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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那妖女

第六章 此去劍崖

放開那妖女 三三三二二 4031 2020-03-20 13:24:58

  衛(wèi)子桑靜靜看著他的側(cè)臉,似乎是在揣度這張清瘦面容之下是否還藏著其他往事塵囂!

  剛剛對于修士而言都很難不為之悚然的廝殺里,這個普通少年僅僅只是一刀便讓所有人都心有余悸,這不止一次讓她聯(lián)想到荒山野嶺里離群的孤狼。

  按理來說,劍崖最有期望等巔劍仙的女子,實在不應(yīng)該停留在這里,可是現(xiàn)在她的感覺是,對面的清瘦少年給她一種從所未有的感覺,就像是孤獨的人總是喜歡相互依偎取暖!

  對這種感覺,有著難以形容的復(fù)雜心境!

  但她既然身在劍崖,修劍者講究心如磐石,那么這種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感覺轉(zhuǎn)瞬就給抹殺得蕩然無存,她微微瞇起眼,語調(diào)很刻意變得冷淡也不容置疑得許多!

  “離開青州,去到劍崖!”

  謝十一抬起頭,早已經(jīng)在當日就猜到她的身份,只是沒有想到會再有交集,尤其是當親眼目睹她一劍造成風雷大動,很難不生出距離感,心里想著這些事,反應(yīng)未免就有些慢了,微微一怔后,搖了搖頭!

  不識抬舉,若是有外人在場定然是不吝嗇給他幾個冷眼,能夠去到劍崖就算只是再微不足道的角色,擱在整個劍州都是可以囂張跋扈的存在,而他搖頭的意思,是直截了當拒絕甚至沒有猶豫!

  仿佛是能夠洞徹人心,衛(wèi)子桑微微皺眉后,冷冷問道:“你確定還有上次那樣揮刀的機會?而且確定下次還能遇上我?蚍蜉撼樹可敬卻不自量力!”

  謝十一看著她平靜說道:“我明白這點!”

  衛(wèi)子桑帶著毫不掩飾的冷漠看著他,想不明白這個分明深陷沼澤的人為何能如此坦然拒絕外人遞過來的藤蔓!

  要知道劍崖無論是在劍州還是在整個天下,都是許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度,能夠有如此機會登山,已經(jīng)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換做其他人誰不會感動得五體投地?

  屋里重陷寂靜,長久無言后,她淡然解釋道:“容許你去劍崖,是因為當日那副地圖的報酬,但也僅此而已!”

  謝十一深呼吸一口氣,問出內(nèi)心那個始終遲疑的問題:“如果去劍崖,我需要多少年,有多少機會才能做到血債血償?”

  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對尋常人而言十年只是浮現(xiàn)在腦海的模糊概念,但對仇恨執(zhí)念到如此程度的人來說,那十年便是日日夜夜時時刻刻的刻骨銘心!

  謝十一之所以不愿意去劍崖,不是怕經(jīng)過歲月消磨,那些此時存留在心里驚濤駭浪的仇恨會平息!而是怕再如何奮力掙扎到最后都是同樣的結(jié)果!

  “微乎其微!”衛(wèi)子桑冷淡看著他,說道:“但未嘗沒有一線機會,劍崖能給你的只是一個機會,其余靠的只能是你自己?!?p>  說完這句話后,她便沒有了繼續(xù)交談的興趣,起身推開屋門,滿園冷風撲面而來,天涼好個秋!

  直至離開這里甚至離開青州,她都很難弄清楚為何在此時會多此一舉要勸他去劍崖!或許是見到他,引發(fā)了某些關(guān)于某時某刻的記憶。

  入夜。

  將柴刀重新磨鋒利后,再就著缸里涼水洗去滿身血腥味,坐在門檻發(fā)呆許久,靜靜看著屋外風雨的謝十一恍惚已經(jīng)是如夢似醒,他那雙目光好似穿透了重重雨簾,落在遠方天際上,又落在再見不到的笑臉上。

  他已經(jīng)有了決定!

  看著屋外遠沒有停歇跡象的秋雨,謝十一很自然浮現(xiàn)起蘆葦巷的點滴痕跡。

  一條荒涼破落的巷弄,一群掙扎著才能活下來的人。

  他一向以為生活再煎熬也不過如此,而現(xiàn)在也沒有為即將去劍崖而感到欣喜!

  他猛然捂著額頭,一縷猩紅鮮血毫無征兆從嘴角滲出,饒是對方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但依舊不是他這個凡夫俗子所能夠承受,那個輕輕吐出口的無聲字符于腦海里再度掀起狂風暴雨。

  臉龐剎那猙獰,比起眼前的連綿秋雨,謝十一腦海里所造成的景象則要浩大恢弘得多!

