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客棧外面看著破爛，里面倒收拾的干凈，四張單薄的桌子，一座老舊的柜臺，小二理著貨柜，掌柜啪啪把算盤撥得作響，看著是個做正經(jīng)生意的客棧。
就是冷清的很，半個落腳的客人都沒有。
掌柜是位貌美的娘子，張羅著讓跑堂的小子和幾個娃娃去后廚給難得的客人們端來熱茶溫酒：“外頭風(fēng)雪大，幾位客人今夜是來落腳的嗎？”
李慕昭做主慣了，張口就要作答，卻被蕭霽截了話：“有勞掌柜給我們安排幾間上房，我們這位小姐尤其挑剔，她的那間可要確保干凈?！?p> “色胚……”李慕昭一臉嫌棄的看著蕭霽殷勤模樣，估計這家伙八成是看上了掌柜的美貌，心里萬分嫌棄暗暗罵道。
“出門在外，小姐還是收收在家中的野脾氣，給我?guī)追置孀樱彩履鲱^?！笔掛V貼著她的耳朵低聲道。
李慕昭惡狠狠地在他腰間擰了一把。
蕭霽不為所動。
“那是自然，保準(zhǔn)房間整潔，”他們這派親昵動作掌柜全當(dāng)沒看見，笑著答上了蕭霽之前的話，“客官有需要盡管與我提。”
“掌柜是一人在此經(jīng)營？”蕭霽又道。
“哪能啊，”掌柜笑得羞澀，“我家夫君最近去林子里砍柴，被畜生傷著了，后院養(yǎng)著呢。公子小姐也要小心，晚上切莫亂走，這暮棲山上的狼兇得很，雪夜里會下山覓食，切莫被傷著了?！?p> “多謝掌柜提醒?！?p> 掌柜娘子再不多話，張羅著他們上桌坐下，又送上幾壺溫酒，也算周到。
“你是不是跟那掌柜有什么貓膩？”熱菜熱飯上桌，李慕昭拿筷子挑起那煮的稀爛的菜葉子，半點胃口也無，“這客棧菜色也太差了吧?！?p> “怎么，你不記得她了？”蕭霽夾了一大筷子青菜到李慕昭碗里，“多吃點，吃飽了就能記起來了?！?p> 李慕昭隱約覺得蕭霽神情有點皮笑肉不笑的意味，略微不爽：“這菜誰吃的下？”
蕭霽沖她身側(cè)的殷梟仰了仰頭，李慕昭扭頭一看，這孩子扒飯速度宛如餓虎撲食。
李慕昭：“……”
心疼孩子。
勉強(qiáng)咽下幾口，李慕昭便想著溜回車上拿點心。
“小六哥？”一個小姑娘不知道從哪鉆了出來，怯生生的拉了拉殷梟的衣角。
“阿朊？”殷梟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在這？”
李慕昭邁出的腳步當(dāng)即停下，仔細(xì)打量小孩，也有了印象，這小女孩就是一月前把他和殷梟從暗河底部撈出來的那對兄妹中的小丫頭，她倒是樂了：“丫頭，還記得姐姐嗎？”
阿朊歪了歪頭：“記得的，姐姐是殷小六的童養(yǎng)媳?！?p> 李慕昭：“……”
殷梟：“……”
蕭霽：“……”
李慕昭尷尬的想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當(dāng)初死里逃生，因為擔(dān)心王家人會來周圍村落搜人，隨口瞎扯了一個身份拉敷衍兩個小孩，沒想到成了她抹不掉的黑歷史。
蕭霽看著她意味深長的說：“早知道你是人家的童養(yǎng)媳，我就花點金銀把你買回府了，也不用如此辛苦……”
李慕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阿朊，你阿爹和大哥呢？”殷梟拉過她問道。
阿朊嘴一撇，就要哭出聲來：“阿爹死了，哥哥不見了?！?p> “怎么回事？”
