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極其漫長而無聊，有時我爬上后山頂峰的山脊，山風(fēng)吹來的時候，俯瞰下去，就像綠色的海的波濤在涌動，那時我必須咬緊牙關(guān)，按下想要跳下去的沖動。
有時我覺得我已經(jīng)跳下去了，因為我快要被無聊單調(diào)沉悶的空氣給溺死了，我像一個溺水者，不想掙扎，只想沉下去。在這其中，唯一讓我想浮上來一探究竟的人，就是那個奇怪的林云了。
反正我無聊，不如去找他。
我在圖書館找到了他，他看了一眼我，沒有表情，繼續(xù)看書，我走到他旁邊的座位坐下。他不得不把放在那個位置桌上的一大疊書移開。我撇了一眼，幾乎全是人類學(xué)研究方面的。
“你研究我吧！”我寫了斗大幾個字遞給他。他嚇了一跳。
“為什么？”
“因為我是無聊無用無趣的三無人類的典型，研究我也許會發(fā)現(xiàn)有新意的研究方向?！蔽铱毂槐锼懒?，什么女孩子的矜持和面子，都拋開了。
他驚訝地看我。
我們并肩走出圖書館，他說：“研究人類一般有三種方式：一，解剖，二，家庭，三，族群；我感興趣的方向，是人類語言、家庭。你在這些方面可以給我?guī)硎裁?？?p> “解剖就不必了吧？不太好看，語言和家庭，我可以給你我的觀點?！蔽夷７轮嵵仄涫碌穆曇?。
“觀點你不用給我，我可以從你腦子里搜查到，我感興趣的是情緒和體驗，那種即時的感受。對外界的刺激當(dāng)時的反應(yīng)。所以，作為觀察對象，你需要盡可能多的時間和我在一起?！?p> “不如你做我的男朋友。”這句話順口就說了出來，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我趕緊補充道“我的意思是，我們盡可能多的時間在一起的話，需要一個身份做掩護，所以不如你做一個形式上的男朋友。”
他不置可否地看著我，似乎要從我腦門上開個縫看穿我的想法。
我搖搖頭，擺脫他的眼神：“不需要有人類之間的愛情，只是個形式，否則怪怪的，你介意的話就算了。”
“可以?！?p> 那天之后我想破了頭，想我為什么莫名其妙說了那句話，難道是對之前運動衫男孩的警告的逆反心理嗎？或者說，無依無靠的我，潛意識里想有個親近的人？或者僅僅因為他長得好看？
我沒法找出答案。
總之，從那天起，我們許多時間都在一起。
兩個二十歲的人，在一起做什么呢？一般是林云提問，我回答，各種問題都有。
比如走在路上，他看到一個女孩子的回頭率很多，會問我，“那個女孩好看嗎？”我不僅要回答是否好看，還要告訴他為什么好看。他有時很驚訝的樣子，自言自語，“為什么你們覺得頭小好看，明明進化更高的人，腦袋更大一些才對?！?p> 然后，他很直接地問我：“你長得好看么？”然后盯著我看，似乎想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話。
雖然他答應(yīng)做我“男朋友”，但是事實上他并不知道男朋友應(yīng)該怎樣，看著別人挽著手，他會問我“我們應(yīng)該這樣嗎？”如果我回答“是”，他會依照如此來做，完全沒有任何雜念。
如此一來，我就可以讓他做很多事，比如幫我提熱水瓶，送我回宿舍，一起爬山，讓他請我吃飯、送禮物。
我只需要說，“這是男朋友應(yīng)該做的?！?p> 可是又一次，路過小樹林，他看到一對情侶抱在一起擁吻，他又問我：“情侶之間應(yīng)該這樣嗎？”
我只好含含糊糊；“不一定，有的情侶不是這樣?！?p> 可是他窮追不舍：“為什么要那樣？口腔里的菌群會大量傳染，而且那樣緊緊地箍著對方的身體，一定不好受。”
所以，林云雖然他談起許多話題都有相當(dāng)?shù)囊娊猓欢]有談過戀愛，他對很多事沒有直接的感受。他像個孩子，總是在驚詫和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