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只想告訴你,這是這個月你們兄弟倆第五次吵架了?!彼氖炙俣燃涌?,線團越來越大,“知道上一次吵架是因為什么事情嗎?”
“知道,是因為他向我借一本書,我順手扔給他,不小心砸到他的腳。他就以為是我故意的,幾分鐘后,我找不到我的手機了,他直接把我的手機砸了過來,屏幕裂掉了?!?p> “事情根本就不是這樣,”陳亮沖了進來,指著我的眉心,母親反應過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里的線團早已失去規(guī)律,打結在一起。
“是他無理取鬧,叫我看完了馬上還給他。我就說難道一秒鐘后還給你嗎?他就直接說,那你別借了,還我?!标惲烈粋€勁兒地訴苦。
“你說我無理取鬧?”我咽了咽口水,“高中的時候,我叫你幫我寫一篇論文,結果你給我什么?我等了一個學期的畢業(yè)作業(yè),結果是不及格。你不是說你小說寫的很好嗎?怎么連個論文都寫不了。到了最后的時候,突然借口說心情不好,不想寫了。就把我推辭掉了?!?p> 眼見陳亮的青筋暴起,怒氣愈演愈烈。母親忙做和事老,走到陳亮面前,把手極有分寸地放在他的肩膀上——母親分明是在捏陳亮的肩膀,告訴他忍氣吞聲。
“媽,為什么是我要讓步?”他覺得天理不公?!拔艺夜ぷ魇菫榱耸裁??只是為什么交銀行的貸款,減輕家里的負擔。對喲,反正現(xiàn)在建的那套房子是陳荒的,我的那套房子,早在十幾年前被那個大姨給騙走了?!?p> 母親給了陳亮一巴掌,但說得矯情一點,畢竟兄弟連心,這一巴掌也似乎打在我的臉上,火辣辣地疼。
“媽……”他委屈地看著母親,臉色像是焉掉的茄子,他抿了抿嘴,打算轉身離開。
母親勒令他站?。骸澳憬o我在這里呆著,你還是想要那套房子嗎?”
其實這還是在我意料中的,陳亮還是惦記著本來屬于自己的東西。盡管,盡管以前母親不停地,求陳亮原諒她,陳亮還反過來安慰母親,說自己根本就不想要那套房子,還說什么,自己只求活得逍遙自在,不求名利。
可是現(xiàn)在的現(xiàn)在呢,也就是三年后,他辦起了工作室,整天為了生活未雨綢繆,這可不像是他口中說的模樣。
母親突然想到什么,還是說早已準備好,忙說:“你們的父親聽說新房開始興建了,就說要回來?!?p> “他是從哪個山溝里冒出來的?之前找了一年都找不到他。”陳亮暫且忘記了疼痛。
“我不信他回來是為了一起交房貸,是不是為了爭房子的歸屬權?!蔽乙徽Z中的。
“你怎么把他想得這么壞?或許,或者他回心轉意了?!蹦赣H看了我一眼,似乎還懷有僥幸心理。
就算全世界的僥幸都泛濫了,我對他的期望,一定是死氣荒蕪的。就算以前他再好,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
“陳亮,你暫且出去歇息一會,我有事跟陳荒說。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p> 房門再次緊閉,且上了兩道鎖。
母親坐在椅子上,手上此時已是空無一物。房門外毫無聲音,看來情勢已經安定。
母親先是嘆了一口氣,緊接著把手放在后腦勺,敲了敲,大概是頭痛又犯了?!皨專姨婺惆匆话?。”
母親挪了挪身子,把頭發(fā)撩起來。
“陳荒,你知道嗎,陳亮已經找到工作了?!蹦赣H做了一個鋪墊。
“是啊,早前他說不讀大學,那時候我以為他一輩子就只能吊兒郎當了。畢竟臟活累活他肯定不愿意干?!?p> “阿荒,媽知道你們兩兄弟這些年,受了很多苦?!蹦赣H欲言又止。
“媽,你到底想說些什么?”
她臉色彷徨,說:“我知道陳亮的工作不長久的,畢竟他現(xiàn)在情緒不好,光是和你,就常常吵架。”
“我差點忘了問了,他是什么工作?”我真是蠢鈍,竟然忘了問這個。
“超市的理貨員,可是我怕他少言寡語,悶得慌,我怕他吃苦,你知道的,他早年為了不想讀書。曾經……”
母親是指他那次自殺的事情。可是那都是多久的了。而且他根本不想死,只是嚇唬人的。
母親從兜里拿出一個藥瓶,無聲地遞給我。“媽!你竟然給他吃抗抑郁的藥?”過了片刻,心里無限的心酸,卻又無可奈何。我說:“他知道這件事嗎?”
“他不知道,是我偷偷給他吃的?!蹦赣H的聲音漸漸哽咽。像是漸漸進入雨季的聲聲悶雷。
“這次你爸回來,我知道是為了爭房產的事情。因為房子的真正歸屬名,沒有定好?!?p> 他一定是想著要一份自己的羹來了,他說過他會回來的。
“阿荒,我千叮嚀萬囑咐,求你一件事?!蹦赣H示意我停止按摩,用手撫著我的臉。“你爸眼見著就要回來了,我們能不能,先下手為強,把你的那套房子的歸屬名,寫成陳亮?!?p> “為什么。你是說,要把我的這套房子,給陳亮?”不知道怎么了,我的聲音也哽咽了起來。
母親的臉紅了,她忙解釋:“你知道的,陳亮的性格,加上沒有讀書,他以后會很苦,以后別說買房子了,就連媳婦也娶不到。”
我突然想起我和陳亮幼時的事情。
我和他在玩過家家酒,擺的是喜酒。我扮客人,他扮新郎,因為那時候找不到新娘的扮演者。我們只好對著空氣演。
我坐在椅子上,喝著杯子里的自來水,看著陳亮對著空氣講話,你儂我儂,喝交杯酒。演完了以后,童言無忌地我笑著對他說:“要不是我知道你在演戲,否則我保準認定你是個瘋子。”
他露出無暇的笑容,絲毫不把我的話放在眼里。
“好,我會把我的房子給他,我全聽母親的。”
我知道我被上了兩道鎖,一道我與母親之間的鎖。另一道則是我和陳亮的鎖。
這時候門外傳來動靜,是大門關閉的聲音。我知道就算我不打開門,我都能窺探到一股氣息,一股敗壞腐爛的氣息。父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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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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