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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別院情理史

第八節(jié) 鶯歌燕舞的年代

山水別院情理史 山水別院 3696 2020-07-23 10:09:54

  由于這中間種種本不應(yīng)該復(fù)雜的復(fù)雜關(guān)系,凌云的決定要采取的行動是循序漸進的。

  因為不方便向兔子張直接闡述用意,凌云決定先小試牛刀一下。她想到了自家一個還沒出嫁的表妹,也算是個可人兒,只不過脾氣是出了名的火爆。但她想到兔子張的溫吞,覺得有個火爆的媳婦也不錯。而且,出于一切行業(yè)的新手都會有的那種武斷的樂觀,凌云老是覺得自己將要一次就獲得成功呢!

  最終決定的腳本是在兔子張來家里吃飯的時候,家里正有位表妹來做客。凌云是從葫蘆村外面嫁過來的,她的表妹自然有可能來看望表姐。實際上,為了動員表妹前來,她可沒少費口舌。然而,這位表妹對眼前的龐然大物竟然十分看不上眼,氣得凌云只罵她是“外貌協(xié)會”的??傊?,首戰(zhàn)以徹頭徹尾的失敗告終,而且氣氛相當有些凝重。雖然,她們誰也沒注意到兔子張因為還穿著干活時的粗布臟衣服而坐立難安(他提前并不知道凌云家里有客人,因而下了工就直接過來了,這點倒是凌云首次“做媒”的疏漏)。

  凌云的再戰(zhàn)是力薦兔子張去嘗嘗鎮(zhèn)上新開的飯店,于是剛好遇到了碰巧也是單身的“閨蜜”。女人嘛就是這樣,只要有需要,就能不停變化著花樣不曉得從哪里掏出來這樣那樣的親戚朋友閨蜜同學的。

  不過這位閨蜜,倒是真的閨蜜——與凌云年齡相仿,對兔子張來說是大姐姐。她離異了,獨自帶著孩子生活,除此之外,倒是個身材豐滿、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

  凌云因為自己家里是“姐弟戀”的關(guān)系,對于促成更多的姐弟戀多多少少比旁人要上心一些。說起來是閨蜜,其實是老同學,而且各自結(jié)了婚之后也都埋到了各自的家庭生活里,聯(lián)系是極少的。只是這幾年聽說她離婚了,除了當時唏噓幾聲以外,也沒怎么放在心上,倒是為了兔子張的事情把她想起來了。古話說的嘛,肥水不流外人田(被視為“肥水”了,大概也是兔子張完全沒料到的事情呢)。凌云也知道這事要是成了,對方就成了她的老板娘,就算不顧念老同學的情分,也得感謝著她的牽線搭橋,哪能不隨時替她(凌云)著想呢?這樣想著,她又覺得這個事兒肯定能成了,不由得多囑咐了自己的老同學幾句,穿漂亮點啦,化妝要用心啦之類的,別提多認真負責了。

  但是這一會,到底還是沒成。這會鬧妖子的是兔子張,嫌對方年紀太大了,也不喜歡帶著孩子的。這兩點都是硬傷,雖然凌云自己也早有考慮,被兔子張用盡量委婉的話謝絕了之后,心里到底還是不舒服,覺得他一個老光棍還拿蹺,當時的臉色就不大好看了,說出來的話當然也就不怎么動聽了。然而,事后再想想,又覺得他雖然確實是老光棍,但終究也算是有事業(yè)的人了,而且,是她的老板!別人可以不拿他當回事,她卻不能,還得哄著供著。

  凌云也知道自己在自找難受,但是看看眼前這老的老、小的小,知道有委屈也只能受著。搜腸刮肚些好話出來,把原本被她撓的癢癢的閨蜜打發(fā)了,還是得給臉上堆上笑容照常給兔子張干活去。

  再往后,受不了那眼神,再加上她自己的一顆不服輸?shù)男?,還是想方設(shè)法給兔子張介紹女孩子。還好,沒直接戳破紙說成“相親”,大家像過家家似的說說笑笑吃吃喝喝,倒顯得和和美美的。

