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秒還以為是戲耍他的印奇,此刻的臉上,卻寫滿了各種各樣的復雜表情。
既有難以置信的驚愕,更有意料之外的驚喜,以及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種只在做夢中才敢有的妄想。
倒不是這將近一萬塊錢的毛爺爺,就將印奇嚇住了,他家中條件再一般,也不至于如此不見世面。
而是這筆資金,對他,不,對兼職社而言,實在是意味著太多太多的可能性。
從前他不敢想的,不能想的,有了這筆資金之后,似乎都可以試著嘗試一番。
興許,就能將兼職社的薪火傳承下去,不至于在他手上就斷了根。
興許,他醞釀許久的其他計劃,也能搏上一搏。
就在印奇眼神閃爍不定的時候,汪浩已經(jīng)開口道:“對了,剛忘記說了,車我要,人我也要?!?p> “人……什么人?”印奇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對方話里的不對勁。
怕對方?jīng)]有聽懂自己的意思,汪浩又伸手指了指印奇,然后又指了指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傅巧清。
印奇當即嘴角一抽,冷笑道:“你想什么呢,一萬塊錢就想買兩個大活人,人販子都沒你這么黑,再說了,我媽將我養(yǎng)這么大,也花了不止一萬……”
“我說的不是這個?!蓖艉茡u搖頭,解釋道:“我要買的是你們的自行車租賃業(yè)務(wù),不是自行車,買了車沒人管,沒用。所以我還是需要你們幫我繼續(xù)運營,當然,你們兼職的工資我也會繼續(xù)付給你們?!?p> 印奇眨了眨眼,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心中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懷疑這個學長怕不是真想靠這個“自行車租賃業(yè)務(wù)”發(fā)家致富吧?
先前聽對方說要買走自行車,還以為是別有它用,最不濟的,哪怕是當廢鐵賣了,也比像現(xiàn)在這樣每月虧得跟大姨媽流血不止的強。
而這個腦子被驢踢了的老學長,竟然想當這個爛攤子的接盤俠?
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家伙對兼職社租車業(yè)務(wù)的現(xiàn)狀,一無所知,才會幻想從這種地方賺錢。
但印奇也沒有點破,而是在心中盤算一番,然后咬牙道:“好,人和車都賣給你,但我要求先簽協(xié)議!”
見對方點點頭,沒有反對的意思,印奇趕緊向一旁的傅巧清吼道:“快,去拿紙筆!”
傅巧清愣了一下,看了看印奇,又看了看這個似乎一開始就知道印奇名字的、身份莫名的老學長,嘴皮子動了動,欲言又止。
她并不傻,自然知道印奇心中打的是什么算盤,只是,這樣坑別人,真的好嗎?
似乎是看出了傅巧清的心思,印奇生怕她壞了自己的好事,趕緊開口催促:“還愣著做什么,這個月兼職的工資還沒結(jié)呢,還不快去!”
被印奇這么一警告,傅巧清深吸一口氣,終于下定了決心,小跑著到學校外面的小賣鋪去了。
其實印奇手中也有紙筆,但那一摞紙張已經(jīng)被打印成了條形格子的本子,用來登記學生的租車信息,不適合寫合同。
關(guān)鍵是,作為法學專業(yè)出身的印奇,知道這種草草擬定的合同,一旦出現(xiàn)糾紛,對簿公堂的時候,法律效益其實并不大。
所以他真正要讓傅巧清去拿的,是用來蓋手印的印泥。只要蓋上了手印,任你花言巧語,只要現(xiàn)場指紋一比對,一切謊言自然無所遁形。
很快,傅巧清就買了一盒紅色的印泥回來,附帶著還有一摞A4紙和一支簽字筆。
傅巧清不愧是從她們縣里考出來的狀元,聰敏內(nèi)慧,只要印奇一個眼神,就知道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那我現(xiàn)在開始寫合同了?!庇∑嫫炔患按?,就要開始下筆。
“等等。”汪浩突然制止了他。
印奇的手心握了握筆,生怕對方反悔,不料,這個讓他一直摸不著頭腦的老學長,卻給了他一個更加摸不著頭腦的問題:“自行車租賃的業(yè)務(wù)還能再多布幾個點嗎,多招點人手,社團規(guī)模再擴大一些。”
印奇有點哭笑不得,心道這貨果然不懂行。
“應(yīng)該可以吧?!庇∑娼o了對方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才不想在這種可能搞砸合作的問題上停留,趕緊晃了晃手中的筆桿子:“先簽了再說?”
