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步上前,輕輕握住了她早已冰涼的手,低聲說道:“或許,從一開始便錯了。”
畢竟這世上,從來沒有人能真的做到算無遺策。
少有人知,睿王請旨加封姜卿言的主意與幕僚郭枕脫不開干系,郭枕在旻州境內(nèi)留下的細作曾發(fā)信,說偷聽到了瑢王與心腹的談話內(nèi)容,曾提及‘睿王妃新喪,睿王會趁勢拉攏誰家還未可知,只不過,南境主將舞楓即將與晉王府結(jié)成姻親,東境內(nèi)除卻端州幾家望族之外,便沒有誰家能夠抵得上南川舞氏的盛名,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作何準備?’
郭枕一向渴求建功,瑢王既然已有搶先睿王一步拉攏人心之意,那他便不得不提醒主上,萬事務(wù)必先人一步。這才促使睿王率先上了奏表,請旨加封顧樾門下的姜卿言,既是回護顧氏,又在拉攏姜家,實屬一舉兩得。
凌靖塵望著眼前朔安城內(nèi)的萬家燈火,回想起最初拿到這封信時的心境:
那信自旻州發(fā)出后,便緊著落入了他手里,而他深知瑢王潛藏于龍?zhí)痘⒀ǘ嗄辏M會看不出別人放在自己身邊的細作,還能讓細作聽去這么長一段主仆對話,焉知不是其將計就計?
借郭枕之手獻計睿王便是一次再簡單不過的試探,是凌靖安早就想試一試睿王的心思,看失了顧氏這個岳家后,緊接著會將算盤打到誰的身上?
他那日收到信后本想銷毀,可就在點燃那張紙的一瞬間遲疑了。
睿王是他親哥哥,而他們兄弟倆如今已各有勢力,下一步便是炙手可熱的懷遠將軍。
姜卿言是中書令嫡長子,自幼拜入顧樾門下,入軍中后便是凌靖毅的副將,隨著懷遠將軍陣亡和睿王提領(lǐng)南境之后,似乎這層昔日緊密的關(guān)系正漸漸淡去。
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凌靖塵如是想。
書信自旻州發(fā)出,凌靖安謀算之深,怎會不在沿路派人小心看護送信之人?怎能讓信在旻州地界內(nèi)被黎州營的人就這么容易的截獲,再到被送入他手中?
凌靖安根本不止實在試探睿王一人,這封信也在試探他!
試探他這個做弟弟的,究竟會不會放任親兄長大肆拉攏北境主將?
其實,在他試圖燒信而又遲疑放棄的那一刻,凌靖安的目的就已經(jīng)達到了。
促使親兄弟離心離德的盤算,僅次于殺人誅心之舉。
“靖塵?”她感受到他正在憑欄遠望,卻并非在看那些遙不可及的燈火,隨著他握住她手的力道在不知不覺中愈來愈緊,他眼眸深沉似如深潭,眉心微皺,她有些擔(dān)心地問道:“你在想什么?”
被她這么一喚,凌靖塵收回思緒復(fù)而鎮(zhèn)定,同她慢慢講道:“我在想,明日進宮請安后,要去大哥府上探望,畢竟王嫂新喪。”
他突然發(fā)覺她的手愈漸冰涼,望著她,見她似乎也在低眸深思著什么。
抬起頭的那一刻,他與她眼神交匯的那一瞬間,突然一陣夜風(fēng)狠狠掃過城樓,吹得他們兩人都不免打了個寒顫,倒是姜寂初先淺笑道:“若再不回去,哥哥要派人找我了?!?p> 凌靖塵替她攏緊了些斗篷,兩人相攜往城樓下走去,他說:“我過幾日便去公主府探望三皇姐?!?p> “那這回......”她總有些隱晦的小心思。
偏偏他總能看出她隱晦的小心思,牽著她的手故意力道一緊,低聲笑道:“二月中旬,五皇妹出嫁大辰,我總要在朔安觀禮后再回北境?!?p> “誰問你要待到何時了......我可沒說?!?p> 姜寂初抿著嘴淺笑卻掙開了他的手,從袖中拿出面紗戴上,提裙下了城樓便看見步千語倚靠著城門邊兒,正在同陰林少將軍閑話家常,便跑過去拉起她便要走,搞得步姑娘竟有些摸不清楚頭腦,偷偷向后瞅了一眼那位宣王殿下,便看到了他唇邊泛起的一抹寵溺。
這便是天賜良緣了,步千語如是想。
回城后她們朝著東寺街區(qū)的方向策馬而去,卻并沒有在姜府門前停下,而是一路向北在路旁一間不起眼的茶肆前更衣?lián)Q馬,在城門關(guān)閉的前一刻出城去了北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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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鬧市,也同樣遠離了喧囂。
月色之下,這里的寧靜能夠讓人忘懷流年之倉促。
她們拉緊韁繩,夜里傳來兩道低沉馬鳴,步千語瞅著不遠處亮著微弱燭火的院子,謹慎地打量著四周后說道:“姑娘,我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