  這樣也好,正合了兔子張身體里那顆種子的心意。它現(xiàn)在已然不是種子了,而是一棵小苗。往后,它還能汲取更多的養(yǎng)分,還能繼續(xù)長大,但它的根源始終是那棵種子——所以,姑且還是叫它“種子”,就當做是它的名字好了。

  兔子張樂此不疲地扮演自己被分配到的角色,演好一個事業(yè)小有成就、情緒穩(wěn)定安詳、脾氣寬容友愛的成年男子。謙虛謹慎地恪守餐桌上的禮儀,嚴肅認真地做一個翩翩君子。

  事情的發(fā)展遠遠超出了凌云的意料。一開始,她自然是出于好意。并不直接說出“相親”或者“處對象”這樣的字眼,也是想盡量讓兔子張能自主地選擇自己喜歡的。這其中不無私心,牽線做媒是有風險的,好比被下了長期作保的訂單。但如果搞起了人海戰(zhàn)術(shù),風險就被消滅得一干二凈了。

  試想,倘若他選了A,以后又同A鬧別扭,你大可甩出一句“我當時叫你選B”的,然后撂挑子不管。至于你是否果真說過“選B”這句話,倒不重要,反正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翻不出證據(jù)來。因著這點兒私心,造成了現(xiàn)在的局面來。凌云眼睜睜地看著兔子張陷進了跟女孩子們逗樂的游戲中,常常把工作伙伴丟在地里獨自干活,凌云吃了苦果,但卻是自食其果,也只能欲哭無淚。

  事情的發(fā)展也遠遠超出了兔子張的預(yù)期。這其中的關(guān)鍵,在于他那臺為了種蘑菇置辦的電腦。電腦叫他變成了一個更加受歡迎的角色,女孩子們都想來看看,也都愿意同他做網(wǎng)上的“好友”。他花了許多時間在聊天上,以至于打字速度都今非昔比了。

  更遠遠超出兔子張預(yù)期的,是女孩子們?yōu)樗宫F(xiàn)的新世界,這個世界比他之前以為的世界要細致得多。他開始知道這個那個“小花旦”“小鮮肉”,開始知道這個那個“剁手款”“網(wǎng)紅款”,他發(fā)現(xiàn)那些他一直以為很遙遠的國外的奢侈品牌身邊居然真的有誰在用……他又覺得自己是個“井底之蛙”了。

  兔子張決定要做出改變,他的第一個行動是買了一塊手表。據(jù)說是個歷史悠久的著名品牌,反正他也搞不清楚。網(wǎng)聊的一個女孩問他要不要買,說給他最大的優(yōu)惠。價格自然是不便宜,兔子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處在了不能不點頭同意的位置上。

  直到他一咬牙按下了“轉(zhuǎn)賬”按鈕,心里疑惑的還是這世界上像毛大富李國棟這樣能說會道的家伙還真多呀,他就納悶了為什么自己的嘴怎么就這么笨,我為什么就總是處在被動的位置上呢?不過他又想,女孩子們好像更喜歡他這種不怎么會說話的,要不然,被鶯鶯燕燕環(huán)繞著的怎么不是他毛大富李國棟呢?

  那個手表兔子張只戴了一次,要是松一格干活的時候就總是在手腕上滑上滑下,要是緊一格又捂得汗津津的還夾得汗毛疼,干脆取下來放進口袋里吧,走一步就要在大腿上撞一下。好不容易忘了它的存在吧,卻是在把衣服扔進洗衣機里的時候。呼~好險!要不是在按“開始”鍵之前想起來了,肯定就報廢了。

  那之后,手表躺回了盒子里,安靜地在兔子張的書桌上待著,一分一秒地數(shù)著時間。手表要是有自己的想法,肯定怎么也想不明白“我從哪里來”、“我為什么在這里”、“我在這里干什么”吧。

  女孩子們也不光賣東西給兔子張,還經(jīng)常拉他出去吃飯。吃飯嘛,是最卓有成效的社交,一不小心就又認識了新的女孩子?!笆聵I(yè)有成”的兔子張付錢當然爽快,付錢爽快的男子,哪個女孩不喜歡?

