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色的樹林里分出兩條路，可惜我不能同時去涉足，我在那路口久久佇立，我向著一條路極目望去，直到它消失在叢林深處……留一條路等改日再見！但我知道路徑延綿無盡頭，恐怕我難以再回返。也許多年后在某個地方，我將輕聲嘆息把往事回顧，一片樹林里分出兩條路——”
齊思沅將目光移向窗外，火車正在轉彎，從她的位置看過去，正巧能看到前面兩個車廂正隨著地上鐵軌的變化而參差不齊的向前移動著。前一個車廂在某一位置顫顫巍巍，齊思沅正等著后一個車廂重蹈覆轍，可直到后一個車廂全部度過，也沒有顛簸發(fā)生。
也許，曾經跌倒的位置，不是阻礙，而是新的征程呢？齊思沅的內心突然重新燃起了希望。假如她愿意從頭再來，是不是一切都還有重新選擇的機會？
這樣想著，齊思沅甚至有些雀躍。
“也許多年后在某個地方，我將輕聲嘆息把往事回顧，一片樹林里分出兩條路——”
——而我全都走過！
***
回家之后的某天，齊思沅與母親促膝長談。說起當年拒絕藝校的事情，齊思沅母親卻笑道：“那個時候真的很想讓你老師看看，就是她一直說天賦不好音準不行的，在人家校長那兒就像個寶一樣哪里都好?！?p> “那當初……”
母親笑：“覺得我當初應該把你送去藝校學戲？”
齊思沅沉默半晌：“當初……誰知道結局什么樣？不過我現(xiàn)在確實想回去學學戲，即便是當個票友，我也想精進一下。你——怎么說？”
“好啊，我把老師的電話號碼給你，你自己去聯(lián)系?！蹦赣H出乎意料地答應得很爽快，這讓齊思沅一時間有些茫然無措。
“挺好的一個愛好，丟了多可惜?！蹦赣H解釋說。
和母親提起那個被田青母親夸獎的雨天，母親笑：“怎么，覺得我當初騙了你，其實聽到你們之間的談話了？”
“我覺得你聽到了，”齊思沅調侃道，“不然平常那么摳門的人，不過年不過節(jié)的請我吃蛋糕干什么？”
母親低頭把老師的手機號發(fā)給了齊思沅，抬起頭來笑：“喲，居然被發(fā)現(xiàn)了。怎么之前沒見你說呢？”
“說了就沒蛋糕了啊，”齊思沅也笑起來，“不過，我那場真的唱得比田青好嗎？”
母親露出了當年在街上詢問丈夫“聽沒聽到雜音”時有些好笑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我怎么知道，我又聽不懂……”
齊思沅雖然知道母親是真聽不懂，但還是忍不住抱怨：“聽不懂還巴巴的送我去學……”
“就是因為我聽不懂才要你去學嘛，”母親瞪大了眼睛反駁，“我要是懂的話，我教你不就好了，還省學費了呢。”
“那也不知道是誰，小時候騙我，說我本來喜歡唱歌，但京劇學費更便宜，所以讓我四舍五入去學了京劇?！饼R思沅嘟囔著。
母親哈哈大笑起來：“怎么可能是因為學費便宜才送你去學京劇，這會兒怎么說什么都信了？剛剛質疑我的那股勁兒呢?！?p> “那你說說，你送我去學戲的真實原因是什么？”
“真實原因就是咱家不富裕，二者只能選一個，不然你現(xiàn)在就應該是唱歌唱戲兩不耽誤。這個理由滿意嗎？”
齊思沅哈哈吐舌笑：“滿意滿意，我媽最英明了?！?p> 母親伸出食指點著齊思沅的腦門：“歇歇你的嘴吧，一會兒給你燉魚吃?！?p> “好嘞，”齊思沅起身去洗手，走到廚房摩拳擦掌，“有什么可以為大廚代勞的嗎？”
“去剝幾瓣蒜。”
“好嘞！”
***
齊思沅沒有想到時隔多年再見老師，已然是換了天地。舊物不再，就連人也不是從前的模樣了。
當年承載著她們這一幫孩子無限記憶的房子已經被賣掉了，齊思沅站在老師碩大的新房門口，一時間竟有些茫然無措。
所以，還是回不到從前了嗎？齊思沅一面想著，一面邁進了老師的新家。
多年再見，免不了一陣寒暄。末了，老師說起了自己的丈夫，也就是田青的老師王老師。說年前突發(fā)腦血栓，人雖然救回來了，但也落下了后遺癥，如今已經說不清楚話了。
齊思沅看著面前這個坐著輪椅面容呆滯的老者，怎么也沒有辦法和幾年前那個意氣風發(fā)的王老師聯(lián)想在一起。雖然眼見為實，但齊思沅還是有些不可置信：“前年文文姐姐結婚的時候，王老師還好好的呢。”
提起當年文文姐姐的喜事，老師的笑容也漸漸柔和：“那會兒你王老師還說要抱人家的孩子呢。”
“聽說去年剛生了個女兒?！?p> “是啊，”老師似乎并不想繼續(xù)這樣的話題，“文文現(xiàn)在怎么樣了？”
“聽說定了要走戲曲這條路了，說就最近也要去BJ了?！?p> 老師點點頭，目光有些深遠：“就和當年田青一樣。”
齊思沅也點頭：“對，好像連目標院校都是一樣的?！?p> “全國總共也沒有幾所，”老師笑，“你和田青這些年還有聯(lián)系嗎？”
齊思沅搖搖頭：“沒有，但是之前刷手機看到了他唱戲的視頻，唱的《四郎探母》?！?p> 老師很是驚喜：“這么多年你還能認出來是他呢？”
齊思沅笑：“沒有，是視頻上標著名字，我拿著截圖問我媽來著。”齊思沅說著，把手機舉到了老師面前。老師拿著老花鏡看了半天最終還是笑著擺手：“年紀大了記性就不好了，我都不記得他之前長什么樣子了?！?p> “我爸媽之前都見過田青，都說他如今和當年沒什么變化?！?p> 老師聞言也上下打量著齊思沅：“你也和小時候也沒啥變化?！?p> 齊思沅哈哈大笑：“怎么可能，我可比小時候胖了好幾十斤呢。”
老師嗔怪地看了齊思沅一眼：“你要是長這么高還是小時候的體重，那還得了？”
***
走出老師新房的小區(qū)大門，齊思沅撥通了給母親的電話。
“怎么樣，這一個小時學的？”齊思沅聽到母親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
齊思沅嘆息著從書包里掏出公交卡走向了公交車站：“不怎么樣，媽，以后我都不想再來了?！?p> “怎么了？”
“太夢幻了?！饼R思沅沉默良久，突然沒頭沒腦地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