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沉靜下來嗎,我不可以。
一切應(yīng)該是由我掌握的。
不應(yīng)該是她。
破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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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平趕到白鷺公園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四點了。大家都已經(jīng)到了,老趙愁眉苦臉的站在警戒線的外面??匆娺h處走來的匡平,招了招手示意他快點??锲揭姞钚∨苤^去。
“一個小時前,有人發(fā)現(xiàn)衛(wèi)生間最里面的一間一直有人,敲門也沒有回應(yīng),喊了看廁所的人來,站在隔壁那間的馬桶上,看見人已經(jīng)死了?!崩馅w說道,他滅了手中的煙,和匡平一起走了進去。
本來就不大的衛(wèi)生間,擁擠起來。程??匆娍锲降搅耍疽馑角懊鎭砜匆幌?。大家給匡平讓開道路,在最里面那間廁所隔間里,一位耄耋老人盤腿坐在馬桶上,頭輕微低下,雙手放在腿上,右手里還拿起一枝松枝,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傷痕,只是頸前的布料上不難看出血跡已經(jīng)變得暗沉。
“看看門的背面?!背毯0欀碱^。
匡平側(cè)身拉動門,上面貼著一張照片,林染的照片。照片上的林染看起來要比現(xiàn)在年輕很多,蹲在地上拉著蹣跚學(xué)步的孩童,笑得很燦爛。他從來沒有見過林染這樣笑,即便是有過幾次,也都沒有照片上這么明媚。照片上林染和孩子的臉,被紅色馬克筆畫上了六芒星。這么燦爛的笑容卻被紅色的油墨沾染。
見到他在分神,王逸寒拍了一下他,“先讓他們搜證吧,我們出去說。”
老趙見兩人走出來,又點了支煙,“要嗎?”
兩人搖搖頭。
“發(fā)現(xiàn)的時候,廁所的門是從里面鎖住的。”王逸寒對匡平說,“勒死的。用的釣魚線?!崩馅w背過身抽煙。
“有和鄭暮云案子有關(guān)的線索嗎?”
“還在查?!?p> “白天了,這次他選在白天了。”匡平喃喃道。
“不止是白天,還在一個隨時都有可能有人進來的公共衛(wèi)生間?!崩馅w吐了口煙。
“還有,還有別的發(fā)現(xiàn)嗎?”
“嗯,那張林染的照片,你有辦法,有辦法弄清楚嫌疑人是從哪里弄來的嗎?”王逸寒盡量說的很委婉。
“這個讓朱平平查一下吧,林染之前的社交網(wǎng)絡(luò)之類的,應(yīng)該可以查的到吧?!?p> 見匡平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意思,王逸寒和老趙交換了一下眼神。老趙把剩下的半支煙碾滅,說道:“匡平,那樣太慢了?,F(xiàn)在神秘人這個殺人的速度已經(jīng)越來越快了,這次,怕是給林染的視頻惹急了。我們等不了了,你最好問一下林染,照片的來源?!?p> 匡平深深吸了一口氣。他身上的嫌疑自己不是不清楚,但是從一到現(xiàn)場就能感受到的同事們異樣的目光,現(xiàn)在一下子讓他明白了,他必須站出來為自己辯護,他也想找到林染,他知道,她這樣做無疑是引火燒身,而現(xiàn)在,這張照片,就已經(jīng)是最有力的證明。他不知道林染在想什么,他從來也都不知道。
“聽著,我知道你們都在想些什么,我不知道林染在哪。”匡平誠懇地說道。說完離開了兩人,他走回現(xiàn)場,找到了一臉嚴肅的程海。
“程隊,方便說兩句話嗎?”
程海抬頭看看匡平,點點頭,領(lǐng)著匡平去湖邊。
程海挑了一個人較少的地方,在湖邊的長椅坐下。
“程隊,我有話想對你說。首先,我不知道林染在哪。我沒有幫助她去做那件事。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p> 匡平并沒有等到程海的回答,只好繼續(xù)說,“程隊,我認錯。文印塔案時,我和林染曾經(jīng)一起去調(diào)查過死者家和公司附近的彩票站,她給了我一些思路。但是,也是在文印塔案時,我發(fā)現(xiàn),我們這里,有人一直給她透露案件調(diào)查的細節(jié)。林染掌握了一些我沒有透露給她的線索。”
程海顰起眉頭,問道:“你有什么證據(jù),證明文印塔案有人給林染透露過細節(jié)?!?p> “不止文印塔案,我懷疑,這個人把之后所有案件的細節(jié)都告訴了林染。當(dāng)時我們已經(jīng)結(jié)束對林染的懷疑,那天,程隊我們一起和林染吃早飯的那天,結(jié)束后林染好像收到了信息還是什么,她在路邊看了很久,然后就決定參與調(diào)查。當(dāng)時我就覺得奇怪,我之前是24小時監(jiān)視林染的,她一直都是被懷疑的對象,所以誰都沒有和她透露過多細節(jié),而那天,她卻看起來并不像一無所知的樣子。之后的幾個案件,我承認我給她透露過大致情況,但是細節(jié)方面我一直都很注意,沒有告訴她。最重要的是,鄭暮云的案子,我沒有給她任何信息。她發(fā)的視頻您也看見了,肯定是有人把詳細情況告訴她,不然,她怎么會在視頻中提到煙蒂和腳印呢?”
“你的意思是,有人從文印塔案開始,把我們調(diào)查的細節(jié)透露給林染,是嗎?那我應(yīng)該懷疑誰呢?”
“我?!笨锲綀远ǖ卣f:“你應(yīng)該懷疑我,就像你們現(xiàn)在正在做的一樣。但是,我開誠布公地告訴你們,不是我。不要在我這里浪費時間?!?p> “還有一件事,為什么這個人,或者你可以告訴我,為什么你,你和他要把案件的情況告訴林染呢?”
