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初入晉陽

　　長安，自秦以來，多個王朝便以此為都城。武德元年，前朝皇帝楊侗禪讓李淵，李淵在長安稱帝；武德九年，李淵退位，尊為太上皇，李世民繼位，改元貞觀。

　　御書房內(nèi)，李世民翻閱李靖送來的捷報和奏報。能夠大敗突厥，他的心情是極為暢快的。三年前的渭水之盟絕對是他作為帝王生涯中的恥辱，為了填滿突厥人的胃口，整個國庫都被搬空，以至于現(xiàn)在整個宮中都在過著節(jié)儉的日子?，F(xiàn)在他拿回來，而且消滅了突厥這個北方勁敵，李世民內(nèi)心希望的宏圖偉業(yè)即將實施。

　　他翻閱到李靖上奏的論功行賞的名單，在他心里，李靖當居首功，等他回朝，必讓做尚書右仆射?？闪罾钍烂衿婀值氖?，這首功居然不是李靖的徒弟蘇定方，而是一個小小的雁門關(guān)探子。對于蘇定方，他是了解的，李靖完全是將他作為大唐下一代人才來培養(yǎng)的，不僅是李靖，李世民對他也寄予厚望。

　　這個唐晨思僅僅是個雁門關(guān)的校尉，何德何能能居首功？他又認真看了看李靖的奏報，又拿出地圖比劃了一陣，又在心里假想了一陣，良久，他才放下奏報。

　　突襲定襄，這個想法本來就很少有人能想到，李靖的城防圖他也收到了，實在是令人驚嘆。又能在突變的情況實施刺殺阿史那雄的計劃，挽救了唐軍的頹勢，說首功并不為過。

　　李世民不禁想見見他，李靖看來是有意栽培他，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小子居然拒絕了李靖的好意，李世民呵呵一笑，他倒要看看能拒絕大唐軍神好意到底是什么樣的一個人。

　　李世民心情大好，便欲起駕前往立政殿。百騎司卻給他送來了一份密報，當他閱完之后，大好的心情被澆冷，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臉色。

　　他吩咐內(nèi)侍去把魏征找來，他就在這里等他。待魏征到御書房時，李世民依舊面色如峻。

　　“不知陛下找微臣，有何要事？”魏征從內(nèi)侍那打聽到李世民的情況，態(tài)度謙卑，毫無在朝的剛強。

　　李世民稀奇今天魏征的行為，剛想緩下來，又想不能失了面子，冷冷道：“魏征，朕且問你，當年的東宮余孽是否還有活著的？”

　　“稟陛下，活著的就剩微臣了，其余的你得問長孫大人了！”魏征不卑不亢，直視李世民道。

　　李世民又把長孫無忌找來，遞給他們二人百騎司的密報。二人看后，李世民問他們的想法。

　　長孫無忌直言寧可錯殺，絕不放過。魏征則反駁道：“陛下，萬萬不可！如果微臣沒有猜錯的話，那個孩子應該就是唐老國公的長孫唐承思！”

　　“晨？承！”李世民想到這點，便遲疑了。他同意長孫無忌的寧可錯殺，絕不放過。但如果他真是昔日老國公的后人，他就不能殺了。不說魏征這個文臣，還有就是李靖，他想不通李靖認不得自己師傅的長孫嗎？最后是自己的父皇，他絕不可能讓自己生死兄弟絕后！

　　李世民感慨，如果當年那個女孩能順從自己，那么唐家何必遭受滅頂之災？

　　他吩咐魏征和長孫無忌此事保密，一切等唐晨思來再作決定。

　　長孫無忌回了趙國公府，靜坐堂上，閉眼思考。他吩咐管家找來一人，聽其調(diào)遣，隨后去了他專有的密室等待。

　　面色黝黑，滿是創(chuàng)傷，這是長孫無忌等來的人，此時他單膝跪下行禮道：“拜見趙國公！”

　　長孫無忌在他周圍走著，笑道：“你在我身邊多少年了？”

　　“回大人，五年又十月！”他信誓旦旦說道，仿佛他永遠不會忘記。

　　“很好，趙知，現(xiàn)在我交給你一件事，你務必給我辦好了！”長孫無忌聽了這個回答很滿意，看來他還是忘不了那個男人對他的傷害。真是天道好輪回，現(xiàn)在那個男人唯一的兒子也該去陪他了。

