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朔沒有接話,微低了頭,白凈的面皮上涌出些自嘲的笑來,寒風(fēng)吹過,斑駁的木影一陣搖動,偏巧程朔側(cè)了側(cè)身,整張臉便都被黑暗罩住了。他默了許久,眼似古井,井水雖然清澈動人,可是太深了,井底只有一片漆黑。趙月也不急,無言地看著對面的男人,巧笑盼兮,眼波流轉(zhuǎn)。
“我只是……”程朔抬些頭,斟酌怎么開口,不安地舔舔下唇,“我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討人歡心。我本身性子又不好,只會惹人討厭,不知道該怎么……但是后來‘裝’久了,好像也就習(xí)慣了。”程朔皺了下眉,長出一口氣,緊繃的身體一節(jié)一節(jié)松弛下來,透出些無力,但又像是放松。
“你錯了?!壁w月忽然正了顏色,連那逼人的笑都消失不見,嚴肅地讓人忍不住想立正站好,靜候教訓(xùn)。
“嗯?”程朔不自在地站了站直,像個不得不面對肅正先生的小學(xué)童。
“你錯了?!壁w月又重復(fù)一遍,“其實你從來沒有惹人厭煩,也沒有必要討誰喜歡。你是程南聿啊,他們哪有資格給你臉色看?”
程朔便笑了:“我以為,你就很煩我。”
“你是個傻子嗎?我……”趙月氣笑了,偏開頭克制地翻個白眼,“如果你是想說小霜兒的事,那我當(dāng)時的確想揍你,而且實際上也這么干了。打都打過了,我才不會生一個打不過我的家伙的氣!”言畢,趙月頓住,暗自笑了一下,面上浮出些柔軟的緋紅來,可惜天色太暗,程朔沒有看見,“我只是羨慕你。羨慕你不需要勾心斗角,不需要每天提防所有人,也可以安安穩(wěn)穩(wěn),甚至是可以很好的活著。我說你天真,說你幼稚,其實如果可以的話,誰不愿意簡簡單單的過?但是我從三歲起就沒有你那種天真了……南聿,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嗎?”
程朔閉閉眼,微微吸了口氣,舌尖抵住上齒顎,不知怎么,他覺得趙月的話里,藏著他如臨深淵的希冀。程朔笑起來,努力讓自己的話聽上去是在開玩笑:“小月,其實我……”
“你是傻啊?”趙月恨鐵不成鋼地一咬牙,向前探去,直接把二人的距離縮短到零,左手攀住程朔的肩頭,右手則把他的嘴捂住,探身到程朔耳邊,語調(diào)很輕,吐字卻清晰,“我說,我喜歡你?!?p> “我……我,”程朔一時間愣住,張口結(jié)舌,“我”了半天也怎么都繞不出下一個字,千言萬語全堵在心口吐不出來,平時那么舌燦蓮花的一個人,被趙月一句簡簡單單的“喜歡”弄得仿佛失了語,“我也是……”
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午夜夢回間,程朔想過有一日可以與他的小月亮互通心意,他甚至打好了腹稿,要告訴她“他們都說你是月亮,可遠觀而不可褻玩,我卻偏要把你摘下來,據(jù)為己有。”這話聽起來就文縐縐的,一定能讓他的小月亮特別感動,說不定還可以見到她“喜極而泣”的樣子——他還沒見趙月哭過呢!誰知道,真到了互通心意的一天,措手不及的反而是他,不僅說出口的話變成了干巴巴的“我也是”,而且快要“喜極而泣”的,似乎也成了他。
“傻子。”趙月說完就輕輕退開,拉出一個安全距離來,咬著嘴角笑嗔道,少女緋紅的雙頰卻將她心中的羞澀暴露無遺,“別發(fā)呆了,走吧,去看燈?!?p> 我生來如月,清冷孤遠,不似太陽的熱烈,也沒有星辰的耀眼,但我一樣會用我最大的溫柔,去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