“程隊,我的想法和你一樣,林染有她的思路和經(jīng)驗,她,很適合,或者說很擅長處理這類事情?!?p> “和我一樣?那你難道不懷疑是我把情況透露給林染嗎?”
“程隊,如果是你,那么那天早上,你就不應(yīng)該帶那么多人去約林染吃早飯。如果真的是你,那我也認了,我相信你?!笨锲秸f道。
程海思忖著匡平的話,“這樣,你把你和林染這些天去過哪兒,做過什么事,包括你給她的資料,全部整理出來,直接發(fā)給我?!?p> “是?!?p> “現(xiàn)在可以確定的是,有一個人,我們的人,在一直透露案件進展給林染,這個人是誰,你說不是你,那就證明給大家看?!?p> “好。”
程海想了一下說道:“這些事情就不要再告訴第三個人了,你就繼續(xù)被大家懷疑吧?!?p> “還有一件事,程隊。照片的事,看樣子嫌疑人是對林染和她兒子有所了解了,現(xiàn)在林染找不到,至少,我們是不是可以先聯(lián)系海州,別讓孩子卷進來?!?p> “這件事已經(jīng)有人和我提過了,朱平平在辦了。你現(xiàn)在還是多想想你這邊怎么弄?!背毯F鹕?,嘆了口氣,拍了拍匡平的肩膀,沿著湖邊的步行道走回現(xiàn)場。
匡平靠在了長椅上,耳后傳來陣陣薩克斯的演奏聲,不難聽出,演奏者對于這個曲子還不太熟練。如果沒有這個逍遙法外的神秘人,這樣一個優(yōu)美的環(huán)境,哪怕是不太熟練的樂手,也可以營造出妙不可言的氛圍。程隊說的是,現(xiàn)在他自己都自身難保,卻還是想著林染,她做出這樣的舉動,難道不怕無法掌控現(xiàn)在的局面嗎,如果是神秘人真的先于警方找到林染,那個一直給林染透漏信息的人,真的可以承擔(dān)這種結(jié)果嗎,可以保護林染不受傷害嗎?如果我是她,我會怎么做?我得知了現(xiàn)在的情況,嫌疑人已經(jīng)不再按照自己的模式殺人,又已經(jīng)知道跳出來亂承認罪名,惹怒他的自己和兒子,林染會怎么做,她下一步會怎么做?
而此時的程海心里更加忐忑了。原本對付神秘人已經(jīng)是焦頭爛額了,現(xiàn)在還要考慮內(nèi)部的問題,一下子,出現(xiàn)了至少兩個人,將這幾起案子的信息透露給一個有前科的人。他現(xiàn)在必須盡快找出這個人,通過他控制住林染,穩(wěn)住現(xiàn)在的局勢。
太陽逐漸染紅了整個天空,演奏者也收起了樂器準(zhǔn)備離開,準(zhǔn)備回到某個住宅樓的小屋子里,變成城市夜景中的一星燈火。匡平低下頭,感受著夕陽下山前最后一絲余溫,明天太陽還會再次升起,這場戰(zhàn)役還將繼續(xù)。
王逸寒回到出租屋已經(jīng)是夜里十一點了。林染早已養(yǎng)成了早睡早起的習(xí)慣,加之白天王逸寒并沒有給她任何信息,她便以為這只是尋常的一天。當(dāng)出租屋的大門被用力關(guān)上的瞬間,林染驚醒了,她知道,出事了。她起身披上外套,來到客廳,打開門的瞬間,她的眼睛還不太適應(yīng)客廳的燈光,在刺眼的燈光下,王逸寒背對著她,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茶幾上放著的是他帶來的便利店的袋子。林染走過去,坐在沙發(fā)上,觀察王逸寒的表情。他起身打開塑料袋,拿起一罐啤酒遞給林染,自己又拿起一罐打開,猛灌了幾口。
“現(xiàn)在怎么辦?”王逸寒抬頭問林染,抬頭的一瞬間,林染看到了他眼中的不忿,怒火,甚至,還有一絲恨意?!鞍凑漳愕姆椒▊髁艘曨l,現(xiàn)在又死了一個人,你說啊,現(xiàn)在怎么辦?”
林染放下手中的啤酒,交叉著雙手,問道,“你還什么都沒有告訴我呢?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那么現(xiàn)在掌握了什么,先告訴我?!?p> 王逸寒掏出手機,翻出相片,遞給林染。他看到,哪怕只是一瞬間,他也沒有錯過林染的害怕。對,那是害怕,即便是被懷疑是兇手的時候,也沒有流露出的害怕??礃幼?。這個嫌疑人已經(jīng)超出了所有人的預(yù)料,甚至是林染的,他已經(jīng)奪得了先機,給到了他們沉重地一擊。林染隱藏起害怕的表情,依舊眷念地看著照片里的小小身影,說道,“王警官,有件事情要拜托你?!?p> “我知道,我們已經(jīng)聯(lián)系海州警方了,你放心好了,孩子不會有事的?!?p> “謝謝。”
林染喝了口啤酒,正坐起來,說道,“給我講講吧,發(fā)生了什么?!?p> 王逸寒把現(xiàn)場的發(fā)現(xiàn)講給了林染聽,聽完了他的陳述,林染說道,“明天上午你們會開會對不對?”
“嗯,這個案子的嚴重性已經(jīng)引起了社會各界的關(guān)注,現(xiàn)在都在加班檢驗各種物證。明天一早我們會有個會,各部門進行匯報?!?p> “明天第一時間把會議內(nèi)容告訴我,越詳細越好,細節(jié)越多越好?!?p> “你準(zhǔn)備怎么做?”
