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同學嚴尤
“嚴尤”即“莊尤”,他姓“莊”,不姓“嚴”,后人避漢明帝劉莊的名諱,稱“莊尤”為“嚴尤”。
嚴尤算新朝了不起的一號人物,你看《漢書》也好,看《政治通鑒》也好,你會發(fā)現(xiàn)嚴尤出現(xiàn)的頻率是很高的,他應該算是新朝最有戰(zhàn)略眼光的將領。
嚴尤,字伯石,莊君平的遠房玄孫,是王莽的同學,與其共讀于長安敦學坊,著《三將》,一直跟隨王莽,頗受王莽器重,對其大政方針,特別是軍事方面,提了很多的建議。照今天的話來說,嚴尤就是王莽的智囊團,其級別肯定是和國師劉歆比差點,主要負責軍事方面。
嚴尤的《三將軍論》,是通過對歷史人物或歷史事件的論述,來闡明當時的問題。但已經(jīng)失傳,具體寫的哪三個將軍也無從說起,從他自比樂毅、白起來看,兩將中至少有其一;漢朝如日中天的將領是衛(wèi)青和霍去病,兩將中應該估計有其一;不知道覆滅北匈奴的陳湯能否上了他的《三將》。
對這些將領的研究,使他的戰(zhàn)術素養(yǎng)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如果他能認真的分析衛(wèi)青和霍去病,還有陳湯,則會找出克敵匈奴的辦法。
很難想象一個儒學的同學,卻去搞了軍事戰(zhàn)略的研究。
嚴尤除了著有《三將》外,在軍事上最著名的就是流傳后世的“嚴尤諫”,這給后世帶來了巨大的影響,公認是對匈奴最好的戰(zhàn)略。
公元11年,王莽準備出兵征討匈奴,徹底解決這一隱患,實現(xiàn)將匈奴驅(qū)逐到“丁令國”境內(nèi)戰(zhàn)略目的。嚴尤針對出兵匈奴這個情況,上書勸誡王莽,成就了影響后世的“嚴尤對匈奴戰(zhàn)略書”。
嚴尤也認同王莽所言,匈奴千百年來都是中國最主要的邊患之一,以前是,現(xiàn)在是,以后也是。但是出征匈奴的帝王,大獲全勝的卻只有三位,分別是周宣王、秦始皇、漢武帝。
周宣王之時,獫狁入寇制涇陽,周宣王派人前去征討,收復了被侵占的周朝國境就班師回朝。周宣王將獫狁的入寇看做是牛虻蜇人,把它們驅(qū)趕走了就完事,所以后世都稱頌周宣王的圣明,他對待獫狁的策略可以算是中策。
漢武帝選將練兵,任命衛(wèi)青、霍去病等名將長驅(qū)直入討伐匈奴,雖然立下了不世之功,但是一連三十多年用兵,中國和匈奴兩敗俱傷,漢朝也是從此時開始走下坡路,以漢武帝對待匈奴的策略只能說是下策。
秦始皇為了防御匈奴而動用數(shù)十萬民力修筑長城,弄得民不聊生,長城修完之后秦朝也隨之滅亡,所以秦始皇對待匈奴完全沒有使用任何計策。”
以上就是嚴尤“周朝得中策、漢朝得下策、秦朝無策”的歷史背景和他的論點。
中策,下策,無策都有了,那上策啦?可能王莽也看得一頭霧水,我說同學,你的妙招,你的上策是什么?說出來呀!
嚴尤還真沒有,或者是隱藏的上策,那就是不出兵,不出兵就是上策。
分析來看,嚴尤的”三策論”重點不是在評價周宣王、漢武帝和秦始皇,而是在勸王莽,對于匈奴不宜大動干戈,保持現(xiàn)狀,加強邊關的防守,重點還是在于好好安撫他們,走以前的和親和賜金路線,空頭支票繼續(xù)開,王的虛頭銜繼續(xù)給他們戴上,哄著別鬧事兒就行。大舉發(fā)兵的話對中國實在是弊大于利,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王莽沒聽,還是發(fā)兵出擊匈奴了,結(jié)果北方陷入了僵局之中,大量的兵力屯兵北邊,中原內(nèi)部的兵力反而捉襟見肘。
你很難說王莽正確還是嚴尤正確,我們不能以上帝的視角,以事后的成敗來看當時的問題。
中原和匈奴,開戰(zhàn)是由雙方的經(jīng)濟體制決定的,這和中原皇帝姓什么沒有任何的關系。你姓劉也好,姓王也罷,我除了牛羊外,我不能生產(chǎn)鹽,我不能鑄造鐵,我沒有手工藝品,連必須的茶葉我也沒有,我用牛羊來換,定價權又不在匈奴我這一邊,牛羊生長速度慢,總感覺我吃虧,那就只有搶了。
更可恨的是,匈奴人一年閑的時間太長,沒事兒,騎著馬出去溜達一圈,搶點戰(zhàn)利品,這對他們來說是成本最低的買賣,有了這種低投入,高產(chǎn)出的暴富模式,你想要他老老實實的以物換物,強盜會干嗎?
