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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未央之民國風(fēng)月

十一 今 生 未 了 情

天水未央之民國風(fēng)月 湛兮若存 4532 2020-08-30 18:42:00

  1937年七七事變后,日本發(fā)動了全面侵華戰(zhàn)爭。軍部制定了“由北向南,逐步推進”的方針,準(zhǔn)備由平津向南逐步蠶食華北。然而,“八。一三”淞滬之戰(zhàn)打響,大本營不得不大量向上海增兵,進攻方略被迫變?yōu)椤坝蓶|向西”。戰(zhàn)斗進行得異常艱苦慘烈,三個月未能前進。打下北平后,我就隨板垣師團入駐華北,貞亦隨我回到北平。淞滬戰(zhàn)役中,我執(zhí)行過多次轟炸任務(wù),包括“一號行動”。

  那天板垣司令親自布置行動計劃,具體由我執(zhí)行定點轟炸任務(wù)。一旦成功,我將成為圣戰(zhàn)的第一功臣,想到這些,我不由得飄飄然。“貞,明天我幕川正男就將成為大和民族的英雄,為圣戰(zhàn)建立不朽的功勛--------”我對貞毫不掩飾自己激動的心情,我想讓她以我為榮。但是“一號行動”失敗了,還因此暴露了大本營一號女諜南造云子,我不得不引咎離開華北戰(zhàn)場,回到滿洲國。

  三個月后,上海終于攻下。同年12月23日,松井大將率軍突破中華門,攻占中國首都南京。為挫敗中國軍民抗戰(zhàn)意志,報復(fù)中國軍隊的抵抗,決定放手屠城。那時,新京城里為了前線的節(jié)節(jié)勝利舉辦了各種歡慶活動。但貞去參加時總顯得有些悶悶不樂,當(dāng)時我也正因為不能為帝國出力而郁悶,并沒有注意到她的反常。

  有一天,我象往常一樣回到家,貞也象往常一樣迎候。我將帶回的《朝日新聞》放客廳茶幾上,就去里屋逗弄一雄。當(dāng)我從里屋出來時,貞正背對著我拿著報紙在看。她日文現(xiàn)在很好,已經(jīng)能看日文報紙了,我并沒在意:“貞,我們大日本皇軍已經(jīng)完全控制了中國政府的統(tǒng)治中心,稍事休整就要繼續(xù)西進了,滅亡中國指日可待了-------”未等我說完,貞“霍”地轉(zhuǎn)過身來,她雙眼噙滿淚水,臉因為憤怒而漲得通紅,她“啪”地一聲將報紙擲到我腳下:“西進?是要將每個中國城市都變成南京一樣的地獄嗎?你們大日本帝國的軍人都是沒有人性的畜牲嗎?”報紙的頭版報道的是兩個突入南京的下級軍官展開殺人競賽的消息,還配了一張照片:兩個人各提一個血淋淋的人頭在鏡頭前炫耀。但我還是被貞的這種話語震驚了,結(jié)婚之后,我一直把她當(dāng)成帝國陣營里的一員,從沒聽過這樣有反日傾向的話。

  “貞,你怎么了?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你是滿洲國的公主,皇軍大佐的夫人,怎能說出這樣反動的話?”“那又怎么樣,你別忘了,我也是中國人!”“不!你是滿洲人,別忘了沒有我們大日本帝國,你們愛新覺羅家能再當(dāng)上皇帝嗎?”“什么皇帝,不過是關(guān)東軍的玩偶罷了!”貞的眼睛瞪得很大,她的眼神讓我覺得熟悉,仿佛那些被槍決的抗日分子臨死前都是這樣的眼神,我不覺有些害怕。