“說實話,我還沒想好。他的速度太快了,才半天,比我預(yù)想中要棘手的多?!?p> “你不是又要錄什么視頻上傳吧。”見林染沒說話,他一下子站了起來,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里怒火,或者說后悔比較合適,“就是之前上傳的視頻,才導(dǎo)致今天這個人的慘死。我們獲得了什么線索嗎?沒有!他還是在迷霧里,他更大膽了,他動手更頻繁了。今天這個案子發(fā)生以后,他就會發(fā)現(xiàn),殺人根本沒有那么難。即便是在人來人往的公園,在白天,他依舊可以完成犯罪后逃之夭夭?!蓖跻莺畔率种械囊桌?,盯著林染的眼睛說道:“我們不是在抓人,我們是在害人!”
“你以為,如果我不發(fā)這個視頻,今天的受害者就不會死是嗎?是。他是有可能不會死。但是兇手會停下來嗎?不會。只是說他殺害的是誰而已,只要不被抓住,他就不會停下步伐,他會不停殺戮,他已經(jīng)嘗試到了殺戮帶來的快感,如果以前他的壓抑可以通過別的方式疏解,當(dāng)他親手了結(jié)一個人的生命的時候,那一瞬間,他就是那個人的神,掌握著他的生死,感受著那個人的生命在他的指縫間溜走,一絲一絲地溜走。他就再也回不去了,除非生命的中止?!?p> 林染抬頭,看見王逸寒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她放下手中已經(jīng)空了的啤酒罐,“視頻是我上傳的,你只是被我騙了幫我做些事而已,跟你沒有關(guān)系,不必自責(zé)?!?p> “那你呢?你殺人的時候也有這種快感嗎?”王逸寒沙啞著嗓子問道。
林染恍惚了一陣子,起身看著王逸寒,“先回去吧,明天還有仗要打?!?p> “你還沒有告訴我,這張照片,兇手在哪里發(fā)現(xiàn)的?”
“好幾年前的了,傳過社交網(wǎng)絡(luò)?!?p> “賬號,密碼?!?p> “密碼早不記得了,都不知道號還在不在,Owl?!?p> 林染起身回了房間。
林英玄早早來到了會議室,他盯著白板上幾張被害人被發(fā)現(xiàn)時的照片,朱平平剛剛又過來添上了昨天案子的照片。他清楚地聽見,朱平平在白板前的嘆息。漸漸的,從最初一般的兇殺案現(xiàn)場,變得越來越變態(tài),可能兇手會認為是自己在進行藝術(shù)創(chuàng)作,但在他看來,只能說越來越變態(tài)。
“開始吧?!背毯2]有再多說什么,他的臉上多了些許疲倦和無奈。
朱平平點了點頭,站了起來,“各位早上好,昨天下午3點34分接到報警,白鷺公園一個公共洗手間內(nèi)發(fā)現(xiàn)一具尸體。死者,孫剛,男,67歲,已退休。家里還有一個女兒,孫小敏。暫無發(fā)現(xiàn)死者女兒有殺人動機。初步鑒定死者是被釣魚線勒死的。死者死亡時,就。”朱平平說到這頓了頓,“就是姿勢比較詭異,是經(jīng)過兇手安排的。還有就是,死者被發(fā)現(xiàn)時,所在衛(wèi)生間的門板是從內(nèi)部關(guān)上的。門板背面貼著林染及其兒子的照片,照片上兩人的臉上都被紅色馬克筆畫上了六芒星。經(jīng)過我們檢查,這張照是五年前,林染在其社交網(wǎng)站的賬號上上傳過,自從林染在海州的案子發(fā)生以后,這個社交賬號就停止更新了。目前我們已和海州警方取得聯(lián)系,孩子及其家人目前已經(jīng)被保護起來了。目前可以推斷這次案件也是我們的老對手神秘人做的。可能是對林染上傳視頻的一種回應(yīng)吧?!?p> 林英玄接著說道:“我先來吧,我們在現(xiàn)場找到了死者被勒死的釣魚線,經(jīng)過和死者攜帶東西的對比,應(yīng)該是屬于死者自己的。釣魚線上布滿大量死者的血跡,在靠近邊緣的部分,我們找到了一小塊血跡,還有手套被勒破留下的痕跡,我們測驗了那部分的血跡,女性,不是林染,數(shù)據(jù)庫里沒有相匹配的DNA。我們還在案發(fā)現(xiàn)場的隔墻上找到一個37碼的鞋印,隔墻上部也有擦拭的痕跡,嫌疑人應(yīng)該是作案后從上面翻走的。已經(jīng)聯(lián)系過日常管理公共衛(wèi)生間的人員,沒有人穿37碼的鞋。目前我們就檢測出這么多。”
林英玄發(fā)現(xiàn),自己說完,接下來是一陣沉默。是啊,昨天夜里檢測結(jié)果出來的時候,他也怔了很久。犯下這一樁一樁殺人案件,將他們耍的團團轉(zhuǎn)的神秘人,線索竟然指向的是一位女性。
“很好,謝謝你,小林?!背毯Uf道。他想了想站起來說道,“我知道這段時間大家都很累,昨天下午的案子,很多同事都在加班才有現(xiàn)在的結(jié)果。辛苦你們了。各位,打起精神來,神秘人終于亂了陣腳,現(xiàn)在就是我們乘勝追擊的好時機。兇手是女性,這一點和之前的受害者相互印證,兇手每一個行兇的受害者,孩子,老人,車禍?zhǔn)芎φ?,都可以說得通了,可以佐證這一點。我們重新梳理所有的人物關(guān)系,一定可以找到這么一個人,和每個案子都有關(guān)系?!?p> “那個,程隊?!敝炱狡筋澪∥〉卣酒饋?,打斷了程海的話,“林染那個社交賬號,更新了?!彼e起了自己的手機,遞給了程海??锲胶屯跻莺嘁曇谎?,趕緊掏出了手機。程??匆娰~號發(fā)布了一張圖片,是小路邊的一些綠色植物,沒有人物,沒有地標(biāo)建筑,沒有任何可以看得出在哪里的痕跡,配上的文字:等,你,三,小,時。程海的腦子嗡地一聲炸裂開了,她在搞什么,“朱平平,去查,有沒有位置什么的,去找一下這是哪里?!?p> 他嚴肅地看著所有人,“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嗎?你們,我不管你們誰知道林染人在哪里,現(xiàn)在,說出來,再晚就要出事了!”
