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1)

　　我從頭至尾都是個騙子，騙了好多人，還妄圖拿功勞。但是，我這樣子都是有原因的，我那時候，那時候，只是心情不好?？词裁炊疾豁樠郏墒怯修戎阄?，真的好好。

　　我現(xiàn)在為什么要想這么多呢，我現(xiàn)在正在“寧靜——致遠”酒吧，這個跟我一樣矯情要死的東西。

　　芬用手在我面前晃了晃，示意我回過神來。

　　我拿下耳機，一陣子的啊？芬女士的聲音實在是小的要命。

　　“今天肯定東西南北風全刮過了。所以你才會來我這?！彼檬持更c了點我，打趣道。

　　“是啊，刮得我不成人形了，我上次不是喝得爛醉嗎？估計也是風刮的?！?p>　　她捂住嘴咯咯地笑起來，笑聲小得像是一個小女孩的抽噎聲。

　　“對了，能跟我講一講平姨的事情嗎？”我把杯子往左挪了挪。杯底與桌子發(fā)出獨特的刺刺聲。

　　“你想聽哪些？還是全講？”

　　“唔，譬如跟我講講她當年到現(xiàn)在為什么不結婚的事情?！?p>　　“呵，這可要講一大堆了！怎么，你也想不結婚？”她的眼睛一亮，像是洞悉到了黑夜中的真相。

　　“哪里，我只是問問，問問。”我老土地搪塞著。

　　“那你能告訴我，平姨是怎么知道我在BJ的事情的？難不成也是程輝，不可能，他倆壓根不認識?！?p>　　“你該回去了，我們打烊了?！狈医憬o了我一個沉甸甸地微笑。一口喝下剩下的葡萄酒。起身去門口翻牌子。

　　“我沒聽錯吧？酒吧這么早打烊？現(xiàn)在才凌晨1點而已?！蔽铱戳丝幢?，發(fā)現(xiàn)秒針一下一下，如垂死之人的微弱脈搏。

　　“你沒有聽錯，我這個人怕累，太晚睡覺對皮膚不好。”

　　“找個人替你管不就得了。”我脫口而出。

　　“這個酒吧是我的心血，我不能讓他交給別人管，哪怕只是替我管?！?p>　　心血，這個詞對我來說太遙遠了。

　　我?guī)缀鯖]有什么可以拿出來顯擺的東西，或者說引以為傲的東西。但我又不愿意被人家說我一無所有。畢竟我還不是那種心思闊達為人釋懷的圣人。

　　“喲，小姑娘，我們這里不接待未成年人，況且我們要打烊了，你快回家吧，別讓家人擔心啊?！?p>　　“不行不行，我要找人，就是帶著眼鏡的，人高高的，方臉，他叫陳荒?！?p>　　“嗯？”我探出頭來看了看。

　　只見舒雅穿著一件粉色的印有小熊維尼的睡衣，穿著棉拖鞋，頭發(fā)被吹得一塌糊涂，神情戚然。

　　“你知不知道，穿睡衣上街是極其不文明的墮落行為，是可恥的犯罪。”為了夸張表演，我用手恰如其分地敲了敲桌子。芬姐在一旁竊笑。每次舒雅來，我都有樂子可尋。

　　“哥，小姨都把事情告訴我了?！彼龤獯跤?，但還是完整地道出了問題所在。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把頭轉向玻璃窗，這個城市的霓虹代替了星空，就算真的有星星又如何呢，終究還不是喧賓奪主了。

　　“哥，我要你告訴我，你在B市的事?，F(xiàn)在?！?p>　　“如果我說不呢，是不是也沒什么損失?！蔽以噲D掩蓋，掩蓋自己的成性的瞞與騙。

　　“當然沒什么損失，你說不說都是你的自由，這僅僅是出于我的關心，如果哥覺得我的關心一文不值的話，那么，我也無話可說?！?p>　　我差點以為這個酒吧是不是有魔力，就連這個小丫頭都被感染得成熟世故。竟然拿昔日的友誼威脅我。

　　“好吧?！蔽野杨^重新轉了過來，看到她的眼神亮的像是這個黑夜里的北極星。我或許夸張了，或許是那里面有淚水，連我都被打動了。

　　我告訴你，我這就把我該說的，通通告訴你。

　　三年前，其實我都忘記了我三年前的模樣了，我想至少比現(xiàn)在瘦，有一定原因是因為家里的節(jié)儉。那時候家里要建新房，沒錯，其實就是我的那一套土地。

　　“真是謝天謝地，總算讓擱置了十幾年的土地工程興建起來了。”母親坐在一張黑色皮沙發(fā)上。手里是一針一線，嘴里嘖嘖作響。

　　她在刺繡，母親的手藝雖說很業(yè)余，但她頗有興致。說是這件刺繡將來可以放進新房里。算是為裝修省一筆花銷。

　　那時候家里都很拮據(jù)，40塊要買兩天的菜。我以為我們家會挺不過來，直到多年以后我知道，原來所謂的挺不過來，只是人心惶惶罷了。

　　“媽！”陳亮幾個闊步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在母親的旁邊，摟住母親的手，一臉的笑容，兩頰的兩塊蘋果肌露了出來。

　　“有眼睛沒眼睛，不怕旁邊放著針??？”我猜他一定是遇見什么好事了，倒不是嫉妒，只是他的大驚小怪嚇到我了。吵了十幾年后，這個家一直謙卑而寧靜，經不起驚嚇。

　　“沒眼睛我只能去盲人按摩嘍，不過幸好我有眼睛?！彼敝^，嘴巴動得飛起來，“那，媽，我總算找到事情做了?！彼纳眢w向前傾斜，把工作這倆字講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我有些錯愕，端著涼茶倚著墻。

　　“他們對學歷有要求嗎？我替你看看，不會是騙人的吧？”我不是故意找茬，只是事事要小心，你們懂的，被騙，在我們家是大忌。

　　“你瞧瞧你，居心險惡了吧，我高中畢業(yè)都比你大學畢業(yè)好?！彼媛恫粣偅瑢ξ业臐娎渌行┎粷M。

　　“我哪里居心險惡？我只不過是關心你，幫你看看是不是騙人的。有什么大驚小怪的。”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

　　“不用你假惺惺，你見我找到工作，就故意挑刺，破壞我的心情，是不是？你是不是以為我對你吼，我心情就會不好？我告訴你，罵你我心情好著呢！”瞧瞧他的樣子，明明是生氣了。

　　“瞧你小人得志的樣子，找到工作就扭扭作態(tài)。有什么了不起的?！蔽液攘艘豢跊霾?，卻發(fā)現(xiàn)難平自己的怒火。又奈他不得，只得回房間去。

　　我關上門，敲門聲便接踵而至。

　　我知道是母親，她放下手里的刺繡，趕了過來。

　　“媽，不用你調解。他就是欠揍，我是為他好，他還反咬一口?！蔽覍χ赣H大聲地吼，是為了把聲音傳到陳亮的耳朵里。

　　“阿荒，我不想多說什么?！闭f話間，她把一團線握在手里，不停地繞，不停地繞，似乎要把我的恨，有條不紊，小心翼翼地繞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