小姑娘的哭聲引來了掌柜的，掌柜的心疼的拿了塊帕子給阿朊擦了擦淚，把她抱到腿上：“打擾幾位了，這女娃娃命苦，一月前她所在的村子遭了大災(zāi)，全家都死了，后來餓昏在我客棧門口，我見她可憐，就抱進(jìn)來給她口飯吃?！?p> 李慕昭神情一僵：“我之前見著這孩子她家里還好好的……”
“誰能想得到吶，”那掌柜嘆了口氣，“這世間不太平，原本暮棲山上的那伙山賊為非作歹就夠讓人膽戰(zhàn)心驚了，后來好不容易被剿滅了，官府又來搜山，前前后后來了好幾撥人，藏在山上的流民也有不少被捉去做苦役了。再后來這娃娃所在的村落就莫名著了火，也不知道是官府那群老爺干的，還是那群壽州逃來的流民報復(fù)?！?p> “壽州流民？是與壽州水患有關(guān)？”李慕昭皺眉。
“水患至今已有三個月，卻未有什么緩解。如今流民四散，周遭縣城為防止城中動蕩，設(shè)卡不讓壽州的百姓入城。百姓沒有辦法，只得繼續(xù)北上，沒想到如今已經(jīng)到了上京附近了?！笔掛V嘆道，“如今臘月寒天，他們沒有存糧，活不下去，只得為偷為盜，周遭百姓也是怨聲載道，不少都與他們結(jié)怨，官府拿住一批災(zāi)民就會直接送去做苦役?！?p> 李慕昭心中一寒，數(shù)月前在御書房中，壽州水患只是太子與瑞王的交鋒的籌碼，殿堂之上他們再怎么也無法做到與百姓感同身受，唉，只是眼下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她拉過阿朊的手：“阿朊，你可見到了殺你阿爹的人是什么樣子？”
“阿朊，你莫怕，你跟我姐姐說，她一定能幫你?！币髼n也安慰道。
小丫頭在老板娘的安撫下，抽嗒嗒的開始回憶：“那天哥哥從鎮(zhèn)上買了燒雞回來，爹爹拿棍子揍他問他哪來的錢，家里就有人闖進(jìn)來了，他們穿著灰色的衫子，手上都有大刀，為首的那個人新瞎了一只眼……
李慕昭手中的的茶杯應(yīng)聲摔落，咬牙切齒：“王鴻業(yè)！”
蕭霽按住她，對她輕輕搖了搖頭。
王家人在崖底遍尋李慕昭不得，已經(jīng)開始搜查方圓十里的村落，李慕昭聽聞此消息原本只是幸災(zāi)樂禍王鴻業(yè)做無用功，卻不想居然有村落為此受難，有人為此家破人亡。
“王小公子？我最近也聽到一點他的傳聞，”掌柜眼神清亮，一邊安撫阿朊，一邊對李慕昭說道，“聽說他自從瞎了一只眼后，性情越發(fā)暴戾，家中已有不少仆從受難。大概也是也是報應(yīng)，他最近臉上又生了暗瘡，日日痛不欲生，而且因那只瞎眼影響，他另一只眼睛怕也是保不住了。王相最近可是急的很……不過這王小公子為何要與深山里的農(nóng)戶過不去？”
“這誰知道呢?！笔掛V搶在李慕昭前頭回答，面不改色。
“也是，”那掌柜笑了，“想來也是權(quán)貴們的爭斗平白殃及了我們這些無辜小民，畢竟我們的命不值錢嘛……”
李慕昭神色一黯，不再答話。
酒杯撞在桌上發(fā)出“砰”的一聲響，蕭霽對掌柜的道：“掌柜，我這酒都沒了，再幫我取點？”
掌柜挑了挑眉：“好?！闭f罷，抱著阿朊便走了。
席間再無多話，殷梟惦記著阿朊，吃完飯便匆匆去了后院，李慕昭食之無味，直接把自己關(guān)在了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