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秀山,仍舊是戒嚴狀態(tài)。安平郡本郡縣記錄在冊的道士,都前來修補,穩(wěn)固山水氣運的法陣。
然而氣運流逝消散的速度太快,連夜輪流修補,都無濟于事。
鐘秀山地界的山水氣象,就像是被攪碎的雞蛋和面粉混在一起堆積發(fā)臭,這堆發(fā)臭的垃圾影響的不只是平州地界,這臭氣如同瘟疫一般蔓延開來,過不了就會將平州大大小小的山水神祠侵蝕。
“真有用嗎?龍虎山趙真人都來了,為什么不直接過來,穩(wěn)固此地山水氣運?!鄙较?,黑衣清冠道士“畫地為牢”,但是所站方寸之地之內(nèi),便是五大樞紐符篆之一的所在。鐘秀山地界早就被刻下的符篆日復一日的暗淡,仿佛過不了多久,就會失去所有的靈性,“師兄,再過三天,地面上的符篆就會完全消失了,到時候恐怕神仙才救得回來了。”
“吳憂真人可以解決,他和趙鸞一起到的王爺府上?!弊畹靡獾茏诱驹谇娚磉叄_下亦是符文閃爍不定,越發(fā)暗淡,“師父,安平王會選擇誰?”
“武當山。”曲鐘突然修了閉口禪,抬頭望天。
鐘秀山地界,秀江如同被地底深處的火焰烤灼,沸騰起來。
“吳憂真人,真人無憂?!鼻娡欤p念這兩句讖語。
曲鐘年少時在武當山修道,到了甲子之歲,才知道沒有長生之資,勉強修到六重樓,勉強算是“我輩人”,然后下山云游。
天上一日,人間何止十年。待他下山之時,已經(jīng)物是人非。他行走世間又過了十年,遇到的眼緣深厚的修道苗子便種下道種,待得有朝一日道種發(fā)芽,自行領入修道正途。
所以盡管曲鐘在龍虎山才入得碟譜之上,但是他最懷念的,仍舊是在武當山之上的那段日子。
修道之余,毫無宗主架子的峰主會輪流在蓮花峰論道,無論年幼年長,按照入門先后坐定,只要前去,隨緣聽到幾時。他往往靜坐到講道結束,日暮西山之后,每每都有所得。
吳憂第一次下山,便就是他決定下山的日子。前日清晨吳憂在那蓮花峰,開了最高級別的法壇,講法講到金烏落地,蟬鳴蛙叫。
在整個蓮花峰廣場之上,吳憂毫不像個真人模樣,最后幾乎是大聲喊道:“天下修道之人,無論看到了第幾重樓的風景,都不能忘記,自己先是人,然后才修的道。所以你們?nèi)绻灾L生無望,應該都去那民間,好好看看百姓疾苦,盡自己所能為天地分憂?!?p> 正是因為吳憂的此番言語,才讓他堅定了下山的想法。那一日,總共有上千位武當修道之人下山,去往人間。
“真人吳憂,真人吳憂?!鼻娤氲奖藭r情景,竟然不覺淚流?!罢嫒私K于下山了?!?p> “師父,你為什么哭了?!鼻姷靡獾茏佑肋h不會知道,他為什么會哭泣。
鐘秀山頂,瞬間云霧繚繞。
吳憂隨手設下禁制,便是內(nèi)外九重,不僅防止窺探,就連此地光陰與靈氣流速,都與外界不同。
小紅便是那內(nèi)外媒介,幫助吳憂定位自己在光陰長河中的位置。
“小紅,幫我護法。”吳憂輕聲說道。
分魂一事,必須制造魂體與原本身體各自存在的兩個空間,這樣身體原本的吸引就不會對分魂一事影響太大。
所以吳憂的法相,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那一片云霧之外,映得鐘秀山頂一片金黃。
“魂分魄離,魂人兩隔?!?p> 吳憂法相高百丈,然而渾身紫金光澤,看起來足足有二百丈長短,在那鐘秀山周圍都能看得清楚。
鎮(zhèn)守此地的道士紛紛起身,長揖不起。因為那數(shù)以千計的符陣樞紐已經(jīng)是金光大作,再也不需要任何外力的灌注。
吳憂的樣貌只是驚鴻一瞥,這鐘秀山頂?shù)恼嫒朔ㄏ嘁凰仓g便變得混沌至極,仿佛浸染了那北冥之地的混沌之氣。
鐘秀山地界化作另一道小天地,所有道士都感受一股玄之又玄的大道召喚,靈魂都開始戰(zhàn)栗起來。
“分魂?!?p> 猶如在耳畔炸起驚雷,眾人再抬頭看時空中法相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重疊虛影。
片片大道法則紛紛落下,卻不真正落地,懸浮在空中。小天地之間,被混沌之氣盛滿。
道則碎片溢出滿目金光,小天地之內(nèi),十重樓層層疊起,那法相閉目端坐十層樓上,已經(jīng)高無可高,不可在高。
人間十重樓,便是天上白玉京之重樓。
十重樓重重高,層層高,高處天際。
“分。”
吳憂在那里層天地之內(nèi),手指在身前虛劃。
法相巨震,十重樓之上道則碎片亦是化作靡粉,卻不是下落,而是飄往那法相身上。
法相接引那道則靡粉,逐漸凝實,然后從中分成兩半。
巍峨法身變成兩半,中間藕斷絲連,卻不斷拉長,十重樓緩緩上升,嵌入那道縫隙之內(nèi),逐漸補完另一半。
仿佛一個巨獸張開了巨口,吞食那具象于世間的十重樓。
“成?!?p> 小紅身前,吳憂臉色煞白,身形巨震。
一次不成,那分魂隱隱卻有要融合的跡象。
“嗡~”
鐘秀山下,所有道人耳邊都響起清鳴,似有那撥弦之人,在耳邊撥動琴弦。
“成!”
吳憂咬牙,嘴角滲出血絲。
“成!”
天地一線,無數(shù)混沌道則從鐘秀山往外狂涌,兩個天地如同相撞一般,碰在一起。
大風吹過,云霧散去,熾熱的火光沖天而起,翻涌起層層巨浪,一道火紅色身影沖出那云霧繚繞之地。
一個百丈大小的金身法相端坐在鐘秀山之上,緩緩縮小,直至十丈。
滿地符陣閃爍不定,復歸平靜。
少有人看到,那鳳凰背后,馱著一個衰頹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