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境內(nèi),都城興州護國寺。
浩大的宮人站在寺外,一頂華麗軟轎穩(wěn)穩(wěn)地停在寺門前。眾人神色嚴肅地站在兩旁,好似在等著什么人。
“方丈留步?!币簧硭匮诺呐庸婕喚彶阶邅恚瑲赓|(zhì)從容清淡,卻掩不了身上迫人的氣場。
身后的僧人合掌:“走出山門,長公主往后如何便是造化了?!蹦樕想y掩不舍神色。
傾陽長公主點頭致意:“多謝方丈從前的顧護,傾陽自會小心?!?p> “宮里太后強勢,怕是會與殿下不對付。雖說,殿下母家是契丹,但到底契丹是外國。殿下若是太過依傍,難免落人話柄。如今朝堂風(fēng)起云涌,圣上雖然先帝血脈,到底軟弱不堪。殿下今次一別,便是生死有命,老衲自會為殿下祈佑。”
長公主頷首,福了福:“傾陽謝方丈提點。”
踏出寺門,坐上軟轎。她在此地長大,在此地念書識字。十六年來第一次踏出護國寺,外面陰險狡詐,她自然心里有數(shù)。
她如何長大,有多少人負過她多少,她也并非全然不知。
軟轎里,從小與她一同長大的侍婢梳茶絞著手,一臉不安。
她從容地握緊梳茶的手,輕聲安慰:“不用害怕。”
梳茶點了點頭,眼里的膽怯確實散去不少。
軟轎已經(jīng)緩緩入?yún)擦?,過了這片林子便能見到庭樓宮墻了。一行人緩步前進,生怕顛了轎子里的貴人。
林子里全無鳥獸叫聲,安靜得很。
卻突然,一支長箭射中了拉著軟轎行走了馬,馬兒尖叫嘶聲起來倒在地上。樹林里不知從哪兒跳出來為數(shù)不少的黑衣人。個個手拿刀槍,見人便砍。
護衛(wèi)紛紛吃了一驚,反應(yīng)過來時已然許多人倒地。況且人手不足,情況艱難。
轎子里的兩個女子一驚,軟轎應(yīng)聲落地。梳茶抱緊長公主,聲音卻難掩慌張:“一群亂臣賊子!殿下,這可如何是好啊?!?p> 眼看一行人就要落敗,黑衣人個個武功高強,個個劍指軟轎?;蕦m的侍衛(wèi)個個也不是蓋的,為首的大將拼命護著軟轎,一不留神,肩上也堪堪留了幾道血痕。
如此下來,自己也怕是護不了多久了。
卻突然,一旁的矮叢林里跳出來大批鄉(xiāng)野村夫打扮的人,個個手握刀槍,很快便與強攻軟轎的黑衣人廝打起來。
原本隨駕的人不多,黑衣人見有勝算。卻眼見投入的人越來越多,這些鄉(xiāng)野村夫個個身懷武功,絕不是等閑之輩。
“撤!”只見為首的黑衣人手捂著臂上的傷口,一邊指揮著傷亡慘重的黑衣人退回樹林。
“主上沒事吧?!毖垡姾谝氯巳汲吠?,一名原本跟在退伍最后挑擔(dān)的村夫半跪在軟轎跟前。
傾陽長公主緩緩走出軟轎:“我倒是沒事。不過,里面的人你要清理好。”
“是。”那人雖然一身市井裝扮,氣質(zhì)風(fēng)骨倒不同于一般村夫:“主上,林中還有幾個活口,可要……”
傾陽長公主整理衣襟:“不必,不留活口。”
“太后娘娘的動作倒是一點都不落下?!彼笓]著眾人整理行裝,重新啟程。
婢女梳茶膽子小,已然后怕:“殿下……這些,可都是太后娘娘的人?”