　　當趙知聽到這個任務，他興奮極了。令他慘敗受辱的人已經(jīng)死了，父債子償，就讓他唯一的兒子好好享受死的樂趣。

　　趙知離開了，長孫無忌呢喃道：“妹妹，休怪我心狠，為了我們長孫家的長運，我只能做掉他！唐晨玉，要怪就怪你當年得罪了太多的人！”

　　唐晨思已經(jīng)出了雁門關(guān)，但不隨李靖大軍走，因為要多陪妹妹一人，這個理由讓李靖吐血，但也只能接受。臨走前，又一次不辭而別，只是楊落在關(guān)前截了他，叮囑他路上小心，早點回來。

　　一路上，他走走停停，借著軍籍身份，他趟了數(shù)個商人的車隊，即使是這樣，兩天時間才到晉陽。

　　晉陽是李氏起兵的地方，唐晨思看著這巍峨的城墻，心生感慨：生死兩家，結(jié)局天差地別。

　　走進晉陽城，這里比雁門關(guān)大了不止數(shù)倍，市集更是熱鬧非凡，吃喝玩樂，樣樣具備，不像雁門關(guān)，只有生活必需品。唐晨思趁著興致，看了不少稀奇東西，但不買，因為楊落給他的銀兩只夠路費。

　　走到一處字畫攤前，不少男女在此駐足。他心生好奇，便上前湊，卻被穿著一身華服的富家公子擠了出去。

　　“穿著如此不雅，也敢來吟詩作對？”富家公子一臉嫌棄的樣子，還用扇子擋住自己口鼻。

　　唐晨思聞了聞自己，并無異味，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是腰間楊嚴氏親手為自己繡的香囊。穿著，這是楊嚴氏一針一線為自己做的，對他來說這就是最好的華服，這個富家公子金銀絲繡的衣服哪里比得上傾注著真心實意的衣服。

　　唐晨思又繼續(xù)上前湊，這個富家公子硬著叫喊有人搗亂，這下所有人都看著唐晨思。有的是嫌棄，有的是漠不關(guān)心，有的是好奇。

　　“各位，我等在此附弄風雅，此人如此不識趣，硬要上前擠！”富家公子先是開口，先是譴責唐晨思，偏偏還真有人相信。不少人開始無端譴責唐晨思，言語極為不堪。

　　“哥哥，這群人也太過分了，人家也只是看個字畫而已，好端端的怎么能說人家父母無教養(yǎng)呢？”攤前有一女子憤憤不平道。

　　女子身旁的男子看著那些富家公子嘲諷道：“金玉其外，敗絮其里?！?p>　　唐晨思也是氣憤極了，好端端地看個字畫，竟然罵起自己爹娘了。他直接上去給那個富家公子一拳，那富家公子細皮嫩肉的，直接倒了下去。緊接著唐晨思又拽著他的衣服往他臉上招呼，兩邊臉都腫起來了。

　　身旁的人一臉吃驚，這怎么打起來了？女子驚呼道：“哥哥，這個人好有意思，竟然動起手來了！”男子白了一服，這個妹妹唯恐天下不亂，他上前抓住了唐晨思要打下去的拳頭，說道：“兄臺，你再打下去，這人恐怕就被打死了！”

　　唐晨思停手了，拍了拍手，對趴在地上半死的富家公子說道：“這個世上，不是只有你這種人可以附弄風雅！”

　　誰知那富家公子竟然大叫道：“臭小子，我是王家的人，你打了我，等死吧！”一副自信滿滿，得理不饒人的樣子。

　　唐晨思嘆了一口氣，掄起拳頭，又上去補了兩拳，這下熊貓眼出來了，攤前的女子仰天哈哈大笑。

　　這時巡捕過來了，看到王家公子竟然被人打成這樣，逼問是誰干的？除了那兩兄妹，差不多都指了唐晨思。

　　“小子，是你干的？”巡捕冷冷問道。

　　唐晨思雙臂環(huán)抱，大大方方地承認道：“是我打的，這小子欠揍，竟然罵我爹娘！”

