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噩耗
御醫(yī)柯里斯懂得大央語,被派來御膳房協(xié)助呂翼冰熬藥。
試藥意義重大,呂翼冰嚴(yán)格按比例控制用量,將里斯本奉獻(xiàn)的血分成幾份,按輕重癥放進(jìn)二口大砂鍋,一口小砂鍋,親自熬制,柯里斯協(xié)助稱量與控制火候。
這里太熱了,兩人揮汗如雨,不得不找宮人要了面巾擦汗。
柯里斯是個不茍言笑的中年人,面容干凈,沒有一點(diǎn)胡須,戴著信仰圣祖的弓形吊墜。
令呂翼冰覺得沒勁的是,這家伙遮擋著口鼻,從頭到?jīng)]說一句多余的話,也不自作主張,一切全聽他的。
呂翼冰暗自搖頭,這家伙除了能動,和一塊木頭樁有什么區(qū)別。幸而不久他找到了一點(diǎn)樂趣,他發(fā)現(xiàn)這個古板而服從的家伙在稱量藥材前,會右手按著弓形吊墜,默默祈禱。
待到中午時分,湯藥總算熬制好了,呂翼冰深深吸了一口氣,藥香撲鼻,沁人心脾。他抹了抹汗,小心地將小鍋湯藥分成二碗,大鍋十多碗,讓柯里斯分派宮人送去給患者服用。
宮人們走后,他們就在御膳房等消息。
湯藥不是仙丹,并不能藥到病除,只是起到緩解并抑制瘟疫的作用,需要按療程每日服食二次。在等待的過程中,柯里斯仍然不說一句,呂翼冰不由瞪了一眼,調(diào)侃道:“你多說一句會死嗎?”
“會!”柯里斯用一個字堵死了會談的可能。
呂翼冰百無聊賴加上實(shí)在太困,便將面巾搭在臉上,靠在柴垛上打瞌睡,迷迷糊糊中他聽到匆忙的腳步聲,直覺告訴他不是一個好消息。
他打了一個激靈,起身將面巾搭在肩膀上。
一個宮人匆匆跑過來,遮擋口鼻的圍巾也掉了下來渾然不覺,呂翼冰認(rèn)得是送他去祭拜唐家人的那位,此人送藥的對象是二王子胡喜頓。
一個不好的預(yù)感在呂翼冰的心頭升起。
那宮人臉色如豬肝,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不,不了,何特使,二王子服藥后暴斃,如何好?!?p> 看他的神情,以及蹩腳的大央語,仿佛大禍即將臨頭,但“二王子服藥后暴斃”這一句卻說得很清楚。
“不可能,這些都是尋常藥材,即便不能緩解瘟疫,服下去也沒有壞處,你一定是搞錯了!”
事態(tài)嚴(yán)重,柯里斯無法鎮(zhèn)定了,出聲糾正他。
“沒,沒,沒有,真真真!”宮人大駭,面容漸漸變成了死灰色:“小人親手服侍二王子服藥,沒錯,沒錯?!?p> “你帶我們?nèi)タ纯?!”呂翼冰?dāng)機(jī)立斷。
治病不成反將人毒死,此事非同小可。
不僅枉費(fèi)他苦熬一夜,還會辱沒南門名聲,更讓瘟疫無法抑制,必須去現(xiàn)場看看才能斷定。
“對,快帶路,你肯定搞錯了!”柯里斯急道,完全忘了不久前問他多說一句會死他怎么說的,要不是事情緊急,呂翼冰定會好好揶揄他一頓。
偏偏禍不單行,又一個宮人面如死灰般跑過來,一進(jìn)來朝呂翼冰連連鞠躬,嘰嘰哇哇說了一堆。
呂翼冰一臉茫然,心頭如同拴了一塊大石,如果僅僅一個人,可能還是意外,如果兩個人同時服藥而亡,那便不是意外,而是板上釘釘藥方有問題。
他的心擰成了一股麻繩,無助地看向柯里斯。
萬幸柯里斯告訴了他一個不是特別壞的壞消息,至少不是噩耗:小王妃喝了一口便嘔吐,咳嗽不止,再也不肯喝藥,病情似乎更嚴(yán)重。
