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太華山論道開始之際,羅江北岸的飛狐渡口擾攘一片,馬驢嘶鳴,夾帶人留車聲。
靠岸之后李牧白就跟王家的人分開了,最終也沒有告訴他們自己真正的身份,不過他們很有可能猜到了,能夠繼續(xù)載他們到這里也是可以留一份情義。
飛狐城中是何等景象李牧白他們不知道,但是這飛狐渡口上的幾家客店已經(jīng)住得滿滿了,后來的人也就無處可住。
城中最大的一家客店叫作“山魁老店”,取的是上山奪魁的彩頭。這家客店客舍寬大,找不到客店的人都來了,所以也顯得頗為擁擠。掌柜的費盡口舌,小兒們跑上跑下,每間房都塞了三四個人,余下的二三十人也實在是無處安置了,只能是在大堂上圍坐。
門店的小兒搬開了座椅,在堂上生了一堆火,用作照明取暖。門外的呼風(fēng)從門縫中擠將進來,會把火吹得時旺時暗。多數(shù)的客人看起來,近些時日多半都得這樣子過了,眉間心頭,均含苦意。
天色漸暗,不知怎的,門外的寒風(fēng)越發(fā)囂張,忽聽一陣馬蹄聲緩緩而來,停在客店門外。堂中一位半百老客皺眉道:“還有客人要來?!?p> 果然聽到一位少女的聲音:“掌柜的,給準(zhǔn)備兩間寬敞的上房?!?p> 掌柜的無奈賠笑道:“對不起小姑娘,小店早早已經(jīng)住滿了人,都騰不出地方來了?!?p> 那少女道:“一間都沒有了?”
掌柜搖頭道:“當(dāng)真對不住了,道長光臨,小店請都請不來,可今兒真的是人客太多,都住滿了?!?p> 此時眾人才見這十五六歲少女清雅秀麗,跟著就是一位像是俊俏小伙,兩人都是藍布道袍直領(lǐng)大襟,兩側(cè)開衩,接有暗擺,以系帶系結(jié),領(lǐng)口常會綴上白色或素色護領(lǐng)。大袖或直袖收祛。頭上的帽子絲絳被風(fēng)吹得飄揚。
女的背著一個小書框,男的身背一把桃木劍,把那馬都牽到了門口。眾人本在交談的,現(xiàn)在都啞口無言,被他們兩個給吸引。
店中小二趕快上前,生怕掌柜被罵,讓自己丟了工作:“道長,您看要是不嫌棄,小的讓大家挪個地,咋就在這烤烤火,胡亂將就一晚,待到明天,你們上了山就不用受苦了?!?p> 火堆旁邊一位少婦趕著身邊的男客,向那邊上挪出了老大一片空地,道:“對啊道長,你們就坐在這,烤烤火,趕去在外面受的寒氣再說?!?p> 小伙仿佛松了一口氣,道:“謝謝你了,姐姐!小兒我這小紅馬還要麻煩你們給多多照顧了?!?p> 小二頓時也歡喜過來,連聲說是,便把韁繩接過來,出門牽馬去了?;鸲岩慌?,那少婦被喚作姐姐時,頓時眉看眼笑,開心得像是撿到了金子:“小道長真會說話?!?p> 兩人坐下不久,就跟周圍的人熟絡(luò)起來。
這些人中大多都為行商,各方各地的都有,本來都是想要去西北做點生意的,但被這太華山論道會給耽擱了,雖然他們話里話外都透露著不爽,可也不敢有怨氣。
畢竟行商途中或多或少都受過俠義之士得幫助,所以對于兩位年輕的道長也是很尊敬,還想要在他們這里討得幾招當(dāng)作防身之用。
可是少年說自己是五斗米道統(tǒng)的道士,只會法術(shù)不會武功,讓他們頗為失望,不過他們也在這少年的身上聽到了一些江湖真諦,一是要靠嚇唬,接著聽到幾句道教術(shù)語,像什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老子就是道士,你們有種上黃山找我們算賬啊”等等;二是江湖精髓“跑”,先保住狗命要緊。
店小二牽馬回來,看見此處調(diào)和的氛圍,幾乎所有的人都在聽那兩小道士在講故事,心想總算是把兩位道爺安排好了,剛剛想要進去幫助準(zhǔn)備飯菜,門外再次傳來了有人活動的聲音。
但是這人首先擔(dān)心的并非是住宿的問題,直接大喊:“小二,快給小爺熱一缸酒來!”
推門進來的時候,伴隨著呼嘯的寒風(fēng),讓那燃得正旺的火堆幾乎熄滅,也是吸引了眾多的目光。領(lǐng)頭一人形貌俊美,接著走進來的就是挑著兩筐東西且深情豪爽的男子,還有就是容顏端麗,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蘇慧和一個瘦干干的青衫老漢,頗為向那進京謀職的讀書人,一家子趕路的樣子。
可當(dāng)這些人看到那身材魁梧青年肩上挑著長槍時,都肅然起敬,好家伙居然用槍作扁擔(dān),這框里裝的是什么?
他們?nèi)窟M來后,蘇慧輕輕地把門關(guān)上,店小二有點被他那熟絡(luò)的江湖氣息驚到,吞吐道:“酒是還有好酒,但這地......你看看......”