  以至于他不得不使勁將腦袋撞向門框,借此緩解劇烈疼痛。

  咚咚咚,聲響回蕩在空空蕩蕩秋夜里!如打更人敲響的竹杠。

  即便是如此痛苦,也沒有見到他哀嚎一聲出來,死死抿著嘴,將滿腔掙扎痛苦都重新咽回喉嚨里!

  當良久過后,腦海里的狂風暴雨才無聲無息消逝,卷縮在地的清瘦少年已經(jīng)是冷汗淋漓。

  迷迷糊糊睜眼后,謝十一爬起身,揉著依舊如同針扎的腦袋,踉蹌腳步去屋檐下舀起大瓢冷水,直接倒在頭頂。

  如此涼秋,冷水就如同冰刀子刮在皮膚上,如此反復(fù),借著肉體上折磨以消除腦海里殘存的痛苦!

  身形清瘦的少年將滿缸冷水倒盡后,才拋掉水勺長長吐出一口氣,堅毅的眼眸在黑夜里透著寒光,根本看不出此前遭受過何等慘烈折磨!

  屋里滿室冰冷,謝十一擦拭干身上水漬后,裹著塞滿稻草的被褥緩緩閉上眼睛,大概是這一日太過于艱苦,已經(jīng)耗盡所有精力,不消片刻便昏沉沉睡過去。

  但他不知道,即便是沒有意識,但身體還是會延續(xù)著清晨練功的姿勢。

  深深睡眠里,他的身體隨著那些銘刻在腦海里的動作,隨著那些古怪卻艱難姿勢,緩緩運行起來!

  漸漸淅瀝瀝的雨聲沒了,屋外的寒冷秋風也沒了,簡陋的小屋里一切都逐漸模糊起來,連帶著他腦海殘余的痛苦都隨之一并消失了,在他意識深處,有云霧彌散整個天地,他置身于其中,既分不清方向也看不到歲月流逝,隱約能夠感受到某種以神秘節(jié)奏進行的感官在慢慢舒展,天地間呼吸氣息隨著他的鼻息而起伏。

  這種神秘的感覺謝十一并不陌生,卻也不常見,但每逢在身體精神遭受重創(chuàng)后總會出現(xiàn),就如同當年他艱難殺人后。

  每每如此,第二日所有疲乏都隨之一掃而空,但他悲哀的清楚一個事實,也就只有如此而已,也就只能讓他比其他人更能挨揍而已。

  溫暖包容的天地里,除去云海便也只有云海!

  就在這樣的美夢里,謝十一漸漸進入深度睡眠,一夜至清晨,再無雜念!

  只是,醒來過后,現(xiàn)實仍舊是殘酷!

  第二日,秋雨已停,借著剛蒙蒙亮的晨光,謝十一開始整理起行禮,將本就不多的雜物丟掉大半后,余下的三三兩兩依舊是顯得有些多余。

  謝十一蹲在屋門口猶豫了許久,掏出個簡陋縫補袋子,塞些風餐露宿的必需品后將磨礪鋒利的柴刀塞進去,又從籬笆上折下兩根藤條將整個布袋系緊在背上。

  不知什么緣故,跨出門檻后,總覺得此后不會再有機會回來,他忍不住回望,看著小小的破草屋出神。

  雨后的青州城透著清新空氣,腳步踩著泥濘地,清瘦少年緩緩啟程,向著城門外行去。

  期間特意去了一趟柳葉粥鋪,拜托那位他畏懼若虎的女子,若是不麻煩的話,請每年替城外多出的那座小墳燒些黃紙。

  都說人死如燈滅,但三尺黃土里的人不在意,黃土外的人卻不得不在意!

  出城后,沿著官道北行,再往前便是茫茫的三百里青州山,入山前已經(jīng)是夕陽西下,謝十一在一處荒廢多年的古寺稍作停留,望著那些殘垣斷壁上的彩繪浮雕,他告訴自己,那個這輩子生來疾苦的丫頭,一定也肯定下輩子不再遭受如此世道折磨!

  收回視線后,謝十一正要轉(zhuǎn)身,看到破廟前有個清瘦老人席地而坐。

  昏暗暮色里,他好似并不在意這多出來的不速之客,只是抬頭仰面去感受秋風拂面的涼意,腿邊擱置著殘余半壇的老酒!

  謝十一不由得有些錯愕,倒是有緣,當日里曾經(jīng)在城西老槐下有過一面之緣,這個口氣大得驚人的眼瞎老人讓他頗有印象!