只要不是服藥而亡,對呂翼冰來說便不是特別壞的消息,他對先來的宮人說,不要太著急,先去看看二王子再做定奪。
那宮人正憂心自己的小命,沒聽清呂翼冰的話,急得柯里斯大吼:“你耳朵聾啦,趕快帶我們?nèi)ヒ姸踝?!?p> 那宮人如夢初醒,拔腿便跑,柯里斯無可奈何的看向呂翼冰。
呂翼冰哪還想其他,忙跟在后面跑。
以他的腳力勝過宮人不知數(shù)倍,他覺得宮人跑得太慢卻又不能超過他,畢竟他對王宮不熟悉。
柯里斯與后來那宮人急忙跟著,四人緊趕慢趕,跑到二王子胡喜頓的宮門前。李擦蘇,里斯本以及大王妃和二王子妃都往這邊趕,呂翼冰一行差點(diǎn)與大王妃一行撞上。
各人雖都遮掩了口鼻,但從動作和神態(tài)能認(rèn)得出來,柯里斯與兩名宮人趕緊停下來行禮。呂翼冰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沖進(jìn)宮中。
湯碗正趴在地上,厚厚的地毯救了它,呂翼冰顧不得安慰湯碗,目光落到了床榻上。
厚厚的羊絨毯下壓著一個容顏枯槁的中年男人,對方眼睛如死魚一般,嘴角的嘔吐物還沒有擦去。
呂翼冰眼神如電,注意到那不是嘔吐物,是湯藥流出來了。
他猜測二王子嘴里一定滿是湯藥,忙將之捏開,果然如此。他想也不想,用羊絨毯擦拭干凈,并大聲喊著:“快將蠟燭拿到近前,越多越好?!?p> 大王妃與柯里斯已來到近前,大王妃臉色復(fù)雜,吩咐宮人照辦。
柯里斯轉(zhuǎn)過身,四處張望,很快眼睛停在盛水果的盤子上,奔過去將水果倒了,將盤子拿了過來。
宮人拿來蠟燭,柯里斯讓全點(diǎn)燃放在盤子上,雙手端好靠近呂翼冰。
呂翼冰很欣慰,果然是御醫(yī),懂得他要干什么。宮殿里光線不太好,他需要光亮,多支蠟燭可以減少陰影,方便仔細(xì)觀察。
呂翼冰拿起胡喜頓一只手,探探他脈搏,確信已無生機(jī),便在大王妃異樣的目光中將羊絨毯塞進(jìn)胡喜頓口中,來回幾次,將殘留的湯藥擦拭干凈。
醫(yī)者仁心,近距離接觸感染瘟疫者危險至極,他這樣更是極度危險,柯里斯的眼神十分惶恐,吩咐宮人快準(zhǔn)備熱水和皂莢。
火爐上水壺正滋滋冒著煙,已燒了很久,因?qū)m人急著出去報信,沒有挪開,已蒸發(fā)了很多。
一名宮人小跑著找到面盆和皂莢,將所剩不多的熱水全倒進(jìn)面盆,端了過來。
呂翼冰細(xì)細(xì)觀察胡喜頓咽部,看了一會,略一沉思,將兩只手指伸了進(jìn)去,觸及皆是粘稠的液體,已經(jīng)將咽喉死死堵住。
當(dāng)他將沾滿粘液的手指拿出來,熱水已端到眼前。
呂翼冰感激地看了柯里斯一眼,用另一只手將搭在肩膀上的面巾扯下來放進(jìn)滾燙的面盆,然后抄起來擦拭雙手。
熱水可以殺死瘟疫,呂翼冰處理完粘液,再用皂莢洗了洗手后,將面巾丟進(jìn)面盆,讓宮人端走,而他自己長吁了一口氣。
確切地說,胡喜頓可以算服食湯藥后死亡,但不是因?yàn)闇?,而是因?yàn)槟切┱骋憾氯撕差D的食道,以至于他無法服藥。
呂翼冰向柯里斯說明了原因。
宮人送藥來的時候,胡喜頓已經(jīng)是藥石無靈,僅剩最后一口氣。宮人不明就里,依然幫他喂藥,但胡喜頓根本就無法咽下去,并且在喝藥時斷了氣,以至于宮人誤以為是湯藥造成的。
原因找到了,柯里斯也吁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