  沒過多長時間,兔子張的交際范圍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凌云的關(guān)系范圍。這其中,不乏像她這樣的中年婦女一看就覺得反感的角色。口頭說來她是“嫂子”,但經(jīng)濟關(guān)系上確實“員工”——嫂子應(yīng)當為弟弟物色一位好弟媳婦,以便來日妯娌和睦;員工更應(yīng)當避免老板找個渣女當老板娘,為免他朝飯碗不保。

  凌云是能干的,也是聰明的,她不允許自己一直吃著自己種下的苦果。只要有機會,她就能力挽狂瀾。要是沒有機會,她就要創(chuàng)造機會。

  機會還真就來了。

  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有保質(zhì)期,兔子張的那些塑料大棚自然也不例外。他幾年前自己上山砍樹枝,用街上最便宜的塑料薄膜搭建的大棚早就出現(xiàn)了種種問題。七八月里蘑菇棚開始漏水,補了這里那里又破了。有一天前半夜里突然刮起了大風,那天兔子張不在家,到鎮(zhèn)上去了。風刮起來時,凌云已經(jīng)睡下了。不過大風刮翻了窗臺外面的花盆,陶盆摔碎的聲音叫醒了凌云。她趕忙穿衣起床,腦子想著大棚和里面的蘑菇。然而走到家門口,準備換鞋的時候,她停下了。停下來想了一會兒,只在家里轉(zhuǎn)了一圈,檢查了各處窗戶,去看了看毛毛,又打開婆婆的房門看了一眼,然后就回自己的床上去了。

  風顯現(xiàn)出了自己的威力,蘑菇棚的頂整個兒沒了,里面自然也慘不忍睹。事發(fā)時兔子張不在家,雖然后來趕回來了,但已經(jīng)回天乏術(shù)了。而這一切,自然更加不是凌云的錯,一個獨自照顧婆婆和孩子的勞碌的中年婦女,只不過因為太累沒有醒過來罷了,她有什么錯呢?這是天災(zāi)啊。

  既然受了災(zāi)就要重建,如果沒有災(zāi)后重建,受災(zāi)就沒有意義了。大棚要重建,但是不僅僅是重建,而應(yīng)該是升級。升級之后的大棚不叫大棚了,改叫溫室。這檔次立刻就上去了。要是溫室建成了,就可以生產(chǎn)出價格昂貴的反季節(jié)蔬菜來,那些不是蔬菜,而是錢??!

  把事情搞大不是兔子張的風格,但眼下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這其中有兩點,是凌云看不到的。

  一來,兔子張已經(jīng)覺察出了凌云的不滿,就算他不懂察言觀色,也能從農(nóng)活做得好壞看出點苗頭。兔子張是敏感的,他雖然表面上接受了凌云的以“嫂子”自居和時常拿些蔬菜水果回家,但他又不樂意自己不被尊重、不被擺在“雇主”的位置上。這當然也有他自己不夠威嚴的原因在里面,不過他更愿意相信是因為他的雇員太少了。要是他擴大生產(chǎn),招更多的幫手,毫無疑問自己作為“老板”的角色和重要性就更加突出了。

  二來,雖說和女孩子們的交往確實在兔子張的錢包上開了個口子,但他也不是毫無收獲。在這群女孩子中,兔子張已經(jīng)鎖定了那么一位理想伴侶。為了她,兔子張已經(jīng)準備和其他鶯鶯燕燕劃清界限了。這些都是凌云不知道的,她更不知道刮大風那天,兔子張去鎮(zhèn)上不是去約會,而是跟毛大富一起去拓展市場。約會和拓展市場都是在飯桌上,飯桌和飯桌卻是不一樣的。

  凌云心里所想的,兔子張不明白。兔子張心里經(jīng)歷的,凌云也無從知曉。但即便如此,他們的合作也是成績斐然的。新的溫室很快就建起來了,更大也更多,預(yù)示著更廣闊的市場,更豐厚的回報。

  同時生長起來的,還有兔子張的種子,逐漸步入了“愛情”這個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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