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局觀

　　待送走了來陰晉的秦將和多余民夫之后，留下來的民夫，跟熱情高漲的陰晉守軍開始了忙里忙外。

　　雞鴨最后的凄涼慘叫，似乎成了一場盛宴的伴奏。

　　安排完瑣事的嚴緩，此時又回到了議事堂里。

　　眼下，秦軍還沒有出兵的行動，嚴緩也沒有什么應對的策略。

　　盡管他相信太子申，非常認同文侯托夢的事實。

　　不過嚴緩也是跟著龐涓南征北戰(zhàn)多年，了解了不少真正的軍事家看待戰(zhàn)爭的眼光。

　　在太子申愁眉緊鎖時，嚴緩猶豫著開口：“秦公倒是大氣，送來的食物足足有四十大車！如此多的牛馬車進城，城門開啟的時間可不短。再加上守城將士聽說是公子卬讓送來的，一個個興奮壞了。此時天色昏黑，城內(nèi)防守松懈，公子卬又不在軍中，如果末將是秦軍主帥，肯定就出兵了?！?p>　　“所以，吾也在想，為何秦軍沒有趁此機會出兵呢？”太子申思索著來到嚴緩的面前。

　　從當前的局面看，嚴緩說的的確沒錯。此時進攻絕對是一個不錯的時機，城中防備松懈。

　　可直到現(xiàn)在，太子申還能聽到洛水對岸，秦軍那吵雜的熱鬧場面。

　　嚴緩低頭想了想，道：“聽毛五先前說的一番話，會不會秦軍沒有打算進攻呢？也許真的就是跟之前一樣呢！雖說公子卬還在秦軍營地，秦軍可以隨時控制他，可就其一人，又能有多大的作用？守將們不可能因為他一人，就放秦軍進城。王上也絕對不會因為公子卬，就將河西歸還給秦國的。”

　　嚴緩又將話說進了太子申的心坎里。

　　雖然知道秦國在馬陵一戰(zhàn)后會對魏國用兵，而且就在馬陵戰(zhàn)后的一年之內(nèi)。

　　可這一年也有三百多天呢！就如當日龍賈所言，秦軍究竟會選擇哪一天進攻，這是太子申不得而知的。

　　如果這次真的跟毛五說的一樣，太子申就不能隨便的調(diào)兵遣將。

　　說到底，代理朝政，也還達不到亂用兵權(quán)的地步。如果秦軍沒有暴露意圖，太子申想先有動作，就必須有合適的理由，在事后去面對魏惠王的責備。如果公子卬再出面擠兌一番，他這太子的位置可能都要受到威脅。

　　正如那句‘死了就什么都沒了’。太子申明白，在這大爭之世，爭是必然。可考慮扳倒他人的同時，也得自己站的穩(wěn)。

　　種種困境，讓太子申在這一刻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嚴緩因為跟隨龐涓出身，跟公子卬本就不合，在此時更是沒有什么好的辦法。

　　“在這里苦想也不是辦法。”太子申一聲長嘆，接著道：“去帶上毛五，到城上上走走看看吧，注意下秦軍的動向?！?p>　　“就末將跟毛五嗎？”嚴緩遲疑了一下。

　　“將軍想到了什么？”

　　“倒也想不出什么！”嚴緩抿了抿嘴，猶豫道：“末將只是覺得，這么耗著不是辦法。不如太子您露出身份，末將前去秦軍營地將公子卬召回?！?p>　　“召回公子卬倒是簡單，可然后呢？”

　　“王上讓您代理朝政，您大可下令整頓一下陰晉的防務。順便以河西防務松懈為由，留下末將在此監(jiān)視公子卬的舉動，順帶也盯著秦軍。等回到大梁見了王上，太子可以把公子卬的一舉一動說出，讓王上免除他的兵權(quán)?！闭f罷，嚴緩便眼巴巴的看著太子申。

　　……

　　此時，議事堂外。

　　因為軍中將士和大小將領，對此番秦軍送來美酒肉食的事情有諸多不解。

　　跟兵將熟悉的兵士私底下問自己的百夫長或者千夫長，兵將又只能詢問軍中權(quán)利地位更重的驍將跟副將。

　　問來問去，最終問到了被公子卬從秦軍營地吩咐回來的那位烏將軍。

　　烏將軍被一堆人圍著問，心里頓覺的自豪，也就大聲的將太子申即將跟秦國公主成婚的消息說了出來。

　　之后的事情就是一傳十，十傳百，陰晉城中的魏軍也徹底放脫了。

　　既然這些是公子卬的訂婚宴，說什么也得吃的開心。

　　熱鬧非凡的城西練兵場，跟安靜沉悶的議事堂，瞬間成了兩個世界。

　　……

　　“如果本太子真的那么做了，公子卬一定會因為此事惱羞成怒！等本太子離開陰晉，秦軍若抓住公子卬還在的這段這些天里蠱惑公子卬，然后趁機進攻，將軍能保證陰晉相安無事否？”議事堂里，太子申根本沒有心思機會外面是多么的熱鬧。

