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食堂
一丁向大門口的小屋子走去。那里肯定是門衛(wèi)室,那個小腦袋想必是看門人,他一定在吧。可他又想錯了,門衛(wèi)室里也是空無一人。
一丁徹底懵了。這里的人怎么回事,像怕見人似的,怎么都躲了起來啊。
“咳---”身后有人干咳了一聲。
一丁回頭,見一個謝了頂?shù)娜苏驹谒砗?,大概四五十歲,手里夾著一根煙。
“你想出去嗎?”那人問。聲音干巴巴地,像咽喉里噎著什么。
“不,我不是想出去。我是想問問一些事?!?p> “問問一些事?什么事?你想知道什么?”
“嗯,是這樣,我是剛來這里上班的,我叫卜一丁。我不知道別人都去哪兒了,也不知道食堂和衛(wèi)生間在哪里,還有,我房間里什么也沒有,晚上怎么睡覺哇?”
“這些事還用得著問嗎?雖然你是剛來的,可你也是稅干吧?是大學(xué)畢業(yè)的吧?這些問題還需要問嗎?”
“這------”一丁一時語塞,竟然不知道說什么。
“可是,我剛來這里,確實不知道這些事,如果您能指點我一二的話,我會很感激的?!币欢∨つ笾f。
“你不需要指點,我也不需要感激。你什么都不要問,想怎樣就怎樣,時間長了,你就會知道的。這是個有規(guī)矩的地方。”
“可是,衛(wèi)生間和食堂我總要知道在哪兒吧,說實話,我真的有點那個了?!币欢A了夾腿,一副被尿憋急了的樣子。
“哈哈------”那人笑了起來?!澳阍邕@樣不就好了嗎,誰都有需要幫助的時候。你跟我來?!蹦侨松锨芭牧伺囊欢〉募绨?。一丁來這鎮(zhèn)上后第一次感到親切。
那人領(lǐng)著一丁轉(zhuǎn)到圍墻轉(zhuǎn)角的地方,輕輕在墻上拍了拍。墻打開了一道門。“這不就是廁所嘛?!蹦侨斯χ?p> 一丁迫不及待地鉆了進去。里面跟普通廁所一樣。他奇怪的是,為什么這里什么都要藏起來呢,連廁所都在墻里面。
一丁出來后發(fā)現(xiàn)那人已經(jīng)不見了。這真是個奇怪的地方,讓人感到空寂、恐慌。
“英俊的男人,你應(yīng)該找所長單獨談?wù)??!迸畷嫴恢缽哪睦锩俺鰜恚瑖標(biāo)惶?。一丁見女會計的眼光斜了他一下,似乎很輕蔑,但從她的語氣里又似乎是好意。
“我知道,這是必須的。可我今天太累了。要知道我坐了三天火車三天汽車三天馬車才來到這兒,又在鎮(zhèn)上找了半天,總算找到了這里。我想睡一覺,可是房間里什么都沒有,哪怕一張床一個水壺也好。不但如此,房間里還漏著水?!?p> “你不要抱怨。剛來這里就抱怨可不好。雖說看不到希望,可是你可以看到別的東西?!迸畷嫷拖骂^,眼皮上翻著看著他,眼神琢磨不透。
“我知道我不該提條件,可我真的需要這些呀,一張床一個水壺,如此而己?!币欢∥卣f,簡直快要哭出來了。
“房間里什么都有,難到你看不見嗎?”
“我確實沒有看到?!?p> “回去吧,到你的房間去。一切都會有的,你想要什么就敲敲墻。一切都會有的。天黑了,我們要回到鎮(zhèn)子上去,不過副所長值班,你盡可放心去睡一覺?!?p> “還有一件事,”一丁怕她又突然消失,趕緊問:“我去哪里吃飯?我不知道食堂在哪里。還有水房在哪里,我想睡覺前可不可以洗個澡?!?p> “回房間去,想要什么就敲敲墻?!迸畷嫑]有回答他,轉(zhuǎn)身就消失了。
一丁將信將疑回到房間。在四壁上看了看,心想,哪里有床呢?他試著敲了敲墻。那墻果然動了,向上翻起來,一張床就伸展了出來,上面還有一套被褥。
果然是這樣啊,為什么沒人先告訴我呢?一丁覺得這里真是個迷宮,一切都需要獨自去探索。
一丁忽然來了興致,在靠近窗子的地方敲出了桌子,桌子抽屜里有紙筆,還有一本書《稅法》。又在對面的墻上敲出了一扇門,里面就是洗漱間,洗漱的東西一應(yīng)俱全。
一丁心里踏實下來,沒想到這里的條件還是相當(dāng)不錯的。他把床鋪好,衣服也沒脫就躺了下來??赡苁翘@哿?,他馬上就睡著了。
隱隱約約,他聽到那個領(lǐng)他去廁所的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出門,見那人在院子里向他招手。他走過去。那人說:“你怎么又回來了,你不該再回到這里,你一輩子都交待在這兒了,為什么還要回來,難道在這兒還沒有呆夠嗎?雖然我知道你舍不得這里,可是你回來讓我很為難,我不能再給你送飯了,自從那次被他們逮住以后,就不讓我做飯了,其實做不做飯也無所謂,可是我還要養(yǎng)活我的老婆孩子。你知道我是沒有工資的?!闭f著那人竟然蹲在地上抱著頭嗚嗚地哭了起來。
一丁看他哭的可憐,想安慰他幾句,可是張了張嘴,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他上前拍拍他的肩。那人哆嗦了一下,止住了哭聲。突然抱住一丁的腿說:“求求你放過我吧,我沒有參與害你,你回來也不要找我,要找你就去找他們?!?p> 一丁莫名其妙,想問他是不是認(rèn)錯人了,可是卻說不出話來,他只好拍拍那人的頭,希望他站起來,看清自己。
那人仿佛得到了赦免,站起身,小心翼翼地退到了一邊,一轉(zhuǎn)身就不見了。
一丁正在納悶。見副所長爬在地上追著藏獒從屋里出來,他一下子跳起來把藏獒撲倒,跟藏獒滾在一起。看他的神情像是在和藏獒嬉戲,一人一犬歡快地?fù)浯蛑?、撕咬著,十分親昵。
一丁心想,他胖胖的身子跟藏獒倒是挺般配,看起來玩得很開心,好像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一丁站在院子里。
一丁聽到電話鈴響。地上的副所長忽然朝他說道:“喂,去接電話?!?p> 一丁答應(yīng)一聲趕緊朝屋里跑去。副所長喊道:“要是找老四,就說他去收稅了?!?p> 一丁答應(yīng)一聲。進了屋,見屋子正中間擺著一張方形大桌,上面除了一部電話,什么也沒有。電話隨著鈴聲急躁地晃來晃去,像要蹦起來。
一丁拿起電話。電話里好半天沒有聲音。一丁輕輕地喂了一聲,電話里才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我找老四,老四在嗎?”