大家的目光都在游移,最后都落在了匡平的身上。
“嘭!”程海用力拍了桌子,嚇到了所有人,“沒有人承認是嗎?林英玄,去幫朱平平,查林染這張圖在哪拍的、在哪發(fā)的,去查究竟是誰一直在給林染透露消息,去,給我查出來。”
“是。”林英玄吸了一口氣,抱著自己的筆記本跑了出去,他還沒有見過程隊發(fā)這么大的脾氣。
“沒有人承認是吧。給我等著?!背毯S檬种钢高^在場每一個人。
林染坐在林蔭小路旁的長椅上,她特意找的這個位置,一般人看不出在哪,只有在這里工作的人才知道,三個小時,哪怕她今天沒來上班,住在城郊也趕得來了吧,再久,怕是程海那幫人就要找過來了。她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匆匆忙忙得來回奔走。也是,時間還早,正好,沒有人注意到自己,如果她來了,要和她說什么呢?怎么開場呢?嗨,你好,我是林染,一直在給你搗亂的那個人嗎?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樣子的人,嗯,應(yīng)該有著一副平凡的樣子,給人以老實的感覺吧,那樣才能夠讓她得以在每個案子完成以后完美離開現(xiàn)場,她回來過嗎,一定回來過吧,第一次可能會緊張,害怕,接下來慢慢熟練起來,怎么能忍住不回來看看自己的作品呢?那么完美,在適宜的地方,恰到好處地展示著。她一定很生氣吧,生氣我上傳了視頻,但是其實她是開心的對吧。沒有我,就太寂寞了不是嗎?完成一件作品,卻發(fā)現(xiàn)沒有人懂得欣賞她的美,我來了,我在這里等她,等她的時候想著,怎么樣吸引她的興趣,我,想聽她的故事。每一個細節(jié)。
從會議室出來,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沉郁的表情??锲较胫秩救绱俗龇?,必定會給她帶來極大的危險。他看著辦公室里忙碌的每個人,這里面有個人,帶走了林染,而且,對她的安全負不了責(zé)任,要命的是,現(xiàn)在他才是別人眼中最大的嫌疑人。
王逸寒看到匡平眼中的不忿,低下頭擺弄手機。他本來以為林染會等到他給到案情細節(jié)再做下一步打算,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昨晚問到今天開會的事情,不過是給她爭取時間,發(fā)到她新手機的信息已經(jīng)不回了,電話也無法接通??礃幼?,她再一次單獨行動了,這次,連他也沒有帶上。他盯著林染上傳的照片,什么都看不出來,為什么林染就覺得兇手可以看出來在哪里呢?王逸寒撓撓頭,仔細看著圖片。
正午的太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已經(jīng)多久沒有這樣的晴天了。林染閉著眼睛,感受著陽光在皮膚上跳躍帶來的絲絲觸電的感覺,今天沒有風(fēng),很安靜,只有鳥兒啁啾,在為自己的生活而喧嘩。她來了嗎,來了,她會出現(xiàn)坐在身旁自己給她留的位置嗎,她渴望交談,她知道,她也渴望交談。但是,她不會來了,已經(jīng)超過15分鐘了,她不會來了。林染起身,慢慢往回走。醫(yī)院離出租屋的距離不算近,但是她寧愿就這么走著,慢慢地走著,看著周邊忙碌地人們,背著公文包行色匆匆的職場人,拎著購物袋討論著菜價的退休阿姨,穿著校服討論著學(xué)校里奇聞異事的學(xué)生,每個人都匆匆忙忙,時不時盯著手機,林染被紅燈攔下,她看著這再平凡不過的景象,生活的景象,極力地把這一幕收入眼底,收入記憶深處。我的步伐也夠慢了吧,你應(yīng)該也可以跟得上吧,別走丟了,這么多人,走丟了可不好找啊,林染想著。
不知不覺走到了出租屋樓下,林染看了周遭無人,便停下腳步,良久,期待的人并沒有出現(xiàn),她只好低下頭跺了跺腳,然后回到出租屋內(nèi),打開房里所有的燈,拉開落地窗的窗簾,她拖了把椅子,坐在落地窗前,現(xiàn)在,能做的只有等待,如果兇手沉得住氣,不再出現(xiàn),她也沒有辦法了。她側(cè)身拿起王逸寒昨晚帶來的啤酒,喝了起來。真的不來嗎,不來,我一個人多無趣啊。不來,你也多無趣啊。
朱平平和林逸寒盯著電腦桌面上的文件一動不動,兩人的表情如出一轍。突然兩人同時叫了出來。朱平平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打印出材料,匆匆忙忙走向程海辦公室。林逸寒還處于震驚之中,他怔怔地看著朱平平離去的背影,關(guān)掉了電腦上打開的界面。
“老大?!敝炱狡竭M來后就關(guān)上了辦公室的門,壓著嗓音說?!澳銈兡翘煸缟先ヒ娏秩局?,她的手機收到了一個未知號碼的短信,要她查看郵箱,郵箱里是當(dāng)時文印塔案的調(diào)查資料。除此以外,郵箱里還有之后幾個案件的調(diào)查資料。這個未知號碼已經(jīng)查出來了,是匡平名下的。”朱平平把資料遞給程海,“我們還查了匡平名下的其他電話號碼,除了他日常在用的號碼,還有5個電話號碼。有一個是最近才剛剛開始用的,電話已經(jīng)關(guān)機了,無法獲得實時位置,但是我們查出了最近的停留地點。應(yīng)該就是林染所在的位置?!?p> 程海翻閱著材料,他感到了一絲害怕?;叵肫鹪诤吙锲胶妥约旱恼勗?,如果匡平說的是真的,那么就有那么一個人,完完全全、滴水不漏地完成這一切,嫁禍給匡平,不然,就是匡平欺騙了自己。這兩種可能,無論是哪一種,對他來說都是個不小的打擊。
“老大,我們現(xiàn)在,現(xiàn)在怎么辦?”朱平平試探地問道。
“匡平在嗎?”
