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家

　　李靖覺得，此生最痛快之戰(zhàn)當(dāng)于此役，不僅活捉頡利，而且以少勝多，傷亡極少，作為統(tǒng)帥，最希望的還是將士的性命可以得到保證，他不由得感謝那個探子，是他給出了最準(zhǔn)確的情報，才能一擊中的，他有點想見識見識那個年輕人了。

　　校場上，頡利一臉?biāo)阑?，這場戰(zhàn)來得快，去得快。他實在想不通李靖怎么會從南門進入？而且南門事先一點消息都沒有？

　　這時，阿史那晴被一眾唐軍押了過來，同樣的表情，透露著絕。她看到頡利可汗，便撲進他的懷里，像個孩子一樣，哭喊道：“阿翁，我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不該救那個混蛋！”

　　頡利可干擦干她眼角上的淚，安慰她道：“傻孩子，這又怎么能怪你呢，怪我老眼昏花，識人不明?！鳖R利聽到這兒，也不好責(zé)怪孫女，本是露著獠牙的幼狼卻偏偏成了人畜無害的小狗崽子，進了狼窩，把他這頭老狼硬生生地咬了一口。

　　李靖走到二人面前，行禮道：“頡利可汗，奉我朝皇帝之命，您及您的家眷即刻前往長安受降！”語氣中有著不容置疑和拒絕。

　　頡利冷笑，都已經(jīng)成了你的俘虜，還有討價還價的余地？他想了想，又問道：“那我的可敦呢？”

　　可敦就是義成公主，李靖在出征之前便接到命令：秘密處決，以絕后患。于是當(dāng)抓住義成公主后，李靖便下令處決了?，F(xiàn)在頡利問到這個問題，他倒有些回避。

　　不等李靖回答，頡利眼神黯淡，感慨道：“畢竟十幾年了，也有感情了！”他知道唐軍可能不會殺他，但一定會殺她，只因她是前朝公主。

　　阿史那晴聽懂了阿翁的話，同樣疼她的阿奶走了，她已經(jīng)來不及悲痛了，只能呆呆地看著不知名的方向傻笑著。她也不去想將來會有什么下場，無非是送入教坊司嘛，她聽過。

　　李靖命令士兵將頡利等人收監(jiān)，準(zhǔn)備即日啟程。隨后他找來自己的徒弟蘇定方問道：“定方啊，你找到那個探子了嗎？”

　　蘇定方就是那個之前的頭領(lǐng)，他看是看到了，但絕不會承認，說道：“大帥，我并未看到那個探子！”

　　“你在撒謊！”李靖太了解這個徒弟了，心高氣傲，自以為是，這是做人一大忌。更何況他是反對突襲定襄的，恐怕更對這個制定計劃的小探子瞧不上眼。

　　“你記住，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是只有你才能獨當(dāng)一面?！崩罹噶滔逻@句話便讓蘇定方自己好好體會體會。

　　蘇定方并未接受，只是在內(nèi)心里記住這么一件事：他倒要見識見識這個小探子有什么本事！

　　唐晨思不知道蘇定方的想法，他現(xiàn)在跟著霧月返回雁門，他實在不想呆在定襄，也不愿看那些人的嘴臉。

　　進了雁門，遍地都是突厥人的尸體，看來這回突厥真的要滅國了。唐晨思與霧月一起走進唐軍大營，卻被攔了下來。

　　“我是雁門關(guān)校尉楊思晨，爾等為何阻攔我！”唐晨思有點氣憤，同樣的眼神，同樣的表情。

　　“奉李監(jiān)使之命，一旦遇到楊思晨，便實行抓捕！”阻攔者正是百騎司李義，他早就得了李子通的命令，專門在此等候唐晨思呢。

　　說完便有數(shù)十人將唐晨思團團圍住，霧月護住唐晨思，罵道：“沒想到大唐百騎司為了抓住一個孩子，竟然如此興師動眾?！?p>　　“這位姑娘，這可不是孩子，是逆黨，現(xiàn)在加上一個叛國的罪名，這就夠了！”李義耐心解釋道，他可不會跟一個女人見識。

　　“莫須有的罪名，誰都會編織，我可不管他有沒有罪，你要是想抓他，先從我的尸體上跨過去吧！”霧月拔出手中劍，將唐晨思緊緊護在后面。

　　唐晨思始終覺得這個霧月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她能舍身護自己，他現(xiàn)在又有什么好失望的，至少還有人關(guān)心他。