這是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這是北方民族和中原民族世世代代干個不停的根本原因。
嚴尤的觀點是休養(yǎng)生息,當時匈奴本來就是臣服于漢朝的,是王莽非得沽名釣譽,惹得人家不高興了才逐漸騷擾邊關的,給匈奴一個臺階下,雙方就能和平共處。嚴尤在這里,也是只是看見了表象,也沒有搞清匈奴進攻中原的內(nèi)在因素。
王莽的觀點是老子有錢,先打他一買賣,早打遲打不是還是要打。此時的王莽是有底氣說這個話的,他繼承了大漢的家底,近60年的休養(yǎng)生息,國庫能支撐打一場大仗,賭上國運,勝,則國運昌盛。
那有無上策呢?西漢的陳湯,東漢的竇固和竇憲給出了答案。
竇固和竇憲并不是兩兄弟,竇固是竇憲的堂祖父。竇固的父親竇友是竇融的弟弟,竇融則是竇憲的曾祖父。
竇固出兵,因地制宜,認定塞外水草豐美,出征不帶戰(zhàn)馬的糧草。在天山進攻北匈奴呼衍王,斬殺一千余人。又追擊到蒲類海(今新疆巴里坤湖),奪取伊吾盧(今新疆哈密西北四堡),設置了宜禾都尉,在伊吾盧城留下將士開荒屯墾。竇固又以班超為假司馬命他出使西域,招降西域諸國,最終使西域三十六國重新再次歸順。
竇固更大的功勞是讓西域這個墻頭草,再次回到了中原的懷抱,為竇憲接下來的滅匈表演創(chuàng)造了條件,雖然在滅匈上建立了不世之功,但對匈奴戰(zhàn)術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的卻是竇憲。
歷史評價竇憲用兵,善于針對敵軍弱點,及時掌握和準確判斷敵軍的動向,采取主動出擊的戰(zhàn)略方針,調(diào)遣優(yōu)勢兵力與敵主力決戰(zhàn)。如漢三路大軍匯集琢邪山后,竇憲根據(jù)北匈奴勢力已大大削弱,不敢與漢軍正面交戰(zhàn)的狀況,派出精騎萬余,向北單于庭所在地稽落山一帶運動,迫使北匈奴主力出戰(zhàn),并一舉將其擊潰。此役后,竇憲繼續(xù)主動出擊,盯住北匈奴主力不放,又先后在河云北、金微山取得重大戰(zhàn)果。竇憲在作戰(zhàn)中,十分注意揚長避短,根據(jù)漢軍準備充分、裝備精良、兵力集中,但深入大漠、遠離后方、不宜久戰(zhàn)的優(yōu)弱點,以及北匈奴雖行動飄忽、反應快速,但力量薄弱,懼怕決戰(zhàn),且有大量老少部民拖累的實際情況,采用長距離奔襲、迂回包抄等戰(zhàn)術,往往輕裝疾進,速戰(zhàn)速決。如包抄、夜襲河云北,長途奔襲金微山,均收到了出敵不意、以奇制勝的效果。同時,一旦逮住戰(zhàn)機,便不輕易放棄,每次擊潰敵軍后,均窮迫猛打,不讓敵人有喘息機會,盡量在追擊中殲滅敵人。
竇憲所遇的北匈奴只相當于最初漢初匈奴的1/4,不是西漢時的北匈奴,只是西漢南匈奴的一部分。在東漢時南匈奴再次分裂為南、北匈奴,公元48年,南匈奴首領醢落尸逐鞮率眾投降光武帝劉秀,被安置在河套地區(qū)。而北匈奴還是叛服不定,與東漢為敵。
竇憲就靠著這套戰(zhàn)術,一路殺過去,先后死磕,把匈奴一直趕到了西歐,再也沒有回來,匈奴的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我們回過頭來,看看陳湯,他滅掉北匈奴的戰(zhàn)法就和竇憲有異曲同工之妙,先是鎖定目標,再把握戰(zhàn)機,長途奔襲三千里,然后以四萬多的優(yōu)勢兵力對北匈奴郅支單于進行合圍,讓其喪失機動性,最后痛打落水狗,窮追猛打,不給其喘息的機會,北匈奴不就是這樣被陳湯給干掉了嗎?
可惜,這種戰(zhàn)法需要將領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氣魄,有勇往直前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決心,有殺伐果斷的殺心。
很明顯,學儒學的嚴尤他不具備這些優(yōu)良的品質(zhì)。
從后來平定高句麗的戰(zhàn)爭中,嚴尤善于權謀,愛用權謀,恥于摧枯拉朽的大砍大殺,兵臨城下,也要把高句麗侯騙出城,靠這種小計謀來誘殺敵人就可見一斑。
從正面來說,這是愛惜士兵的性命,兵不血刃,解決戰(zhàn)斗。從反面來說,這沒有起到震懾的戰(zhàn)術需要,沒有亮出肌肉,不會讓敵人信服,不會使其畏懼。事后證明班師回朝,高句麗的騷亂又起,且從未停息。
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平定高句麗,使得嚴尤聲望達到了頂點,成為了王莽倚重的將領,但他的軍事理論卻遠強于他的實戰(zhàn)能力,注定了他永遠無法成為新朝的軍事砥柱。
嚴尤是個帥才,不是個將才,真刀真槍的干,他差點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