“沒,沒看到他。”
“老趙和王逸寒呢?”
“在?!?p> “幫我喊他倆進來。朱平平,你再去查一下匡平,他盯著林染的那段時間,一定發(fā)生了什么,酒店那邊不是有監(jiān)控嗎,去看一看。還有,你去查查他們之前有沒有交集。”
“是?!敝炱狡揭荒槻话驳臉幼幼吡顺鋈?。
老趙和王逸寒一進辦公室,就看到程海不太好的臉色,他倆交換了下眼神,老趙清清嗓子,“程隊,找我們?”
程海翻起文件里面的一張紙,遞給王逸寒,“小王,你去這個地址查一查,看看林染在不在那?!?p> 王逸寒接過后看了一眼,他沉了沉氣,“程隊,這個地址是?”
“朱平平他們查到的,可能是林染的藏身之地,你趕快帶人過去,看看她在不在,務(wù)必帶回來,知道嗎?”
“是,我現(xiàn)在就去?!蓖跻莺D(zhuǎn)身出門。程海示意老趙坐下,把剩下的材料遞給了老趙,“老趙,你看看?!崩馅w翻起了材料,“這,這是說?”
“我現(xiàn)在只能把這件事交給你了?,F(xiàn)在所有的證據(jù)都指向了匡平。昨天下午,匡平找過我,說是隊里有人泄露信息給林染,但不是他。今天,這些證據(jù)就到了我面前。我讓朱平平配合你,你去查一下匡平?!?p> “他,主動找你談的?然后否認了?”
程海點點頭。
“你覺得,他可信嗎?”老趙問道。
程海抬起頭,“現(xiàn)在不是我覺得他是不是可信,你來查,匡平現(xiàn)在所有的工作先放下。我現(xiàn)在一團亂,一邊是兇手沒抓到,那個林染又來瞎攪和。老趙,我現(xiàn)在不能再用錯一個人了?!?p> 老趙點點頭,收起資料,“匡平這邊就交給我去查吧?!?p> “等等?!崩馅w剛想離開就聽見了程海喊住了他。
王逸寒驅(qū)車前往程海給他的地址,不需要導(dǎo)航,這個地方可是他給林染找的。剛剛在程海辦公室看到這個地址的時候,他的后背都開始冒汗了,他努力鎮(zhèn)定下來,程海應(yīng)該沒有看出來。他本來還想問問程海,查到了些什么,程海似乎并不想讓他知道過多。冷靜,要冷靜。越是現(xiàn)在情況一團亂,越是不能露出馬腳。給林染的手機號,和自己聯(lián)系林染的手機號都是用的匡平的名義辦理的,林染手機自從早上登錄過社交賬號就一直是關(guān)機狀態(tài)??礃幼?,已經(jīng)查到了匡平這里。想必,現(xiàn)在老趙,應(yīng)該就是在辦公室里,接受調(diào)查匡平的任務(wù)?,F(xiàn)在匡平人呢,剛剛在辦公室沒有看到他。他看看放在副駕駛座位上的黑色背包,現(xiàn)在也沒有辦法了,既然匡平已經(jīng)背了鍋,就只好讓他繼續(xù)背下去了。現(xiàn)在最重要的就是,在所有人到達出租屋之前,把出租屋布置好,他看著太陽已經(jīng)慢慢開始下沉,不知道林染現(xiàn)在人在哪兒呢?