  兩人各自占據(jù)破落寺廟的一方角落,倒是相處得井水不犯河水。

  只是當謝十一架起火堆烤著一個生硬饅頭時,老人雖然依舊是老僧坐定,卻也忍不住多嗅了幾下!

  雖不是山珍海味但在這等窮山僻壤,經(jīng)過慢火燒烤后的清香就遠遠勝過一切了。

  直到清瘦少年細嚼慢咽吃掉半邊饅頭,眼瞎老人才忍不住起身慢慢走到火堆旁邊,大手一攤,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

  有這樣不客氣的?

  謝十一頗為哭笑不得,還是將余下饅頭拋過去,然后雙手抱著后腦勺枕著半截矮墻發(fā)呆。

  期間眼瞎老人吃干抹凈后轉(zhuǎn)頭面朝著他,有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意味!

  謝十一白眼問道:“老家伙,你也要進山?”

  眼瞎老人很是不悅這個稱呼,憤然道:“不然?”

  “你這身板進山不是給那些豺狼虎豹打牙祭的嗎?”

  謝十一略微嘲諷說道,他用藤條重新將布袋系緊了一些,以免進山后遇上危險慌亂之余會遺落下某些家產(chǎn)!

  眼瞎老人不屑一顧,問道:“這天下難道還有老夫不能去的地方?”

  得!還是這幅吹牛不怕捅破天的語氣,聽到這句話,謝十一靜靜看著他,搖頭后認真說道:“山里很危險,這不是假話!”

  老人冷笑問道:“山里再兇險能兇險得過人心?”

  謝十一有些啞然,沒有再說話,這是他常年在市井底層艱難求生錘煉出來的心境。

  這世道,道理講盡,也填不了肚子,天理占盡也成不了圣人,用通俗易懂的意思解釋就是,跟傻子講道理講到最后只能成為傻子!

  所以他很沒有誠意回了句:“沒錯沒錯!”

  謝十一看到眼瞎老人抱著一壇老酒開始自顧自慢酌起來!

  不知是否感受到他目光,老人遲疑了一下,問道:“要喝?”

  謝十一搖頭不說話。

  沒有得到回應(yīng),老人也不在意,像是抱著往事喝一口便愁上眉梢多一分。

  在謝十一看來今夜里兩人就要如此安安靜靜度過,但饒是對方只是個看起來瘦不經(jīng)風的老人,他仍舊是悄然握住布袋里柴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如此荒山野嶺什么可能都有!

  眼瞎老人依舊面朝著那壇老酒,不屑問道:“一把破刀防人還是防鬼?”

  謝十一臉色唰的一下變化,猛然起身,死死握住柴刀,不管對方是如何發(fā)現(xiàn)他剛剛那個細微動作,這個眼瞎老人給人感覺已經(jīng)越來越詭異。

  老人指了指自己,嘲諷笑道:“虧你還是個爺們,難不成還怕被我吃了不成?”

  謝十一看似天真無邪笑了笑,嘴上說著沒有,實際上握住柴刀的右手已經(jīng)有了細汗!

  此時山林里狼嚎傳來,但相較于這個看不透的老人,謝十一終于有些懂了他此前那句,不畏虎更畏人心的話是何種意思!

  眼瞎老人再度灌了口酒,不知是否回想起往事,有了一些難以說出口的感慨,冷淡說道:“實話實說,這天下能入我眼者不過五指之數(shù),所以再如何都不會為難你!”

  謝十一笑著調(diào)侃道:“要不老前輩睜開眼再說話?”

  他愕然一愣。

  謝十一重新枕著腦袋,看著他認真說道:“老家伙,你要真有吹牛的那么厲害,那么剛剛吃過的半個饅頭加上前些時候的饅頭,該付錢!”

  老人搖了搖頭,問道:“你就這點志氣?不如換個遠大點的志向,或許就真能心想事成?!?p>  謝十一聳肩說道:“算了,估摸著你比我還窮!”

  按照他常年經(jīng)驗來說,動腦子空想這些不現(xiàn)實的事是很費精力的,到最后除去感嘆人生苦短之外,并不能給艱難生活增添半點油水!

  老人微微撇了撇眉梢,沒有繼續(xù)說話。

  兩人都安安靜靜享受著難得的安寧。

  謝十一轉(zhuǎn)頭瞥向青州城的方向,他向來不認為自己會有何等異乎于常人的天賦,但很多事也并非是要講究天賦,就比如他一定要去大周,一定會要去送那位皇子一個天理輪回,報應(yīng)不爽。

  驀然間,謝十一瞪大眼睛,依稀可以見到視線盡頭,有一抹劍虹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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