么人給了這里的人家一戶三兩,讓他們在日出之前遠遠離開此地,絕沒有一戶會走得慢的,即使有一戶人家的孩子還帶著風(fēng)寒,也只能擁著一床厚被趕緊出門。

  他們大多知道,要么拿了錢乖乖離開,要么就是躺著離開!

  三年銀子幾乎是這些貧苦人家一年開銷的總和,更省的或許還用不著這許多。

  城里面有這等豪氣的,自然不止勝云一個,但會這么做的,只怕也只有勝云鏢局的少主勝云了。

  折扇是鐵骨鑄的,比尋常的還要重上三倍,扇面繪著的是淺淡寫意的山水畫,扇的尾端系著一塊碧綠的古玉。

  握著扇柄的手白嫩纖細,干凈整潔,就如同他的人一樣,總是人群中最為吸引人的一個。

  勝云不管去到哪里,總是這樣的一個人。

  而身后的七個保鏢個個威猛強壯,讓這個十八歲的年輕人更加地趾高氣昂。

  風(fēng)輕,寒意重。

  一陣風(fēng)吹過,長街的另一角突然就多了一個白色人影,艾霜。

  勝云的雙目突然就被遠處的那個人吸引了過去,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艾霜,就像一頭餓狼看到了自己心癢難耐的獵物一樣。

  看到了這種眼神,艾霜眼中不由得露出了十分怨恨的神色,但她根本沒心思與這人糾纏,腳步連動,正擬從他們身邊竄過,便在這時,勝云一打手勢,身后七人團團散開攔截,手中折扇同時一合,向艾霜肩頭點落。

  這一點去勢迅捷,確有名家風(fēng)范,艾霜微一遲疑,斜身后退三步,避了開去,冷冷道:“做什么?”

  她的臉色冷漠,語聲更是冷冰冰,一副不近人意的模樣。

  但是勝云被人阿諛慣了,又是少年多金,風(fēng)流瀟灑,見的女子大多也是恭順己意,偶有幾個不愿順從的,被自己一陣軟磨硬泡加上本身一副英俊貌美的模樣,往往無不順意,像今日這般碰了釘子的還是第一次,不由得見獵心喜,笑嘻嘻地道:“在下勝云,此來是為了與姑娘交個朋友!”

  艾霜冷冷道:“沒興趣!”說著提步欲走。

  勝云折扇連揚,一股勁風(fēng)便向艾霜撲了過去,笑了笑,道:“還是留下來的好?”

  艾霜終于停下腳步,一字一句地道:“像你這種當街強搶民女的事到底做過幾次?”

  勝云還未回答,身后的一個保鏢已接著道:“咱們勝云公子平日里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搶著嚷著要跟他,哪需要去搶?”

  另一個人接口道:“咱們公子為了姑娘你,特意清了整條街的人家,就是為了安安靜靜地與你相處,這樣好的人,姑娘你還不從,豈不是不長眼睛了?”

  跟著幾個人一搭一唱,倒是把勝云捧上了天了。

  勝云待他們說完,含笑著將艾霜上下打量了一遍,終于將目光停在了她的胸前,色咪咪地道:“姑娘你看,其實在下我也算是一表人才,風(fēng)流倜儻。何不便從了我,以后絕不讓你吃虧?”

  其實他平時倒也不會這么直接,只不過今日所見的艾霜卻是他這輩子從未見過的尤物,早已是心癢難耐,所以他又道:“這里那么多間空屋子,隨便一間都可以讓咱們成其好事,你何苦不從呢?”

  后面的話越說越得意,哪里注意到艾霜已氣得全身顫抖個不停。

  這些話一字一字地將她引回了那段屈辱而又骯臟的歲月,所以等到勝云說完的時候,她才咬著牙道:“你說完了?”