王逸寒把車停在了出租屋下,他在車里等了一會,確認沒有人跟蹤,才拿起黑色背包上樓。他在門口敲了兩下門,沒有人響應(yīng),他掏出鑰匙打開了門,剛一開門,他就看見了門口放著的一雙女士皮鞋,他認得,那是林染的鞋子。
“林染?你在家嗎?”他站在門口喊了一聲,沒有人回應(yīng)。太陽下山了,室內(nèi)的光線變得昏暗暗的。他打開燈,看見客廳的躺椅被移動到了落地窗前,躺椅上還坐著一個人,背對著自己,仿佛在看著日落,忘記了時間。
“林染?”王逸寒又試探性地喊了一句,還是沒有回應(yīng)。躺椅旁的茶幾上,放著打開的啤酒罐,正是他昨夜買來的,空空的塑料袋掉在了地上。王逸寒放下了背包,拿起了門后靠著的長柄傘,小心翼翼走向躺椅。
他慢慢繞到躺椅右邊,一瞬間,他的動作停在空氣中,他,一動不動,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直到背后響起了關(guān)門聲。他猛然轉(zhuǎn)過身來,握在手里的長柄傘做出防御的動作。
“程、程隊?你怎么來了?”王逸寒有些措手不及,在程海的背后還站著老趙。
程海站在那里,并沒有回答。
“我剛剛才到的,林染,好像已經(jīng)。”王逸寒努力壓制自己顫抖的嗓音。
“東西先放下?!崩馅w勸說著,嘗試緩和現(xiàn)場劍拔弩張的氣氛。
王逸寒這時才意識到自己手里拿著的雨傘。他把傘放在了桌邊靠好。
“我不是讓你帶人過來嗎?你怎么一個人來了?”程海看起來很生氣。
王逸寒沒有回答。
“看你一個人出了門,我們就過來了,倒是你,怎么會有這里的鑰匙的?”老趙問道。
王逸寒看了看周圍,大腦在飛速運轉(zhuǎn),思考現(xiàn)在的局面,想要為自己找一個圓得過去的理由。
程海繞過了他,走到了落地窗前的躺椅旁。是林染,她躺在椅子中,以一種忸怩的姿勢,僵持在那里。程海掏出了手機,撥通了電話。
王逸寒已經(jīng)聽不清了,程海剛剛打給了誰?又說了什么?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現(xiàn)在還有什么要和我說的嗎?”程海走到了王逸寒的面前,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王逸寒垂下了的頭,搖了搖。
程海說道,“行,先和老趙回去吧,這里會有人來取證的。你也有時間好好想想,要怎么來圓這個謊?!?p> 王逸寒看見程海眼中的信任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了。這時老趙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帶著他走下了樓。
現(xiàn)在,屋子里只剩程海和林染了。他們還沒有單獨相處過。他不愿再走回林染的身邊了,現(xiàn)場已經(jīng)被他們破壞了,還是等法醫(yī)他們來再說吧。
太陽的光芒越來越弱,屋內(nèi)的氣溫迅速降了下來。程海感到自己被寒冷包圍了,連心底都是冰涼的。
李桐帶著何丹趕到出租屋的時候,已經(jīng)是二十分鐘后了,身后還跟著負責(zé)現(xiàn)場勘驗的同事。
“怎么樣,程隊?!崩钔┮坏?,就看到程??吭趬ι?,一動不動,不知是思考還是發(fā)呆。
“你來啦。去看看吧?,F(xiàn)場我和老趙進來過,沒碰過尸體?!背毯5穆曇敉嘎吨v。他指了指落地窗前的躺椅。
“好?!崩钔c點頭,帶著何丹走向了躺椅。
剛剛看到林染的臉,何丹臉上的五官都快皺到了一起。
“窒息死的?”何丹給出了她的判斷。
“嗯。”李桐點點頭,“符合窒息死亡的特征?!?p> “這個勒痕不像是繩子?!焙蔚ぶ钢勒卟弊由系暮圹E,明顯和被魚線殺死的老人不同。才來沒多久,她已經(jīng)在案件中見識到不少痕跡了。
“是這個?!崩钔┲噶酥傅厣系乃芰洗?,招手喊來了勘察人員收集起塑料袋。
“哎?!焙蔚@了口氣。她剛剛來不久,就已經(jīng)聽朱平平和林英玄兩個人說書似的講完了這系列的案件。當(dāng)她看到林染上傳的視頻,這是她第一次知道林染的樣子,卻沒想到,見到本人卻是在這種情況下。
雖然朱平平他們一直抱怨林染在公眾面前認罪有多不負責(zé)任,但是何丹的內(nèi)心還是很崇拜她的。不知道她最開始的意料到了嗎,需要付出自己生命的代價。何丹心想,她必定是料到了吧。
“咳、咳?!睅煾柑崾舅獙W⒐ぷ髁?。
程海在室內(nèi)踱了幾步,招呼了聲,就去了門外。
“師父?!?p> “嗯?”
“不是說神秘人是女的嗎?”
“嗯?!?p> “這次是窒息死的?!?p> “嗯?!崩钔c點頭,他知道何丹的意思,這對力量的要求更高了。他直起了身子,扶了扶眼鏡,語重心長地對何丹說道,“不帶任何主觀因素,客觀的把逝者可能致死的原因找到,才是我們的工作。至于判斷是否并案,不是我們來做的。目前你看到什么能證明是神秘人做的嗎?”
何丹語塞。雖然神秘人最有作案的動機,但是沒有證據(jù)確實不能妄加推斷。
此時的李桐則更為擔(dān)心,老趙在路上就已經(jīng)把事情經(jīng)過發(fā)給了他。加上剛剛程海的臉色,怕是王逸寒難以擺脫嫌疑了。挺可惜的,程海還挺看好他的。
“師父。”
“嗯?”