  “貞,你冷靜一些。要知道,如果不是因為中國軍隊的抵抗,皇軍就不會采取這種非常措施。”我想緩和一下氣氛,但貞似乎更憤怒了:“幕川正男!你說的是什么話?要是將來,中國軍隊要攻占東京了,你們?nèi)毡拒娙艘苍摲畔挛淦?,束手就擒了?”她這是在污蔑帝國,我不由怒不可遏,“啪”一聲脆響,貞的左臉頰立刻腫了起來。結(jié)婚以后,我從沒動過她一個手指頭,這個耳光打著如此之重,我舉著右手不知如何是好。

  這場爭執(zhí)的結(jié)果是貞帶著一雄回了娘家,我去接了好幾次,她都不肯見我。沒有她在身邊,我度日如年,望著空蕩蕩的家,我不由為自已的沖動而深深后悔。約摸半個月后,貞自己回來了??粗匦聹嘏募遥粗懖煌Cβ档纳碛?,我不由萬分感慨:

  “貞,這些天我認(rèn)真想了想,你和一雄是我生命中最珍貴的人,我可以失去一切,唯獨不能沒有你們。如果你真的厭惡這場戰(zhàn)爭,我可以退役,我們可以去日本,也可以留在滿洲做僑民。再也不管戰(zhàn)爭的是非,安心過我們的日子?!?p>  貞頓了頓,眼中仿佛有火花亮了亮,但旋即暗淡了下去,淡淡地說:“正男,這件事以后別再提了,就當(dāng)它從未發(fā)生過吧?!?p>  我們的日子又恢復(fù)了平靜,但我和貞的心似乎隔了點什么,再也不復(fù)從前的親密。我越來越感覺到,貞的內(nèi)心深處有種我完全陌生的思想意識存在,它是危險的,我的心里不覺忐忑萬分。

  時間到了1938年5月,我在基地突然接到板垣將軍的電話,讓我馬上趕到關(guān)東軍司令部。他的口氣是命令式的,我心里很疑惑,徐州會戰(zhàn)剛結(jié)束,軍部正部署進攻鄭州,直取中國陪都武漢。這個當(dāng)口,他怎么突然回滿洲來了呢?

  當(dāng)我敲開參謀本部的辦公室門,板垣將軍正背對著我站在窗口,“將軍!”他似乎沒聽到,“將軍!”我又叫了一聲,他還是沒動,我心里更加疑惑,氣氛不覺十分凝重。半晌,我聽到一聲沉重的嘆息聲:“幕川君!你知道‘一號行動’為什么失敗嗎?”

  “將軍!行動失敗,我對不起天皇陛下!”“你是該剖腹謝罪了,行動失敗完全是你的責(zé)任!”他怒沖沖地將一疊卷宗摔到桌上:“參謀特課破獲了北平的中國諜報站,秘捕了軍統(tǒng)北平站長,這是他的口供,你自已看吧。”

  紙上是漢字,雖然我婚后漢語有了進步,和貞交流沒有困難,但閱讀漢字還是有些困難。板垣將軍等不及了,一把抓回卷宗說:“你的妻子——金毓貞,是中國的臥底間諜,就是因為她給敵方通風(fēng)報信,大本營籌劃多時的‘一號行動’功虧一簣,還暴露了帝國最優(yōu)秀的女諜?!?p>  仿佛是一個炸雷在我頭頂劈下,我的魂魄離開了軀體足有十幾秒鐘。“將軍,會不會搞錯了。貞她是皇族之女,民國與她是有滅國之仇的,她怎么會為他們做事呢?這決不可能。”我似乎恢復(fù)了一點理智。“我也不想相信,但事實不由我不信。據(jù)馬漢三交代,你妻子在滿洲只有一個單線聯(lián)系人,我們搜查了他家,截獲了秘密電臺一部,只可惜讓他聽到風(fēng)聲跑了。但‘一號行動’的情報是她親自透露給北平站的。我們在北平軍統(tǒng)站也搜出大量情報,都是有關(guān)淞滬會戰(zhàn)皇軍軍力調(diào)度和空中轟炸的軍事機密。你妻子利用你,利用自已的皇女身份,利用軍官俱樂部,做了大量損害帝國利益的事情,真是罪無可赦!”

