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冥冥中的定數(shù)……”
織憐趴在棺材旁,不以為然地說道。
她感覺自己就像是一盞即將燃盡的油燈,面臨著的是永恒的枯竭。
“是那尊石魔讓你來這的吧?”守陵人接著問道,“他賭我絕不會打開這口棺材,故而才讓你去取來李陌晨的血液?!?p> 只見守陵人伸出一只手指,在對著織憐輕輕一點,棺材逐漸放慢了吞噬的速度,手腕上的血也漸漸止住。
織憐有氣無力地說:“開棺者,必死……你不愿讓李陌晨死去,所以,你不可能會打開這口棺材?!?p>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既然我不愿開棺,為何還要讓門下弟子通知李陌晨深夜來此?”守陵人反問道。
“你……”
這個問題織憐在路上有想過,只是沒想明白。
而現(xiàn)在她明白了……
一旦用自己的血打開了這口棺材,那么李陌晨便不用再死了。
“不可能……它告訴守陵人絕不肯打開這口棺材……”
“若是在百年前,我或許會出手阻止你??涩F(xiàn)在,我更希望這座長安能長久安寧。不破不立,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這口棺以前或許不能開,現(xiàn)在卻不得不開。”
守陵人停頓了一會,接著又問:“你這么盡心幫石魔做事,是為了從它手里救出你娘?”
織憐眼中泛起一絲渴望,“我從小我娘生活在北山,若是沒有她,我早就成了其他妖獸口下的肉食,又怎能有朝一日活到成年,化為了人形?”
“你就沒有想過,為何你未修煉至化形期,卻可以塑成人肉之身?”守陵人問。
“我娘不知道,它告訴我,一些強大的血脈之力,可以讓化形期之下的妖獸修成人形……”
“你認為你體內(nèi)有這等血脈?”
織憐搖頭。
血脈之力,得是族中曾有位先祖修為超越化形期達到更高的境界,才能讓這股力量在后代中延續(xù)。而自己的娘親,顯然并沒有這般的族群,否則她也不至于因為族群被滅而獨處北山。
“你為何要問這個?”
織憐不明白,守陵人不惜花費精元也要護住自己最后一口氣,就為了和她閑聊些不著邊際的事情?
此時此刻,她已經(jīng)算是半個死人了,自己最后的生命氣息,全靠守陵人那一根手指來維持。
“因為這有關(guān)你的身世之謎……”守陵人回答道。
“身世?”
“那被石魔囚禁的靈貓,并非你的娘親,她不過是在數(shù)十年前在北山中瞧見孤苦伶仃的你,孤身的她才決定將你撫養(yǎng)長大。”
“你覺得我會信嗎?”織憐冷笑。
“石魔在騙你?!笔亓耆私又f道,“你之所以能化作人形,是因為你的父親,本就是人族一員,你的娘親,乃是妖族中的一只化形期之上的妖獸?!?p> “你說什么?”織憐雙瞳不斷的變大,無比震撼。
“人族與妖族成親生子一事并不算罕見,只是所生下來的孩子,若是沒有一定的氣運加持,很多都活不到成人之日便夭折。故而你父親,便讓你在落劍涯下沉睡了幾百年,直到數(shù)十年前你才從落劍涯下醒來。
是我,將你從落劍涯中帶出去,親眼看著那一只靈貓將你叼走。”
“這不可能……”織憐拼盡全力喊道,“我憑什么相信你?你又怎么會知曉此事?”