“她哭過?!?p> “窒息死亡,難免會有體液流出。”雖然嘴上這么說著,李桐還是彎下腰查看。沒錯,哭得還很厲害。他搖了搖頭,“記下來?!?p> 何丹點點頭。
審訊室里,王逸寒的腦子在一幀一幀地過畫面,林染死去的樣子。昨天,他們還坐在那里喝酒,他還憤懣地指責(zé)她的不負責(zé)任,還沒有到二十四小時,她就已經(jīng)不在了,而自己也變成了嫌疑人。
冷靜,要冷靜?,F(xiàn)在不可以亂了陣腳。他被帶回來已經(jīng)好幾個小時了,并沒有人過來詢問。他的心里不免開始發(fā)慌。林染被殺,看樣子應(yīng)該是早上那條社交賬號發(fā)的信息引起了神秘人的注意。他找到了林染,跟著她回了出租屋,殺了她。林染為什么要這么做,她一點預(yù)防措施也沒有做嗎?這下真的遇害了。剛剛一切發(fā)生的太快,他沒有時間觀察現(xiàn)場,現(xiàn)場有什么痕跡嗎,他仔細回想,卻怎么也想不出來。
程海和老趙在對面坐下。
“說吧?!崩馅w開口道。
“我交代。我全都交代,什么處罰我都接受,但是,程隊,我想繼續(xù)參與案件調(diào)查。這個案子結(jié)束之后,給我什么處罰我都認?!蓖跻莺f道。
程??粗?,冷冷地說:“先交代?!?p> “給林染透露調(diào)查情況的,是我?!蓖跻莺谷坏卣f道。
“繼續(xù)?!背毯n^也沒抬。
“文印塔案發(fā)生時,當(dāng)時程隊帶著我們?nèi)フ伊秩?,她的態(tài)度看起來,非常看不起我們,我就是想知道她到底有沒有本事破這個案子,所以就把文印塔案的材料發(fā)給她。這是錯誤的開端。后來發(fā)現(xiàn)這個案子并不是獨立的個案這么簡單,林染又看出了是我在給她透露信息,就要求我繼續(xù)下去。我知道被她抓住了把柄,只好一直給她透露。我只是想盡快破案?!蓖跻莺憩F(xiàn)得很誠懇。
“你是什么時候認識的林染?”程海沒有搭理王逸寒的說辭。
“文印塔案?!?p> “我們一起去見她之前,你們有單獨見過面嗎?”
“沒有?!?p> “你說那天早上,林染的態(tài)度讓你不開心,所以你就臨時起意發(fā)了調(diào)查資料給她?”
“是?!?p> “臨時起意發(fā)給她材料的號碼和郵箱,怎么都是匡平名下的?嗯?說實話!”程海突然提高了嗓音,嚇得老趙也抖了抖。
“我和匡平差不多是一起來的,之前辦理手續(xù)經(jīng)常委托我辦理,身份證在我手上的時候,我就注冊過幾個電話號碼。要給林染傳送信息的時候,就沒有用自己的號碼?!?p> “所以說,你是故意陷害匡平的?”程海問道。
“用匡平的身份信息注冊手機號碼和郵箱是我不對。匡平并沒有做這一切,調(diào)查最終也會還匡平清白的。”王逸寒言語中多了絲凌亂,不是不敢于承認這一切,他完完全全可以承擔(dān)自己做出的一切選擇,偏偏對匡平還是有些愧疚。
“你有想過,如果調(diào)查真的到匡平這結(jié)束了,他有多冤嗎?他以后的工作要怎么做?他從頭到尾又做錯了什么呢?”老趙也有些動怒。眼前的青年,已經(jīng)觸及到了他的底線。
“那這些呢?”沒等王逸寒回答,程海拿出了一沓照片,照片里的東西再熟悉不過了,都是他親手放進黑色背包里的,也是他帶去出租屋的。王逸寒閉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微笑地看著程海說,“沒錯。我為了不被發(fā)現(xiàn),準(zhǔn)備陷害給匡平。這里是匡平喝過的飲料瓶,和他平時使用過的紙巾,還有他掛在椅背上的外套,我收集了些頭發(fā)什么的,準(zhǔn)備放在出租屋內(nèi)的。如果程隊你沒有出現(xiàn),那現(xiàn)在坐在這個位置的就應(yīng)該是匡平了。哎,就差了一點點。”王逸寒遺憾地搖了搖頭。
“為什么。”程海壓抑著怒火問道。
“一步錯,步步錯。我,就不該一時沖動,發(fā)給林染調(diào)查信息。才導(dǎo)致了現(xiàn)在的局面?!彼掌鹆藙倓偟男?,換上了誠懇的表情。
“你這么煞費苦心就因為泄露了資料嗎?”程海敲著桌面上的照片,“小林他們檢查過了,背包里面的物證,都是經(jīng)過仔細處理的,完全檢測不到你的DNA和指紋,這些東西你花了不少時間收集的吧。還有匡平的手機號碼和郵箱,你當(dāng)我真的相信你是因為泄露信息才做了這么多嗎?”
“不然呢?”王逸寒反問道。
“不然,還有另一種可能性,這一切,都是讓匡平背鍋,不過,背的是殺人的鍋?!?p> 程??粗跻莺?,想在他臉上看出什么,但是,和一開始相比,王逸寒越來越恢復(fù)到原來的鎮(zhèn)靜和縝密。
“我沒有理由殺林染。我一直給她透露信息,我們算是一種,嗯,合作的關(guān)系。我沒有理由殺害她。她發(fā)布在網(wǎng)上的信息,引導(dǎo)著神秘人找到了她,殺害了她?!?p> “現(xiàn)場的證據(jù)可不是這么說的?!背毯@淅涞卣f道。
“怎么說?”
“林染,是被你,用塑料袋套住頭,窒息死的。”
“地上的那個塑料袋?”王逸寒蹙起眉頭,問道。
“對?!?p> “那是我昨晚去便利店買啤酒的時候拎的,所以,所以上面才會有我的指紋。垃圾桶里的易拉罐,應(yīng)該也有吧?!?p> “對?!?p> “你們可以去便利店詢問,他們會為我證明的。”王逸寒說道,“是他,那個神秘人,他殺的林染?!?p> “現(xiàn)場沒有他存在的痕跡?!?p> “你們知道的,他一向謹小慎微,極少留下線索的?!?p> “有一點,有一點啊,我就直接和你說了吧。孫剛案件,我們查出來的DNA是女性,加上之前案件選擇的受害者,我們推測出來,兇手是女性,對吧?!崩馅w說道。
王逸寒點點頭。
“林染,三十出頭,身體健康,對吧。李法醫(yī)已經(jīng)檢查過了,體內(nèi)只有少量啤酒,我想林染還不至于一點點啤酒就喝倒的人吧。被人拿塑料袋活活憋死,嗯,你覺得做這件事男性的可能性大還是女性的可能性大。況且,現(xiàn)場也沒有什么掙扎的痕跡?!?p> “你10點到16點,人在哪?不在場證明。”程海問道。
“上午會議結(jié)束,一直在辦公室待到11點半,去外面吃了飯,在河邊坐了一會,一點半左右回來的?!?p> “吃飯的地點寫下來,我們會去查的。河邊在哪個位置,有遇見什么熟人嗎?”