  “將軍,您將如何處置?”他的最后一句話讓我從內(nèi)心深處感到恐懼,我知道憲兵隊的手段。“唉!”他的嘆息里透著無奈:“目前,浩夫人即將生產(chǎn),《帝位繼承法》也剛修改,我們不好再橫生枝節(jié)。你妻子身份特殊,當(dāng)初你們的婚姻是經(jīng)軍部大力促成樹為典范的。這件事只能秘密處置,否則整個關(guān)東軍都將顏面掃地?!?p>  他打開抽屜,拿出一瓶法國紅酒:“聽說她有時愛喝點紅酒,你把這帶回去,讓她喝了吧?!薄皩④?,這---------”“不妨告訴你吧。這酒浸泡了河豚之毒,幾十年前帝國就曾在朝鮮宮廷使用過。你妻子是帝國的敵人,她必須死?!薄皩④?!”我不由跪伏在地:“拜托您,求您了!饒了貞吧,我寧愿替她受死---------”“八格!”一記耳光響亮地落在我臉上:“如果她不死,你的兒子,母親,你的兄弟,你幕川一門都要自裁以謝天皇!這件事你必須親手處置,山田上尉已去了你家,他會協(xié)助你。拿著!”我接過酒瓶,仿佛捧著個大山。

  從司令部回到新京城里的家只有不到半小時的車程,這是我生命中最艱難,最漫長的一段路,仿佛有一個世紀(jì)了么長。我該怎么辦?真的要給貞喝下毒酒,看著她在我面前死去嗎?不,不,不---------我不能,她是我的妻子,我一生的至愛,我不能傷害她一丁點兒。那我拼死帶著她和孩子逃出去,也許能成功,但遠(yuǎn)在本土的母親,在華北戰(zhàn)場的弟弟浩男和他新婚的妻子,該怎么辦呢?真希望這條路永遠(yuǎn)駛不到終點------------

  剛推開門,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難道貞和一雄已經(jīng)---------我正欲上樓,但腳下似乎踩到了什么東西,還軟軟的。兆嬤嬤赫然橫臥在地板上,她的太陽穴被子彈擊穿了一個洞,鮮血從洞里流出,在地上蜿蜒形成一條蛇形的紅線,血已開始凝滯,顯然已被害一兩個時辰了。

  “幕川君!”山田的聲音仿佛從地獄里傳來,我心里一驚?!胺畎逶珜④娏?,來協(xié)助您處理家事。大佐閣下,我在樓下等你。一個小時后,我必須將貞格格暴病身亡的消息報告給將軍?!?p>  “咚,咚,咚--------”我沉緩的腳步叩擊在樓梯臺階上,亦在敲打著我的心。我們都是戰(zhàn)爭的玩具,命運甚至生死都不屬于自己。推開臥室門,貞正在等我。她沒有穿家中睡袍,今天的她仿佛是要出席盛大的活動。她腦后梳髻,烏黑的頭發(fā)一絲不亂,頂上還戴了一個鑲瑪瑙旗頭,身穿大紅色旗裝,緋霞色的絲綢馬甲將她的腰身勒得恰到好處,足蹬一雙繡著鴛鴦的高底臉盆底。這身打扮只有在她出席皇宮里的重大活動時才穿的。

  “貞,你這是---------”她沖我笑了笑,無限凄涼:“我大限將至,自己先裝殮好吧。”“不!”我一把抓住她:“我不能失去你,我床下藏了槍,等下想辦法把他們都干掉,我們帶著一雄走吧。再也不管這場戰(zhàn)爭的孰勝孰負(fù)---------”“正男,你冷靜一點。這座房子的四面埋伏了多少便衣,狙擊手,只要你動一動,你,我,一雄都會沒命。除非你能生出翅膀帶我們飛走,就算我們能飛走,你母親和浩男怎么辦?關(guān)東軍是不會放過他們的?!蔽覞M腔的勇氣就象是氣球被扎中了,立時泄了氣。

  沉默象磐石般壓抑著我們,半晌,還是貞先開口:“這瓶紅酒是板垣讓你帶回來的嗎?”我點點頭?!罢?!”貞溫柔地叫我:“我利用了你,我確實是個間諜,‘一號行動’也是我泄露的,你恨我嗎?”