“莫非太后,誰敢動我?”她看向梳茶,一臉安撫:“你也不必怕,過了此林,就看得到宮墻了,他們不敢動手?!?p> “你呀,膽子也忒小了點?!?p> 她撩開馬車上的簾子,樹影搖晃婆娑,雁過無痕。她的半生在護國寺里已經(jīng)過去了,逍遙清修。這后半生,她注定要被困在重重宮墻后邊,爾虞我詐。
“主上,”馬車外,隨行的是從悄聲道:“前邊就進城了,主上是要先回府還是先進宮?”
她幽幽開口:“府上都打點好了嗎?”
“主上放心,府衙是先帝欽賜,陛下聽聞主上要回城,早就著人收拾好了?!?p> “那便好,”她笑笑:“那便進宮吧?!?p> “是?!?p> 行天地之禮,便是見君王。
傾陽長公主緩步養(yǎng)心殿,她自小并未長在皇宮里,從沒有過一天公主的待遇,如今卻要扛起一國長公主的責(zé)任。
“臣遙拜今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行的是君臣大禮。自己的到來,王座上的九五之尊看上去欣喜不已。
皇帝起身,慌忙扶起自家皇姐:“許久未見,皇姐何必行此大禮。”
“皇姐信上說不日便抵京,寡人倒是沒有想過那么快。”皇帝端詳了一番眼前人,年幼的九五之尊自然明白,雖說傾陽長公主與皇帝并非一母同胞,卻已是如今唯一能扶持自己的人。
先皇子嗣單薄,皇子里除了如今圣上以外,便只有九桓王一人,公主倒是不少??裳矍皟A陽長公主是唯一受先皇欽賜封號,臨終托孤之人。
也是唯一一位能夠與高太后相抗衡之人。
“陛下召命,臣豈敢怠慢?!彼従徆笆?,狀似無疑間掃過四周:“臣以為會在此處見到母后,看來是要去一趟仁壽宮請安了。”
“母后啊,”皇帝微微松了一口氣:“母后前幾日便去了和安道觀為我大夏國祚祈福了,也實在是沒有料到皇姐竟這么快回京,恐怕受到消息后便會立馬回宮的。”
“不知皇姐,何時要開始聽政啊?”皇帝一臉希翼地看著自家皇姐,高太后把政多年,這幾日高家又異動連連,自己力量微博,實在很難抗衡。
這下可好了,若是可以,皇帝倒希望長公主立馬就接受宮中一切大小事務(wù),徹底將高太后架空。
傾陽長公主謙恭道:“陛下,臣自然是要先等太后回宮,一切大小事務(wù)先要稟明太后再做打算。若是操之過急,怕是會事倍功半?!?p> “是是是,是寡人太心急了?!被实蹏@氣道:“只是皇姐恐怕不曉得,寡人已經(jīng)快被母后逼得無路可退了?!?p> “皇姐在信上說要寡人處處忍讓,可母后步步緊逼,寡人后退一份,母后便進一丈,寡人在朝堂上已經(jīng)沒有什么實權(quán)可言了。”
正說著,門外卻進來一名太監(jiān),附身在總管太監(jiān)吳公公耳邊不知說了什么。
“陛下,九桓王在殿外求見?!?p> 皇帝皺眉,一臉不快:“寡人和皇姐敘舊呢,他來搗什么亂?!?p> “陛下,”傾陽長公主開口:“就讓五弟進來吧,臣也好久沒見他了?!?p> 皇帝看著自家皇姐,即使有多么厭惡那個九桓王,也不該掃了皇姐的興:“宣?!?p> 門外走進一個身著親王服飾的男子,雍容華貴,卻終究落魄。傾陽長公主看著這個也稱之為自己弟弟的人,眼里復(fù)雜?;蕦m里這些兄弟姐妹,也不過是身體里流的血液有相同之處罷了。
“臣弟叩見皇兄,皇長姐?!?p> “起來吧?!?p> 九桓王請過安以后,朝一旁安靜立著的長公主鞠了個躬:“皇長姐初回宮,臣弟本該早早恭候在城門外才是,只不過皇兄并未告知臣弟皇長姐何時進宮,臣弟也是剛剛才聽到府中下人說皇長姐的軟轎已經(jīng)進城了?!?p> “寡人為何要告訴你啊。別忘了,你只是個親王?!?p> “那陛下又別忘了,陛下的皇長姐也是臣弟的皇長姐,是整個皇室子弟的皇長姐?!?p> 傾陽長公主一怔。直到現(xiàn)在才抬起頭仔仔細細地瞧了瞧這個一口一個皇長姐的皇弟。說起自己這個五弟,聽說是自小養(yǎng)在瑤太妃身邊,瑤太妃又素來不過問宮中事,對高太后也是恭敬有禮,若不是瑤太妃,就憑借當(dāng)年曾經(jīng)有過問鼎之心,恐怕九桓王早已經(jīng)惹火上身了吧。
“陛下,”傾陽長公主看著劍拔弩張的兩人:“明日臣會寫一道奏折,就說要按父皇之遺旨加封我母后,陛下可借機向眾臣提出讓臣協(xié)同輔政之舉。如此一來,趁太后不在試一試水,陛下以為如何?”