“你無需相信,因為你的血液正是答案。石魔也正算到這點,才會讓你試圖用自己的血液開棺對吧?”守陵人淡淡說道。
織憐定定看著他,竟是無話反駁。
那尊石像的確是說了此話,由于在長安城中殺人,一定會引起守陵人和白虎樓的警覺,所以她只能盡量不傷及李陌晨性命的前提下,取走他體內(nèi)較多的血液。
而若是所取的血液不足以讓棺材痛飲,那便用自己的氣血參雜替代。
石像并沒有告訴她,要開棺的代價是獻祭性命,而非痛飲活血,飲活血只是一種獻祭的儀式。
她與李陌晨身上的血,都有著共同的特性。
“至于為何我會知曉此事,是因為你的親生父親,曾是我的一位好友?!笔亓耆碎L嘆一聲道,“作為朋友,我的確應(yīng)該出手攔下你,可為了這座長安,我不得不犧牲你的性命,換取這口棺材的開啟。
孩子,我希望能得到你的諒解。”
“諒解?”織憐冷笑,“不過是利用的一種說辭罷了,它在利用我,你也在利用我,就連我的父親,也在利用我。
這座長安,還會有誰不會利用我?
就因為我既是妖,又能夠毫無妖氣外漏地化身人形?”
“你的父親……他是真的希望你能夠平安活下來?!笔亓耆苏f道。
“既然如此,他為何要把我一人丟在落劍涯幾百年?我娘從未和我提起過父親之事,哪怕我問起,她也從不回答。在化成人形之后,來到長安城,我才猜想,或許是父親拋棄了我們?!?p> 守陵人沒有繼續(xù)辯解,因為這本就毫無意義。
縱使有千萬種借口,他還是將織憐獨自一人留在了落劍涯,而他卻沒有。
守陵人一聲長嘆,兩人沉寂了好一會。
“該說的話我已經(jīng)說完了,你還有些什么遺言嗎?”守陵人接著問道。
此刻,他只需要稍稍將手指從織憐身上挪開,她便會徹底死去。生命的是等價的,在維持織憐最后一縷生命氣息的同時,自己的生命元氣,也在大量的被消耗著。
短短片刻,他已經(jīng)損失了幾年的壽命。
即便修行者的壽命遠遠超出常人,那也經(jīng)不住如此揮霍。
“關(guān)于我的身世,可否不要告訴他?”織憐想了想,低聲說道。
“只有這些嗎?”盡管守陵人多少猜到了一些,但還是有些意外。
“還有就是我娘……撫養(yǎng)我長大的娘。若是她沒能被放出來,我希望……”
“這你放心,石魔雖然兇狠,但還不至于連這點信譽都沒有。殺死只凝丹期的靈貓,對他而言毫無意義。”守陵人緩緩說道,“若是只有這些,那你便安心去吧?!?p> 守陵人說著,凝視了一眼那渾身沾滿了鮮血的青衣女孩。
他收回手指的那一刻,女孩身上最后一縷生命之力,被徹底地吸納進了棺材之中。
痛飲了一個人全身血液的棺材,泛起一束清幽光芒,這光芒無比耀眼,甚至將棺材旁的織憐一同籠罩起來。
守陵人在一旁看著,不由得皺起眉頭。
因為就連它,此刻也做不到探查這幽光之下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時間在一點一滴地流逝,只見這璀璨幽光將整個閣間給填滿,那是一股恐怖的力量,令得守陵人不得不從閣間之中退了出去。
由于損失的好幾年的壽命,此時的守陵人臉色顯得更加蒼老了幾分。
“為了守住這座長安,你們一個個都拼了命,卻只留下我一個人看著它日漸腐朽,我竟無能為力。最后竟然還要犧牲一個晚輩的性命,我到底是老得無藥可救了嗎?”
守陵人無奈地搖頭,站在漫長的走道中自言自語。
“嗯?這是……”
他突然抬起頭,兩眼死死地凝視著幽光之中。
這持續(xù)了一炷香的璀璨幽光逐漸的退散,只見在閣間中,已經(jīng)看不見織憐死后的身體,而青木棺材之上,也看不到一絲鮮紅的血跡。
就仿佛方才這一切,根本沒有發(fā)生過一般。
但他能清晰的感覺到,棺材之上的那一股阻礙之力消失了。如今換做任何以人,都有能力輕松打開這口棺木,不僅如此,在這口棺材之上,還散發(fā)著一縷純凈的生命氣息。
“喵……”
隨著一聲貓叫響徹空靈,一只白色小貓從棺材后邊搖著尾巴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