  勝云道:“你同……”只說了兩個字,眼前人影一閃,一拳已揮了過來,勝云左手搶出,眼看就要捉住艾霜的拳頭,哪知對方這一拳中途變換為掌,斜斜下拍,拍中了勝云的右肋。

  這一招來勢奇疾,勝云竟然躲不開去,只覺得中掌處痛如刀割,這一來所有的風(fēng)度全都沒了,怒吼著道:“把她給我拿下了!”

  七個大漢連連應(yīng)聲,撲了上去,但艾霜身形有若游魚般自七人身邊鉆了過去。

  她身形一閃而過,那七人隨即倒落在地,痛呼響起時,艾霜身子已在數(shù)丈之外。

  只聽得她聲音遠遠傳來,道:“這次給你們一個教訓(xùn)!”

  過了半晌,倒落在地的勝云才勉強站起,恨聲道:“這丫頭好高明的武功!還沒死就給我站起來!”

  地上的大漢聽到了勝云的怒吼,忍痛站了起來了六個,只有一個仰地倒落,沒有半點動靜,看來是死了。

  勝云用力地跺著腳,道:“都怪他,若是早說這女子武功高強,我就該準備好再來!”

  便在這時,對角屋檐上突然掠了過來一條白色人影。

  風(fēng)聲聽來甚勁,但落地卻是猶如輕葉般無聲,那人臉上也罩著個白色面罩,瞧不清面容。

  勝云怒道:“你現(xiàn)在來了有什么用?為什么不告訴我她的武功這么好?為什么不幫我抓住她?”

  看來他們認識,還挺熟。

  那人沒有回答勝云的話,反而道:“傷得重不重?給我看看傷在哪里,別損了內(nèi)臟了?!?p>  聽到這話,勝云也有點擔心,更覺得疼痛,遲疑著,解開了衣襟,左肋下竟然有個黑色的掌印。

  那人伸出手,在勝泫肋下的掌印比了比,眼中忽然露出了一絲奇異的神色,喃喃道:“這一掌已頗得精髓!”

  勝云大叫道:“我現(xiàn)在痛得要命!你跟我講什么精髓?”

  那人笑了笑,道:“我這里有一個止疼的法子,百試百靈!”

  勝云道:“那還不快點用!”

  那人手掌輕輕按在那道掌印之上,輕輕道:“你可不要后悔!”

  勝云一怔,道:“后悔什……”他的話還沒說完,那人掌力疾吐,勝云的人立即如斷線風(fēng)箏般飛了出去。

  一連飛出三四丈,“砰”地一聲,身子倒在青石板上,口中鮮血狂噴,臉上一副駭然之色,指著那人,似乎還想說什么話,可惜一個字也說不出,就倒了下去。

  旁邊六個大漢勃然變色,急忙四散逃了開去,那人冷笑一聲,道:“走得了?”突然欺上前去,一人一掌,登時了賬。

  風(fēng)過長街,似已更加冷了。

  那人冰冷的目光掃過了地上的尸體,臉上露出了殘酷的笑意。

  突然間,仰面倒在地上的那人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對著那人含笑道:“閣下教的那一招果真好用,那女子一掌拍來,我身子一側(cè),就這么神不知鬼不覺地避了開去?!?p>  那人點點頭,突然晃身近前,道:“你還得再做一件事!”

  那大漢道:“什么事?”

  那人道:“去找管家管福,讓他帶你去通知勝泫,勝云給那女子打死了!”

  那大漢變色道:“我若去了,老爺一怒之下豈不會把我一掌斃了?”

  那人道:“我在你身上留個印記,你家老爺看到了就不會怪你,只會讓你好好走的?!?p>  那大漢遲疑道:“當真?”

  那人沉聲道:“你現(xiàn)在難道還有別的路走?”

  那大漢強笑道:“你說什么便是什么了?!?p>  那人伸出手去,輕輕在那大漢胸口按了一下,道:“去吧?!?p>  那大漢只道這一掌會很重,哪知道毫無所感,不由得喜道:“是!”轉(zhuǎn)身奔去。

  那人看著那大漢遠去的身影,臉上露出了一絲殘酷的笑意,道:“也算便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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