“甚好,就按皇姐說的辦。”
“九桓王以為呢?”傾陽長公主問。
“聽皇長姐的?!?p> “那就如此辦吧?!眱A陽長公主笑笑:“臣府中還需要打點,就先回府了?!?p> 皇帝見自家皇姐的確要走,想著自己這下終于有可以依傍的人。開心的不行,自然是放傾陽長公主離開,臨走時還送了兩個宮婢女和一個貼身伺候的嬤嬤。
“五弟,皇姐有些事還不甚熟悉,不如你來給皇姐講講?!?p> 養(yǎng)居殿外。
“長公主殿下。”九桓王向眼前的女子深深鞠躬:“多謝長公主殿下。”
“殿下有何好謝?”她回禮。
“皇兄自今對我任有心結(jié),這件事,殿下曉得的吧?!本呕竿蹩聪蜻h方,高高聳立的宮墻遮擋住了兩人的視野:“我能忍得,便罷了。有些忍不下去的,可怎么辦呢?”
傾陽長公主隨著九桓王的眼神看過去,一道候鳥飛過城墻,便再也看不見蹤影。
“殿下,陛下仁愛,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陛下不會放在心上,只不過心里有些心結(jié)還未解開罷了。”傾陽長公主幽幽:“宮里的瑤太妃,也不希望殿下起什么爭端,不是嗎?”
今日在養(yǎng)居殿內(nèi),她果然沒有看錯。自己這兩個皇弟是什么脾性,即使她多年深居護國寺也是曉得的。陛下雖對九桓王態(tài)度不好,也絕沒有到斬草除根的地步,表示陛下,還是顧念骨肉親情的。
可眼前這位,就不好說了。
話說先帝還在位時,這兩位就斗的水深火熱。九桓王與皇帝都是庶出,兩人在起跑點的身份地位血統(tǒng)皆是不分上下,九桓王是先帝寵妃瑤淑妃之子,瑤淑妃位列四妃,當(dāng)年如何受寵長公主也是有所耳聞的,雖說比起曾經(jīng)如日中天的年貴妃尚不能望其項背,到底還算是寵冠六宮之人。
再說皇帝,皇帝生母景嬪位份倒是次了點,但是皇帝成年后便被抱給當(dāng)時的高貴妃教養(yǎng),雖然位列四妃之首,但彼時高家還無權(quán)無勢,這樣一比,倒是沒有誰更遜色于誰。
如今虎落平陽,心里憤憤也可以理解。
“我著實沒有什么好請教的,叫你出來也不過全你一個臉面免得你和皇帝吵起來?!眱A陽長公主笑笑:“我先走了,有空歡迎到府上品茶。”
“殿下,”九桓王逼近:“殿下難道不想一展抱負嗎?”
眼里不甘之意明顯:“難道,那個預(yù)言,皇長姐不想實現(xiàn)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