汪浩嗯了一聲,沒有反對。
印奇趕緊下筆。
很快,兩份簡單的協(xié)議就完稿了。
其中一份自然是汪浩購買兼職社自行車租賃業(yè)務(wù)的所有自行車,成為新東家的買賣協(xié)議。
另一份,則是汪浩雇傭兼職社目前8個社員的一份用工協(xié)議,印奇也包括在內(nèi)。
“好了,你看下?!庇∑鎸煞莺贤频綄Ψ矫媲?,又補充了一句:“如果沒問題的話,今天就可以成交,我們兼職社的8個人剛好都在,我可以叫他們過來簽字?!?p> 若是可以的話,他巴不得先把手印摁上,只不過這樣未免顯得自己太心急了。
一旁的傅巧清,面色則有些不自然,薄薄的嘴唇一直抿著,十指也緊緊交叉在一起,似乎在跟內(nèi)心做著強烈的斗爭。
汪浩點了點頭,接過合同,快速瀏覽起來,一邊道:
“兼職社共計售賣給汪浩97輛自行車,每輛單價60元,合計5820元?!?p> “汪浩作為雇主,需向兼職社的成員,每人每小時支付兼職工資8元?!?p> “兼職社自行車業(yè)務(wù)自雙方簽字之日起,正式交接給汪浩。”
主要條款就這些了,其他的都是一些無關(guān)痛癢的權(quán)責條款。
印奇也不敢在合同上做文章,生怕這位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接盤俠”看哪條不順眼了,突然反悔,撒手而去。那他可就只能繼續(xù)發(fā)愁了。
一直偷偷觀察著汪浩表情的印奇,等了半天,似乎也沒等到對方有什么表示,反倒是拿過一張紙,用筆在紙上寫寫算算,也聽不清汪浩在小聲嘀咕什么。
就在印奇一頭霧水的時候,突然看到對方猛一抬頭,向他看來,那緊皺的眉頭讓印奇心中一個咯噔,正擔心對方反水時,不料汪浩卻拿起了合同,在某個地方加了一個“1”,道:“這工資能加一點嗎?”
印奇看著合同上“每小時支付兼職工資8元”的條款,被汪浩改成了“每小時支付兼職工資18元”,一時傻眼了,有點懵。
原來加一點是這個意思???!
能啊,當然能啊,你加兩點都行,想加多少加多少,哪有打工嫌錢多的!
印奇喉嚨咕嚕一聲,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但他還沒良心發(fā)黑到這個地步,而是擠出一張尷尬的笑臉,解釋道:“按理來說,外面的兼職是有這個價的,但咱們租車的兼職既不忙也不累,比較輕松,沒生意的時候還可以自己看看書……其實……其實不需要這么高的……”
“那就行了,既然外面的兼職是這個價格,咱們也不能太差?!蓖艉茖⒑贤屏嘶厝?,手指在合同上點了點,“沒問題的話就簽了吧。”
印奇愣了愣神,最終露出一個狂喜的表情,“好,好,好!”
說完趕緊拿筆簽上自己的名字,還不忘摁了一個鮮紅鮮紅的手印。
傅巧清緊隨其后。
剩余的六名兼職社社員也都印奇叫了過來,輪流上前簽字。
汪浩最后簽。
當他從褲兜里掏出那個兼職社眾人用來砸核桃的黑不溜秋的東西時,啪的一下,在兩份合同上各自敲出一個帶有“江南大學兼職社團有限公司”的紅圈時,兼職社的眾人,如夢初醒,終于確信了,這個腦子被驢踢了的老學長,儼然成了他們的新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