俊美男子倒也沒有矯情:“我跟眾位英雄一樣,就坐這行了,你找個地方幫我把兩筐金子放一放?!?p> 那店小二一聽,金子?這怎么得了,當(dāng)即點頭哈腰,少爺長少爺短地叫了起來,還把掌柜的叫了出來,耐心地將店里的狀況跟他們講了一下,男子也不作為難,只問他們要了一條毯子。
但這期間火堆旁有一個人,眼珠子一直定在男子的身上,未曾離開過。
少年道士小心推了一下身邊的少女,輕聲道:“小冰,你一直盯著他看什么?”
少女這才收回視線,瞪了他一眼,讓他摸不著頭腦。
不一會,他們四人被騰出一大片的空地,李牧白兩位小道士的旁邊靠著一根柱子做了下來,蘇慧坐在李牧白和少女道士之間,胡萊跟青衫老漢則坐在另一側(cè),那店小二很快就送上飯菜。
菜肴倒也豐盛,有雞有魚,另外還當(dāng)真抬上來一缸子的熱酒,缸子口上還冒著白煙,酒香四溢開去。
他們一行四人倒都是海量得很,直接用碗勺起來喝,三個男子喝了一碗又一碗,女子卻只是喝了一些做驅(qū)寒用,聽到幾人一直聽到他們稱為少爺,他們便已明了其中的關(guān)系。
飯吃飽了之后,他們聽到門窗外面呼嘯的風(fēng)聲,都是生不起睡意。
忽然一為揚州口音的漢子道:“這天氣真是奇怪,這都快四月天了,還吹這種怪風(fēng),老天爺真就不給安生日子過啊?!?p> 一個荊州口音的瘦高個道:“你就別再怨天尤人了,能有口安穩(wěn)飯吃,烤著熱火就不錯了,到時候去了西戎指不定要遭什么罪呢!”
又一位交州老客道:“請問老兄,現(xiàn)在的西戎是什么光景了?”
那荊州客人道:“老皇帝沉迷長生之術(shù),那慕容太尉也極為殘暴,中原的寺廟拆完了不算,還要去西戎那邊拆。當(dāng)年飛將軍攻克龍城周邊地區(qū),已經(jīng)被砸得支離破碎,我聽人家說,那邊已經(jīng)亂成了一鍋粥了?!?p> 聽到飛將軍的名號,李牧白動容一下。
聽那荊州客人絮叨:“說起當(dāng)年的飛將軍,為了龍城數(shù)十萬的軍民死戰(zhàn)墻頭,才積來兩國的善緣,換取了一番安定,現(xiàn)在又被他們這么一搞,簡直就是民不聊生,你們看看我這額頭上的疤痕,上次就是去那邊進貨,被小孩子當(dāng)成官兵撿石頭給砸的?!?p> 眾人低頭一瞧,當(dāng)真看見了一個茶杯口子般大小的傷口,不禁都吸取了教訓(xùn)。
交州老客又道:“唉,老皇帝四處巡辛,苛政猛于虎,弄得人民苦不堪言,乃至盜賊四起,各地英豪多數(shù)都習(xí)武防身,你看看這太華山論道的陣仗就知道了。要是在這么一直亂下去,那鐵定又會引發(fā)戰(zhàn)爭,可惜那幽王也不復(fù)當(dāng)年之勇,反倒落下一個亂臣賊子的名號,已經(jīng)做不了多少東西了。”
那揚州佬義憤填膺道:“這年頭想要賺幾個錢都得把腦袋懸在褲腰帶上,可憐我那剛剛出生的小兒,要不去尋些財物怎能養(yǎng)活,這仗打了三百多年了,還沒打夠,生不逢時,命太苦了?!?p> 交州老客又道:“希望這些年內(nèi)斗不會兵累馬乏才好啊,要是讓那沙陀一族侵占進來,那可真是要出大事的。據(jù)說他們那些剃頭沙陀人,斷頭厲害不說,還喜歡吃人,爭霸大戰(zhàn)年間,那沙陀人只要抓了中原人,就是把頭砍了去,身體用鹽腌著吃,就連小孩子都不曾放過,當(dāng)真是惡心的不行?!?p> 荊州客人又道:“是啊,當(dāng)年我那死去的父親說聽到那些孩子的慘叫聲,都心如刀絞般痛苦,看來當(dāng)年白起令將軍當(dāng)真是沒有殺絕他們,那些可惡的沙陀人真是太可惡了?!?p> 眾人講完了這些戰(zhàn)場上的將軍,說的都是有聲有色,飛將軍,武安侯白將軍最為讓人稱道,個個都是贊不絕口,差點沒有把他們吹上天去。卻也少不了講講他們的悲慘結(jié)局,還有人憤憤不平地罵出小王爺?shù)拿?,說是什么虎父犬子,可憐青丘公主什么的。
那兩個小道士聽到了李牧白的名字后顯然有所動容,少女少女道士還會時常偷瞄幾眼,李牧白那俊美的俏臉,但也并沒有發(fā)出什么的言語,跟李牧白幾人一樣靜靜地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