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熙長寧二十八年八月初九御園宣親王處
華青墨自從傷病痊愈之后,硬是每晚都要守在王妃身邊,陰林勸也沒用,因為他們明白這個時候一定要替殿下守在王妃身邊,所以不敢有絲毫懈怠。
一連數(shù)日,姜寂初幾乎每晚做著相同的噩夢,她夢到步千語滿身是血站在懸崖邊上,就連她胸前的毒箭都是那樣的清晰可見,她看著她就這樣被逼跳了下去,看到她眼睛中的絕望與無可奈何。
可轉(zhuǎn)眼間那個人換成了她哥哥,任她如何用盡全力向前伸出手去拽去抓,都沒能阻止悲劇的發(fā)生。
誰知道,下一幕站在懸崖邊上的人竟然換成了凌靖塵。
“不要!”夢境太過真實,她實在難以承受痛失所愛的負(fù)重。
姜寂初半夜在寢院驚醒,連日陰雨的潮濕氣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房間四周像極了夢里走不出去的黑暗,有那么一刻竟分不清夢境還是現(xiàn)實。
“王妃?!比A青墨聽到屏風(fēng)后面的夢囈聲便走了進(jìn)來。
她看到王妃額頭滿是汗水,喘著氣而皺眉捂著胸口,一身輕衣薄衫此刻竟然濕了大半。
相識數(shù)年,她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姜寂初。
殿下離開寧州已有二十多天,在這些日子里,步千語走了,她深夜重傷而歸,王妃這些日子在強(qiáng)忍著心中劇痛而像往常一樣每日請安侍駕,在人前強(qiáng)顏歡笑不敢被人看出一點(diǎn)破綻。
六日前,貴妃突發(fā)重病,王妃又是同晉王妃舞氏一起侍疾每每到深夜,昨日貴妃方才好轉(zhuǎn)。
華青墨甚至都沒和陰林提起過,有一晚她睡在屏風(fēng)前,聽到王妃深夜驚醒而下意識地叫著步千語的名字,她卻沒有勇氣站起身走過去,說步千語已經(jīng)不在了。
姜寂初接過來青墨遞來的手帕擦了擦汗,示意她坐到床榻上坐來自己身邊。
“現(xiàn)在何時了?”雖然白日里靠著妝容遮掩,可卻蓋不住她憔悴消瘦下去的身形。
“快寅時了?!?p> “哦,天快要亮了?!彼蝗幌肟纯催@里的日出。
“王妃可要再睡會?”
姜寂初搖了搖頭卻緩緩站起身來,自己披了件披風(fēng)后便示意華青墨不必出來跟著。
寢院的水榭邊上,獨(dú)她衣袂隨風(fēng)翻飛,如瀑墨發(fā)隨著微風(fēng)而披散身后,獨(dú)望著東方天際。
突然感受到身后熟悉的氣息,她猛地轉(zhuǎn)過身來,誰知竟一陣眩暈沒能立住腳,卻跌進(jìn)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日出前是最涼的時候,水榭邊風(fēng)又大,你這么不知道愛惜自己,是要讓我擔(dān)心死嗎?”
他一進(jìn)園中便碰上了值夜的陰林,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他全都知道了,一進(jìn)寢院卻隱約看到水榭邊上的身影,不用想就知道是她。
嘴上怪她不懂得照顧自己,卻以最快的速度換下帶著寒意的衣服,從柜子里面拿出一套松軟料子的衣衫換上,隨后走到床榻邊上將她擁入懷中,還不忘用手貼了貼她的額頭。
姜寂初原本想要說她只是出去透個氣順便看個日出,并不是不知道愛惜自己,可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來,只得伸出胳膊抱著他的脖子,將頭埋進(jìn)他的頸窩里面,默默喚他。
“靖塵......”此刻,她懸著二十多天的心才算真的放了下來,默默癱軟在他懷中。
“嗯,我在。”凌靖塵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往后的事,有我呢?!?p> “千語死了,為了我們,為了青墨,她就這樣一個人躺在山崖下.......我不能親自為她修墓,我甚至,都做不到每年來看她......”
終于,她在他的懷中放聲哭泣,忍了二十多天的悲痛終于在這一刻全然崩塌。
人前堅強(qiáng),人后堅強(qiáng),可見到了她的夫君,感受到了他的懷抱,聽到他擔(dān)憂自己的語氣,她的堅強(qiáng)便瞬間崩碎滿地,她突然好害怕,甚至害怕他有一天也會消失不見。
因為得到過這世間的美好,所以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害怕失去。
半晌之后,她照舊像往常一樣擦了眼淚,穩(wěn)住呼吸,眼角淚痕尚在,她卻吸了吸鼻子,平靜地說道:“你雖是深夜回來,但用過早飯之后,定要去父皇面前述職,同你一起,我還得去皇后娘娘那邊也請個安......”
她理了理衣衫,想著連著數(shù)日都做足了樣子,偏偏剛剛又哭了一場,天亮之后可萬萬不能被人瞧出端倪來,若在陛下和皇后面前失儀,便會有更大的禍端等著他們。
“你還是趕快睡一會吧,天亮有的忙呢?!闭沁@樣想著,她便趁勢將他按在床榻上,正欲走出內(nèi)室,便被他拽住了,“天剛蒙亮,你去哪?”
“總要上妝?!苯懦蹩嘈Φ溃安拍苷谧∵@么紅腫的眼睛吧?!?p> 凌靖塵卻將她拉回身邊,輕語道:“好好睡一個時辰,或許比用那些脂粉有用些。”
擁著她躺在床榻上,等到她的呼吸愈漸平穩(wěn),他卻沒能睡著。
從前他總是長著一身高傲的刺,總覺得有些人得罪便得罪了,有些事辦砸了就辦砸了。
但是現(xiàn)在不同了,他不能一味被動,不能總是身退。
想要扼住敵人的喉嚨就要主動出手,下最狠的手才能扳倒最奸惡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