  “貞,你為什么這么做?”“因為我沒有選擇,因為我是中國人。國家民族已到生死存亡懸于一線的危急時刻,我只能以我的努力去拯救一二,不惜生命!”:

  “你嫁給我,只是為了利用我嗎?”我問出心頭盤桓良久的問題?!安?!正男。我是真的愛你!想我金毓貞一生,從格格到藝妓,看淡富貴如浮云,生死亦不過一念間。我對得起國家,無愧于祖宗。但,我對不起我的一雙兒女,讓他們從小沒有母親,我不配做他們的額娘。我也對不起你,正男!”貞凄楚悲愴地注視著我,淚珠兒撲籟滑落,我一把將她攬入懷里:“貞,不!不要--------我不能失去你,要死我們一起死!”“別說傻話了,都死了孩子怎么辦?對了,一雄,快去看看孩子有沒有事?!蔽疫@才想起回來還沒見到一雄,他還只有一歲呀!

  打開門,山田忽然站在門前,我一驚:“幕川大佐,你的孩子有我們保護,你不必?fù)?dān)心。還是專心辦好將軍交代的任務(wù)吧!”原來他們殺死兆嬤嬤,就挾持一雄做人質(zhì),逼我殺妻,真是卑鄙?。?p>  當(dāng)我轉(zhuǎn)回頭,眼前的景象讓我的心掉進了無底深淵!貞?yīng)氉哉驹诜块g正中,手中捏著空空的紅酒瓶,那半瓶紅酒已被她喝干了,一滴也不剩!“正男,來生再見了!”酒瓶“當(dāng)”地一聲摔得粉碎,貞的身體亦重重摔倒在地。在那一瞬,我全身的血液凝固了,我不能呼吸,不能思考。我扶起貞,她的臉頰已變得有些青紫了,下嘴唇被咬出了一圈血痕,那是一種怎樣的五內(nèi)翻滾的疼痛??!

  “貞,你為什么?為什么?你不要死,不要-----------沒有你,我該怎么辦?么活呀,貞----------”我瘋狂的將她抱在懷中,仿佛一松手她就會消失。

  “正男--------”貞用她顫抖的手撫摸著我滿是淚痕的臉:“答應(yīng)我,好好活下去,一雄,一雄,-----------要好好帶大!”看著她滿是期許的眼神,我只能點頭,已說不出話來。貞仿佛松了口氣,河豚之毒已開始麻痹她的神經(jīng),她的舌頭似乎已不聽使喚,但她還是拼盡最后的力氣說:“來------生,我------還,嫁你--------”“我會一直等你,貞!”

  聽了我的話,貞冰冷的嘴唇微微抽搐,似乎想笑。她的意識正慢慢失去,她的魂魄正一縷縷離開她的軀體,我想喚回她,可無論我怎樣呼喚她的名字,搖晃她的身體,她終于還是閉上了眼睛。抱著貞愈來愈冷的身體,我知道我也死了,帝國的萬丈雄心,軍人的神圣使命,都與我無關(guān)了。我的愛,我的熱血,我的心,都伴隨貞去了另一個世界。從此,幕川正男只剩了一個軀殼活在這世間---------

  未了情

  都說那有情人皆成眷屬,為什么銀河岸隔斷雙星?雖有靈犀一點通,卻落得勞燕分飛各西東,勞燕分飛各西東。早知春夢終成空,莫如當(dāng)初不相逢。恨重重,怨重重,人們最苦是情種。一步步追不回那離人影,一聲聲訴不盡那未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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