果然是找老四的,一丁按副所長交待的說:“老四去收稅了?!?p> 電話里說:“哦,知道了?!本蛼鞌嗔恕?p> 一丁放下電話,走出屋子,對地上的副所長說:“是找老四的?!?p> 副所長仍和藏獒嬉戲著,沒有理會他。
一丁抬頭看看天,天陰沉沉地,似乎要下雨,但又一直不下。他忽然覺得餓了,可又不知道去哪里吃飯。他想起女會計的話,想要什么就敲敲墻。食堂一般會在廁所相反的方向。他一邊想著一邊就走到了另一個墻角,試著敲了敲。果然墻動了,閃出一個門來,里面露出了燈光。
一丁推門進去,見那個剛才抱著他哭的人在里面抽著煙。見他進來,淡定地問道:“你來做什么?”一丁聽語氣就像剛才什么也沒有發(fā)生一樣,難道他忘了剛才的事兒?一丁說:“這里是食堂嗎?”。
“是食堂,可是你來這兒干什么?”
“我餓了,請問什么時候開飯?”
“開飯?誰說這里有飯?”那人把煙蒂扔到地上,又用腳狠狠地踩了踩。
“那這里不是食堂嗎?”一丁膽怯地問。
“是食堂,但是沒飯?!蹦侨酥惫垂吹囟⒅?p> “那我去哪兒吃飯呀?”一丁犯難地說。
“那我管不著,這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食堂,在鎮(zhèn)上,你可以去鎮(zhèn)上找你的食堂?!?p> “去鎮(zhèn)上找食堂?您是說只能去飯館里吃嗎?或者我只能自己做飯吃?”
“那是你的事情。雖然所長經(jīng)常表揚我做的飯好,但我這里確實沒飯。食堂可不是吃飯的地方,你要記住了?!蹦侨寺詭еS刺地說。
“我記住了,看來我只好去鎮(zhèn)上吃了。”
“對呀,他們都是到鎮(zhèn)上吃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食堂。”
“可是,師傅,鎮(zhèn)上沒有一個人啊?!?p> “你叫我什么?!你別那樣叫我!再叫一次我就拿菜刀砍你了!”
“那您不是食堂做飯的師傅嗎?”
“怎么還叫!我是做飯的不假,可你不能那樣叫我。我就是被人那樣叫死的,你知道嗎!”說完,他又蹲在地上抱著頭哭了起來。
一丁覺得這人不正常,趕緊悄悄退了出來。
后面一個聲音突然追了過來:“你別走,你還欠我一刀呢!”
一丁一聽,嚇壞了,撒腿想跑,腿卻像長了根一樣怎么也邁不動。一丁看到那人舉著一把菜刀已經(jīng)惡狠狠地向他逼來,急得他冒出了冷汗。那人到了他的跟前,舉起菜刀就向他砍了下來。
“啊------”一丁大喊一聲。身子差點滾到床下。原來是一場夢。他的心砰砰地跳著,好久才平息下來。他聽到屋頂?shù)穆┧未鸬未鸬貫R打在臉盆里的聲音,像時鐘一樣不急不慢。他擦擦頭上的冷汗,心里更加恐慌起來。這里太詭異了。這個深山鎮(zhèn)真是太深了。
一丁徹底沒有了睡意,用被子蒙上頭靜靜地躺著。他想起女友石榴。分手那天石榴曾對他說:“無論怎樣都不要后悔,跪著也要走完你選擇的路?!比缓笊钌畹匚橇怂幌拢蛽P揚手走了。如今石榴這句話很快就應(yīng)驗了,好像她早知道他會遇到什么似的。她的神奇之處就是能夠預(yù)言他的未來?;蛟S他的命運也早就在她的掌握之中。因此,他要離開她,逃出她的預(yù)言??墒撬[隱地感覺到,這是枉想,無論逃出多遠(yuǎn),他都逃不出她預(yù)言的命運。
他摸索著拿出手機,還是沒有一絲信號。這里成了與世隔絕的地方。一丁心酸地流下了淚,忍不住抽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