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后,太子如愿踏上返程。
太子、菩蘭、戶部侍郎一人配一輛馬車,趙星瀾依舊只能騎馬。
趙星瀾連日操勞,如今又要繼續(xù)鞍馬勞頓,戶部侍郎有些不忍,本能地想邀他來自己的馬車中休憩。
馬車十分寬敞,莫說坐兩人,便是四五人也不覺擁擠。
還未開口,他突然驚醒,趙星瀾是趙國來的質子,自己若表現出親近、主動示好,于趙星瀾而言,不吝為捧殺,只會惹來太子更多嫉恨,給趙星瀾帶來無盡麻煩。
戶部侍郎打消了念頭,放下車簾,閉目沉思。
最近實在太過勞累,很快他便伴著咕嚕嚕的車輪聲睡了過去。在睡著前的一霎那,他恍惚地想著,若趙星瀾真是燕國太子,該有多好!
縣丞無語地凝望著漸行漸遠的華麗馬車,還有馬背上那道有些清瘦的挺拔身姿,又一次悄咪咪地想,若趙國二皇子是大燕太子,該有多好!
他不知的是,此時此刻,那穩(wěn)重保守的縣令,心中所想,竟也和他一模一樣!
同一時刻,三個人心中起了同一個念頭,而他們竟還不是三缺一。因為此刻的菩蘭,也在思考太子的問題。
燕帝勤政愛民,菩蘭看在眼里。根據如今形勢,燕國一統(tǒng)中原似是大勢所趨,有燕帝在一天,菩蘭自不擔心百姓們。
可,一旦太子繼位,便不好說了。
這無疑是個養(yǎng)歪了的孩子。毫無共情和憐憫,愚笨卻不自知,狠毒卻不愧疚,已是無藥可醫(yī)。若太子當了皇帝,也許天下百姓水深火熱的日子便要來臨了。
哎,若趙星瀾真是燕國太子該有多好。菩蘭嘆息。
她也打定主意,回到皇宮后,得好好跟燕帝說道一下繼承人的事。
太子是嫡長子,可嫡而不賢,何不考慮下別的皇子,選賢能者取而代之?
那人,只要有趙星瀾一半好,大燕未來便可期了。
此時的太子,心中也頗多遺憾,原計劃此行除去趙星瀾,可突發(fā)疫情,讓此子身邊始終圍繞著許多人,根本無從下手。只得便宜這廝了。
返程路上,太子使出各種招數示好菩蘭,得到的永遠是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自認為是個撩妹高手的太子很是挫敗。
總之,賑災之行,一點也不美好。這般想著,太子一個大男人,嘴巴委屈地翹了個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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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中,燕帝正一臉和顏悅色地望著太子。
此去寧縣賑災,因著突發(fā)的疫情,停留的時間比預期要久了不少。
燕帝早就翹首盼望著太子和圣女的歸來。
過往,為防止官員貪墨,對于賑災這樣的肥差,燕帝都會派不少密探暗地監(jiān)督。
這一次,陪行的戶部侍郎極為清廉正直,燕帝一向信得過,且?guī)ш犝哂质翘?,再派遣許多密探似乎就顯得多此一舉又不夠信任了。
故而燕帝只遣了一名密探前去,叫他不必事事盯梢,只負責留心有無大事,有否失控即可。
寧縣因為疫情而封了城,那探子未亮明身份,以一個普通外鄉(xiāng)人的身份進不了城。
探子便在城外打聽了下情況,很快送回快馬加急密信,回稟燕帝說寧縣災情已基本控制住,卻又發(fā)生了疫癥,而太子不顧自身安危,親自入城安撫百姓,深得民心,疫情也逐漸好轉……
看得燕帝十分欣慰。
太子把差事辦得這樣好,一向嚴格的燕帝難得地表揚道:“太子此行表現不錯?!?p> 戶部侍郎聞言微微抬頭,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閉上了嘴巴。
圣女眼中則掠過一絲不贊同。
而被夸贊的太子,也是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
只有趙星瀾萬年不變地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姿態(tài)卻很謙和。
眾人的表現讓燕帝覺得古怪,不禁問:“發(fā)生了何事?”
戶部侍郎望了望太子,尚在猶豫是否要說出實情,太子倒是先一步張了口。
“啟稟父皇,兒臣此去,竟遇疫癥爆發(fā),幸而災情和疫情都得到了控制,也算幸不辱命。只是,此去耽擱了大半月之久,又花去大量人力物力,兒臣每思及此,都自責于未曾堅持己見,用最有效率的方式根絕疫情?!?p> 戶部侍郎心中瀑布汗:“……”
什么叫一手好牌打得稀爛,什么叫爛泥扶不上墻?
沒想到太子蠢到這種地步,眾人已經盡心為他補救了,他卻依然堅持已見,還跑到燕帝面前來花式作死……
燕帝詫異追問:“何為最有效率的方式?”
“寧縣共有四萬多人口,感染疫癥和疑似者僅千余人,兒臣曾建議將這些人誅殺,既可快刀斬亂麻、換取其余百姓的絕對安危,又可省去大量財力??上?,那小小縣令和縣丞等人十分難纏,偏不答應……”
因戶部侍郎在現場,太子便未提及他的阻擾。
太子心想,戶部侍郎人精一般,自然能體會到自己放他一馬的良苦用心。
遲早要登基的,太子不介意早早開始培養(yǎng)自己的忠心勢力。
燕帝眼中劃過震驚,面無表情地確認:“誅殺感染者?”
“正是!父皇從小教導兒臣,帶兵打仗,以少換多,不失為上策。這治理疫情便如上戰(zhàn)場……”
“住口!”燕帝怒喝,“怎可將百姓與打仗混為一談?士兵上戰(zhàn)場,便把性命交給了主帥,無論生死,都是他們的職責與命數。百姓卻手無寸鐵,是用來愛護的,怎可妄談誅殺?!”
太子呆了呆,下意識地辯解:“可是父皇,多年來我大燕用以取樂的斗獸場中,死于猛獸之口的不都是手無寸鐵的百姓嗎?”
燕帝恨鐵不成鋼:“怎能一樣?斗獸場中,都是他國賤民!寧縣之中,卻皆為我大燕子民!”
一直冷眼旁觀的菩蘭聽了這話,心頭觸動。
太子視百姓性命為草芥,燕帝愛民,卻是有條件的,唯有大燕百姓,與他而言,才算得上子民。
那么,燕帝一統(tǒng)天下的那日,被燕帝視為賤民的燕國之外的百姓,還有活路嗎?
想起趙星瀾說過,“百姓便是百姓,無關國界”。這三人的境界與高下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