　　正當(dāng)兩方即將打起來時，一聲住手引來兩方注意，唐晨思看那人長得孔武有力，手持三板斧向這邊騎馬而來。

　　“李義，你在干什么？”此人嗓門極大，吼得唐晨思有點受不了。

　　李義告訴他一切緣由，可他聽都不聽，又開罵道：“什么逆黨，還叛國！你以為我不知道李子通在想什么！想殺人滅口，先問問我老程答不答應(yīng)！”

　　老程，難道是程咬金？那猛漢又問道：“小子，你就是楊思晨，怎么生得跟猴子一樣？蔫巴蔫巴的。”唐晨思翻了一個白眼，霧月偷笑。

　　唐晨思對程咬金行禮，從袖口中掏出一封信遞給程咬金，說道：“稟程將軍，這是小人在突厥大營找到的一封信，還請將軍過目?！碧瞥克嫉椭^不知在想什么。

　　程咬金接過了這封信，看著上面的字，竟然是李子通的名字，暗暗吃驚，難道李子通真有問題？程咬金并未拆開信，他這次是來帶走唐晨思的，至于李子通，就交給大帥吧。

　　程咬金命令唐晨思跟他回雁門關(guān)等候發(fā)落，唐晨思便與霧月隨著程咬金的部隊前往雁門關(guān)，只留下李義等人大眼瞪小眼。

　　“大人，如今我等該如何？”

　　“切勿輕舉妄動，這個唐晨思看來不是善茬！”李義現(xiàn)在很擔(dān)心那封信，會不會帶來滅頂之災(zāi)？

　　程咬金很開心，因為他覺得唐晨思這小子很對他的胃口，可在霧月看來，這小子純粹是在拍馬屁，對著程咬金說好話，不由得鄙視一陣。

　　“小子，大戰(zhàn)結(jié)束后，跟我去長安如何？”程咬金是個愛惜人才的主，他不想如此璞玉在雁門關(guān)就此隕落。

　　唐晨思想都不想就拒絕了，理由是父母尚在，不遠游。這一理由讓程咬金不好說什么，大唐畢竟極為重視孝。

　　回到闊別以求的雁門關(guān)，唐晨思心中悶氣漸消。走進雁門關(guān)內(nèi)，依舊是熟悉的市場，戰(zhàn)爭的痕跡基本已不見了，看著熱鬧，喜歡熱鬧，唐晨思很喜歡這里的人間煙火，遇到熟悉的人，紛紛說道：“唐小校尉，你回來了！”每個人都是真心實意地關(guān)心。

　　“是??！我回來了！”唐晨思眼含淚光，一個一個回敬道。

　　他朝著熟悉的路線走著，雪的痕跡已消失不見，清晰的道路仿佛指引著回家的路。走近門口，就聽到如百靈鳥一般的聲音。他趴在院子的土墻上，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妹妹，聆聽著那世界上最美好的歌聲。

　　晨曦今天起得很早，只因楊落告訴她哥哥今天要回來。她不想再在院子外等，因為等不到。她記得哥哥最喜歡她唱歌，不知名的小調(diào)配合她奶聲奶氣的曲調(diào)，倒別有一番韻味。

　　楊嚴氏聽著妹妹的歌調(diào)，笑著走出了門。當(dāng)她看見墻上趴著的人，盛滿水的盆掉落，嘩啦啦的水濺滿了她的裙褲。她震驚地看著墻上的那個男孩，多少日子都在盼望他歸來，如今終于回來了！

　　晨曦看著娘親望向的方向，朦朧的記憶里永遠無法抹去的就是她血脈相連的哥哥。不爭氣的眼淚瞬間落下，她撒丫似地撲向自己的哥哥，奶聲奶氣地哭喊道：“哥哥！”不小心摔了一跤，正想艱難地爬起來，朝思暮想的人已經(jīng)來到她面前，將她扶起，撣去她身上的土，碎嘴似地埋怨。她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的哥哥，隨后撲進他的懷里，大哭起來。

　　唐晨思將她抱起來，任憑她在懷里大哭撒嬌，走到楊嚴氏跟前，正欲跪下，卻被楊嚴氏阻止了，楊嚴氏拭去眼角的淚，連連說道：“咱家不興這個，不興這個，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楊嚴氏高興極了，平時勤儉節(jié)約的她今日卻放開手腳下廚做了許多菜，都是兒子愛吃的。唐晨思想幫忙，卻被她制止了，回到家就好好休息。

　　傍晚時分，楊落回來，對唐晨思的回來并未感到多高興，只是藏在心中。一家人又坐在桌前吃飯，這是幸運的，也是楊落和唐晨思內(nèi)心里最想要的幸福。

　　夜晚，當(dāng)妹妹在唐晨思的懷里睡著后，他便輕輕地把妹妹放在床上，然后躡手躡腳地走出門外，楊落在等他。

　　父子就這樣，坐在院子里，吹著寒風(fēng)，互相傾訴著各自的經(jīng)歷。

　　當(dāng)唐晨思聽到徐思思身死的消息，他不禁流淚，她或許會活得好好的，終究是他害她。楊落拍了拍他肩膀，安慰他道：“如果不是你，思思也不會回來，是你幫助她解脫了！”

