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救一縣而不救天下
早在見到兵士開始攀爬臺階時，徐威神色就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一直面無表情地站在臺階上看著下方的各式舉動。
現(xiàn)在，聽了眾人的話，臉上微微一笑，也回禮道：“諸位遠道而來，未能親迎，實在失禮，本宗宗主正在殿內(nèi)，還請諸位到殿中一敘?！闭f完略微讓了讓，示意眾人往里去。
鄭縣縣令、縣丞以及唐軍折沖都尉進了大殿，青云宗主云鶴真人也起身相迎。
將左邊位置讓與縣令等人坐下，青云宗四位堂主都坐在了右邊。
大家坐定，上了茶，左側(cè)首上縣令微微欠身，說道：
“我乃鄭縣縣令張秦，前來貴宗，只因前些時候，本縣已有百姓遭受妖魔襲擊，危在旦夕，所以想請貴宗施以援手，降妖除魔，以保百姓。外面上百村民，皆親眼所見妖魔入戶，企圖食人，現(xiàn)終日惶恐，不得安寧。”
云鶴真人聽罷，略微點了點頭：“百姓疾苦，貧道深知，此事乃本宗廣德堂主徐威份內(nèi)之責(zé)，張明府可與他協(xié)商。”
說完，便又半瞇著眼睛，不再說話了。
徐威接過了話頭，笑道：“張明府之意，我已知之，只是目前朝廷推崇佛家，寺廟遍布華夏，明府治下當(dāng)有不少，何不求之于佛？”
“徐堂主此言差矣，武周興佛不過十多年，乃是一時之舉，縱觀我朝百年以來，圣上一直以老子后人自居，怎么會厚佛而損道？只是自高宗以來，佛道每有辯論，道門敗多勝少，故威名自損。至于世間百姓信佛，此乃各家本事，非朝廷之意也?！?p> 李平安聽到這里，心中也是無奈，他所知曉的歷史，的確是從唐高宗開始，朝廷組織佛道辯論共有七次，結(jié)果道門七戰(zhàn)七敗，最有名的一次辯論，便是道士李榮與靜泰和尚關(guān)于《老子化胡經(jīng)》的一次真?zhèn)沃儭?p> 李榮認為此書為真，闡釋道教為佛教之師，但靜泰和尚十分巧妙地用了《老子化胡經(jīng)》的原文進行反駁，他說，《化胡經(jīng)》里有“我?guī)熱屽任?，善入于泥洹”的話，大家都承認這書是道士寫的，可怎么會有“我?guī)熱屽任摹边@種字眼？釋迦文佛成了作者的師父，這經(jīng)不成了佛教徒的著作了嘛。
結(jié)果李榮張口結(jié)舌，敗得一敗涂地。
實際上，《老子化胡經(jīng)》本身就是一部偽經(jīng)，其中自然是漏洞百出，以此經(jīng)為據(jù)，焉能不敗？
不過，參與辯論的都是世俗道門，按理說與修仙道門無關(guān)，可惜百姓哪兒分得清楚，多聽了幾次道門敗北的傳聞，自然就棄道拜佛了。
要怪，還真怪不了朝廷，只能怪世俗道門這個隊友太豬。
徐威一笑：“即便如明府所言，但如今佛門興盛乃是事實，明府若要除妖，當(dāng)?shù)欠痖T，而非道門?！?p> 張秦正色道：“在下才疏學(xué)淺，不知降妖除魔尚有佛道之分，還請徐堂主明示?！?p> 徐威笑容漸收，目光中寒意漸起。
李平安從旁看去，幾乎以為他要當(dāng)場暴起，給張縣令來一個雷霆之罰。
只見張秦卻吹了一口茶，自顧自地品了起來，又輕輕道了聲好茶。
真是好氣度！李平安心中暗嘆，只是氣度再好，也扛不住雷霆之刑，怎么辦？該怎么化解當(dāng)前的危機？
出面打個圓場？暗示張縣令退一步海闊天空？
咳，忽然反應(yīng)過來，徐威怎敢殺官身？
這時，徐威忽然大笑：“張明府謙虛了。降妖除魔本是道門之責(zé)，青云宗為道門大宗，當(dāng)然不會坐視妖魔猖獗。如此小事，明府只需派一衙役傳話即可，何須親自前來？”
“如此說來，徐堂主同意保護百姓了？”
“理應(yīng)如此！”
張秦長身而起，再作一揖：“本官替天下百姓謝過徐堂主！”
李平安聞言，心中自是高興，但又隱約覺得是否太過簡單了。
果然，徐威擺手道：“張明府不必代表天下百姓?！?p> 張秦略微一想，笑道：“本官權(quán)責(zé)自然僅限于鄭縣，不過徐堂主救天下百姓之舉，本官自當(dāng)奏明圣上，以明告天下?！?p> 徐威再度大笑：“不必了，張明府費盡心思上了青云宗，以鄭縣百姓之名要我出手相助，我豈有不答應(yīng)之理？但也僅此而已，鄭縣之外并非明府職責(zé)，還請勿做越俎代庖之事?！?p> 張秦搖頭道：“本官雖只是一縣令，但此番并非只為本縣百姓向貴宗求援，而是為天下百姓而來，豈有只救一縣而不救天下之理？”
棋差一招！李平安頓時明白了，各司其職，天道使然，這人間運勢所系，與朝廷官職最為緊密，皇帝牽動天下運勢，節(jié)度使主導(dǎo)各道運勢，而張秦這樣的縣令能左右的只是鄭縣的運勢。
徐威不得不幫鄭縣，但其他地方卻可以不聞不問。
這時，張然靈又進來，傳音道：“楚校尉依然沒有消息，山下各派弟子已經(jīng)到了，足有千人之多，山腰法陣已經(jīng)全面封鎖，即便有接引玉令，也不允許任何凡人上山?！?p> 要遭！李平安幾乎可以預(yù)料到接下來的結(jié)果。
果然，徐威冷笑道：“張明府不請自來，本宗并未怪罪，反而應(yīng)了你的要求，答應(yīng)保全鄭縣，還請明府莫要得寸進尺，做無謂之舉?！?p> 說罷，站身起來，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本宗尚有要事，就不多留貴客了，請！”
張秦還想爭辯兩句，未及開口，便被徐威截口：“請勿再言，本派一千弟子已在外恭送，若還有言語，他們不介意親自相送！”
李平安心知，此時若被送下山，今后便再也沒有機會了，只得趕緊傳音靈寶道長：
“師父，你有沒有偷拓道法？”
“為師連聽都沒聽說過?！?p> “有沒有其他違背宗門規(guī)定的事？”
“為師幾十年來，到宗門一共也就三次，想違規(guī)也沒地方違去。對了，偷玉令、散布消息、煽風(fēng)點火這些算不算？”
李平安終于明白什么叫兩袖清風(fēng)、一身正氣了……
“算，但至少現(xiàn)在徐威不知道，不會馬上拿雷劈你。”
“平安，你的意思是，以后會？”
“別想那么多了，你愿不愿意為黎民百姓，與徐威正面斗上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