　　這么幾句話下來，說的嚴緩也不知道該怎么去回應了，只是一聲嘆息。

　　“更何況，大王現(xiàn)在對秦國頗為信任?；亓汉?，大王也許不會覺得公子卬在這里的舉動有多么不妥。即便將軍能看出秦軍下次進攻的時間，提前把消息傳回去，大王也不見得會相信這些。到了那時，本太子，就不見得還能像今日這般來陰晉了。這些話，將軍能明白嗎？”

　　又是一番分析之后，太子申用一種很真誠的目光看著嚴緩道：“吾之所以隱藏身份，其實是希望秦軍在這段時間進攻的，只有秦軍進攻，大王才會相信秦人不是真的臣服，到了那時，再把先君夢中的囑托說給大王聽，其才能聽進去一些。”

　　“而且，秦軍遲遲不進攻，魏國就得時刻堤防著。常言道，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F(xiàn)在惦記魏國的可不止秦國，歸還邯鄲之后，趙國雖然簽了盟約，可也是不甘心。韓國倒是也受了重創(chuàng)，可若是楚國、秦國都派兵入魏……”

　　“一旦真有那種情況出現(xiàn)，莫說是韓國了，即便是泗上小國，也敢在大國的同意下渾水摸魚。”

　　“馬陵一戰(zhàn)，在天下諸侯的眼中，大魏的天已經(jīng)變了，如果在這個時候能夠贏下一場大戰(zhàn)，不僅提升將士士氣，也能震懾周邊各國那蠢蠢欲動的野心?！?p>　　一連串的輕聲低語，太子申乃是發(fā)自肺腑。

　　種種大局上的觀念，讓格局只在河西的嚴緩，聽的目瞪口呆。

　　“嚴將軍相信本太子說的先君托夢，那本太子也自然相信將軍?！?p>　　“說實在的，在本太子心中，是希望今夜秦軍進攻的。如今，龍將軍帶了三萬大軍在河東陪父王狩獵，一旦開戰(zhàn)，三萬大軍可以更快的支援。只要打贏了這場仗，就可以讓天下諸侯知道，魏國雖然敗在了強齊的手中，卻也不是誰都可以拿捏的?！?p>　　“相反，如果這次秦軍勝了。天下諸侯都知道，在先前的數(shù)十年間，秦軍都沒能在河西站住腳跟。這次若被秦勝了，天下諸侯只會更加肯定，昔日的中原霸主，徹底的沒落了?，F(xiàn)在有先君托夢，讓本太子提前知道秦國有野心，這對本太子來說，是個機會?！?p>　　說出最后這些話的時候，太子申腦海里想起的是，史書記載，魏惠王晚年說的那番話‘東敗于齊、西喪秦地七百里、南辱于楚’。

　　而縱觀秦國前期的記載，秦國被山東各大諸侯國重視，是因為公元前364年。石門一戰(zhàn)，魏軍被斬首六萬，諸侯震驚?？芍^是成也魏國，拜也魏國。

　　太子申對魏國局面的認知和分析，使得嚴緩徹底信服。

　　好一陣的震撼之后，嚴緩這才拱手行禮，道：“末將這就去巡視城防?！?p>　　“去吧！記住，值守的兵士不能有缺，更不能飲酒。”

　　“末將明白?！?p>　　說完，嚴緩便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可他剛走到門口，還未曾將門拉開，太子申便匆忙開口：“等等，將軍方才說，本太子，可以從河西防務入手？”

　　就在這一瞬間，太子申突然意識到，自己因為過度在意秦軍為什么沒有趁機進攻，而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軍中飲酒本是大忌！雖說如今的局面可以看作是秦國臣服，邊城松懈在某些時候也算一種常態(tài)。

　　可從太子申的角度出發(fā)，這就是找死。

　　如果大多數(shù)兵士都吃飽喝足進入夢鄉(xiāng)，秦軍再趁機攻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