　　唐晨思始終覺得愧疚，想到阿史那晴，他便頭疼。欺騙一個女孩的代價就這樣嗎？

　　楊落告訴他明日李靖大軍便會經(jīng)過雁門關(guān)，包括被俘虜?shù)念R利等人。唐晨思不知道楊落為什么會告訴他這個消息？楊落不說，讓他自行體會。

　　父子就這樣坐到清晨，唐晨思感悟甚深。楊嚴氏埋怨父子二人作怪，二人哈哈大笑，大有一種我笑世人看不穿之意。

　　像往常一樣，父子二人走進軍營。唐晨思明顯發(fā)現(xiàn)肅殺之氣更甚。他一眼就看到了阿史那晴，而阿史那晴似乎也看到了他，咬牙切齒，對著唐晨思的方向絕望地喊道：“楊思晨，我要殺了你，殺了你，為我阿爹阿娘報仇！”想要站起身來，卻被兩個軍士重重按下。

　　唐晨思嘆了一口氣，想要上前，卻被楊落阻止，理由是現(xiàn)在還不到時候。

　　楊落跟隨楊落來到點將臺向等候多時的李靖行禮，李靖卻迫不及待地走下臺來，略過楊落，抓住唐晨思的手，笑道：“早就想見識見識你這小家伙了！”

　　唐晨思抬起頭來，看清了李靖的長相，果然是一代兵家，儒雅而不失殺氣。李靖同樣看清了唐晨思的長相，清秀卻不失戾氣，光從長相來說，確實是個好苗子，但為什么他總覺得這張臉有點熟悉。

　　閑話不多說，李靖便公布了今日的主題：除了頡利，其余俘虜公開處置。

　　唐晨思實在想不到怎么還會有這樣的俘虜處理方式，難道其他王公貴族不能囚禁長安富養(yǎng)嗎？

　　想富養(yǎng)？那得有錢！這么多好吃懶做的，你來付？

　　在場的將軍聽了都興奮極了，這個時候男人都是下半身的動物，他們早就看上了突厥中幾個漂亮的王妃還有公主，干脆把她們帶回家作妾或外室。

　　只有唐晨思和楊落并未騷動，依然站立原地，佇視前方，仿佛這天上掉下來的好事跟他們沒關(guān)系。李靖來了興趣，問唐晨思道：“小家伙，這次突襲定襄你是立了首功，依本帥看，這第一個由你來選，可否？

　　唐晨思行禮拜謝，表示不敢居功，但還是請李靖求了一個人，正是阿史那晴。

　　在場的將軍有幾個便是奔阿史那晴去的，居然被人截胡了，哪里忍得住，向李靖直言唐晨思眾然有功，但絕不可居功自傲。

　　唐晨思皺眉，要個人還扯上居功自傲；李靖皺眉，他的功勞是自己定的，居功自傲，好大的帽子。

　　唐晨思問道：“那各位大人意欲如何？”

　　“放棄！”異口同聲，一眾將軍附和道。

　　“絕不可能！我答應(yīng)過她母親好好照顧她！”唐晨思答應(yīng)過徐思思，就算一百個人站在他面前，他也絲毫不讓。

　　蘇定方站出來嘲諷道：“一個不知道被多少人糟蹋過的女人，有什么可承諾的！”

　　這下不僅唐晨思，連楊落都火了，他冷冷地對蘇定方說道：“這位小將軍，最好慎言，如果不是她的母親，我們在座的各位的位置恐怕就在下面了！”楊落不自覺地將劍出了半寸，一股不言而栗的寒肅之氣頃刻而出，讓蘇定方不由得后退一步。

　　李靖訓(xùn)斥蘇定方口無遮攔，欲行使統(tǒng)帥權(quán)力直接賞賜唐晨思，唐晨思卻直言道：“既然各位將軍瞧不上我一個個小小的校尉，那倒不如好好比試一番，看看誰的實力更勝一籌，有資格得到那個突厥公主！”

　　這一提議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震驚極了，這小子等于是在和所有人宣戰(zhàn)??！但沒有人反對，在大唐遇事不決，用實力說話！

　　偌大的校場被開辟出了一塊圓形場地，有兩人分別從不同方向走來，聚到一起。

　　“小子，在定襄我就瞧不上你，現(xiàn)在我要讓你見識見識什么才是真正的軍人！”

　　“我倒要看看你有資格讓我見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