　　“那就行了，跟我去府衙定罪吧！”巡捕說完就上手了。

　　突然女子沖上前來，罵道：“這是什么道理？人家又沒犯法，定什么罪？”

　　“他打了王家公子，這就是罪！”

　　女子一臉嫌棄道：“這家伙無端罵人家爹娘，人家為爹娘打他，有何過錯？難不成你爹娘被打了，你想裝孫子？”唐晨思沒想到，這女子長得倒挺漂亮的，罵起人來不簡單??！

　　巡捕啞口無言，他覺得是這么個道理，但又不好得罪王家，進退兩難。虧得男子站出來替他解決，他安撫好王家公子，并讓巡捕將他帶回家。

　　唐晨思沒了心情，正欲離開，卻被那男子叫住?！芭笥眩热幌肟醋之?，為何要走呢？”

　　女孩叉著腰嬉笑道：“就是，難不成你只會耍嘴皮子？”一臉看輕的樣子讓唐晨思極為不爽，去了那字畫攤看字畫的。

　　唐晨思看有幾幅字畫是不錯的，他喜歡字，不大喜歡畫?，F(xiàn)在流行的字主要是飛白體，看多了，就有點審美疲勞，于是便看向另一處字畫攤，這攤位上鋪著數(shù)張宣紙和筆墨，攤住是個老人，胡須半白，坐在那里不像個文人，倒像個征戰(zhàn)沙場的將軍。

　　唐晨思走到那處攤位前，那老人看了看唐晨思，面色有點波動，但很快恢復了平靜，說道：“小友，我這里有筆墨紙硯，如果你的詩能入得我的眼，我便贈金百兩予你！”

　　“老人家，你沒開玩笑吧？”唐晨思詫異極了，黃金百兩，這老頭這么有錢的嗎？

　　兄妹二人也走了過來，聽到這兒也是詫異。那老人又激道：“怎么，年輕人，不敢，還是沒能力？”

　　唐晨思白了一眼，還帶玩激將法的！唐晨思閉上眼，思考了良久，女子戳了戳唐晨思，他卻不為所動。許久之后，他拿起毛筆，下筆之時，對老人說道：“不管我的詩能不能入你眼，你的百金我都不會要！”

　　唐晨思此刻在內(nèi)心里屏蔽了所有人，在他眼里，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寫詩，寫字，都要做到一鳴驚人。詩寫的什么？他要寫他的雁門關(guān)，字，他要寫出屬于他的豪邁大氣。

　　老人觀察著這個年輕人，他仿佛看到了另一個人，同樣的面容，同樣的不卑不亢，同樣的認真勁，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女子就在唐晨思旁邊，她看著他落筆的樣子，便有點癡了。她喜歡書法，喜歡與她有共同興趣的人親近，眼前的這個男孩寫的字更是不同于現(xiàn)今的飛白體，端莊大氣，透露著一股正氣。

　　當唐晨思放下毛筆，洋洋灑灑數(shù)十言便從紙上躍然而出。老人人如獲至寶，認真讀了讀寫在上面的詩，題為雁門太守行。

　　“黑云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崩先讼仁亲x了第一句。

　　“角聲滿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女子讀了第二句。

　　“半卷紅旗臨易水，霜重鼓寒聲不起?！澳凶幼x了第四句。

　　唐晨思高聲朗道：“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p>　　“好，好，這首詩寫得好！”老人擺攤到現(xiàn)在，終于有了個看得順眼的。他感覺不僅詩好，拳拳抱國之意，加上端莊磅礴大氣的字，這首詩與字當值千金。

　　他拿出千金擺在攤上，唐晨思卻拒收了，轉(zhuǎn)身離開了，只留下這么句話：還是拿它幫助有困難的人吧！

　　“哥，這個人好生有趣，要不我們追上他吧！”女子看著唐晨思逐漸消失在眼前，有點著急。

　　男子呵呵一笑，調(diào)戲道：“怎么，我們的小雪雁動心了？”說得女子面色通紅，直捶他的胸口。

　　“走吧，我們跟上他，這樣的人我們可以結(jié)交！”雪雁興奮極了，拽著男子就去追趕唐晨思。

　　老人看著這首詩，再看唐晨思和那兩兄弟離去的背影，感慨道：“這么多年了，終于讓我再找到可以繼承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