王逸寒搖搖頭,他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處境,現(xiàn)在,自己就是殺害林染的頭號嫌疑人。他知道再多的辯解也沒有用,只有抓住神秘人,才能為他洗脫殺人的嫌疑。
良久,他對程海說,“程隊,你相信我,我沒有殺人,就這樣。”
看到王逸寒沒有再接著說下去的意思,程海和老趙離開了審訊室。
程海回到了辦公室,他靠著椅背,思忖著。
出租屋的門沒有留下被破壞的痕跡,看樣子是林染讓兇手進的屋。林染一直以來行動比較大膽,但是她應(yīng)當(dāng)不至于膽大到把兇手引進屋內(nèi)。讓他在意的是,林染死前似乎并沒有怎么掙扎。
沒有掙扎,是因為什么呢,是她不會防備的人,還是完全不是一個力量層級的人突然動手了呢?或者兩者兼有,怎么看都是指向王逸寒。這個王逸寒,一調(diào)過來就覺得和朱平平他們不一樣,心思很重,他花了很多時間在他身上,看到了這個新人優(yōu)秀的思辨能力和扎實的偵查技術(shù),漸漸對他報以期待,期待他可以走得更遠??墒牵研乃加迷诹讼莺锲缴砩?。至于剛剛的審訊,他始終覺得王逸寒在隱瞞什么。對于王逸寒,他感到很痛心,這種痛心是他在懷疑匡平時都沒有的,他搖搖頭,始終要回到現(xiàn)實,現(xiàn)實就是還有一個神秘人逍遙法外。
桌子上是朱平平整理出來的文件,審問王逸寒前他已經(jīng)看過一遍了,他又重新打開,仔細的閱讀著。林染,是被塑料袋蒙住頭部窒息而亡,塑料袋外部只有林染和王逸寒的指紋,內(nèi)部則驗出了林染的DNA。兇手殺完人后,將塑料袋隨手扔在了地上。桌子上的易拉罐,只有林染的指紋和DNA,垃圾桶里的易拉罐,是王逸寒的。
謹慎如王逸寒,怎么會沒有在第一時間處理掉這些證據(jù)呢?程海終究不相信是王逸寒殺害了林染。
如果王逸寒是被陷害的,殺害林染的是神秘人,說不通啊,神秘人前幾個案子都沒有陷害過誰,為什么偏偏在這個案子上陷害王逸寒呢?加上林染的死,相較于前幾個案子,暴力的因素多了許多,神秘人的創(chuàng)作,或者說他自以為的藝術(shù)色彩,少了。之前幾乎可以確認的兇手性別,也變得模糊了。不是他以往的犯罪模式了。
如果,兇手是王逸寒,他偽造了自己被陷害的現(xiàn)場,一切就說的通了,除了,動機。
程海埋下了頭,他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究竟什么該信,什么不該信。
朱平平已經(jīng)第三次想要安慰匡平了,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匡平現(xiàn)在情緒很不好,他一直趴在桌子上。昨天傍晚,他碰到程隊和老趙匆匆忙忙出門。他想要跟上去,卻被老趙按了下來。說讓他現(xiàn)在最好保持一點距離。他同意了,留了下來。卻沒想到,老趙帶回來的,卻是林染遇害的消息。林染的遇害,讓他像是被雷電擊中了,他萬萬沒有意料到,就這么,再也見不到她了。當(dāng)他還沒有從林染遇害的消息中解脫出來,一起回來的王逸寒,路過他面前的時候說了一句對不起,就被帶去了審訊室。
對不起,呵呵。剛剛老趙過來把王逸寒的詢問內(nèi)容告訴了他,并告訴他不要被這件事所影響,繼續(xù)工作。怎么可能不受影響?他最信任的朋友,卻在他的身邊想方設(shè)法嫁禍罪名給他。他信任他,雖然他平時話不多,沒有像朱平平和林英玄那樣時常打鬧,但是匡平信任他。他以前多么羨慕王逸寒的縝密,欽佩他的格局,相信他會成為他周邊所有人中最出眾的那個。他知道程海也對王逸寒抱以期望,現(xiàn)在,一切都化為幻影了。
他想不通,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為什么他要弄成這種局面?
現(xiàn)在,連林染也遇害了。如果是他,絕不會允許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的。他一直小心翼翼讓林染與案件保持一定距離,卻被王逸寒給破壞了??锲揭呀?jīng)分不清現(xiàn)在控制著他的情緒是懊悔,還是憎恨了。
當(dāng)安娜的身影出現(xiàn)在走廊的時候,朱平平看了好幾眼,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林染的朋友,之前做背景調(diào)查的時候見過她的照片。他敲了敲匡平的桌板,“匡平,那個老太太來了,在走廊呢!”
匡平揉了揉眼眶,側(cè)身看了眼窗外,意識到朱平平說的是安娜后,立刻起身,去走廊上迎著安娜,“安娜,你怎么來了?”匡平的聲音有些嘶啞。
“匡警官,匡警官,看到你太好了。我一直在找你呢,他們說,他們說染染她?!卑材瓤拊V著,她抓住匡平的小臂,想要從他那里得到答案,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
匡平扶著她在椅子上坐下,“安娜啊,你也別傷心了,我們,我們已經(jīng)通知她的家人了,他們在趕來的路上了?!?p> “匡警官,匡警官,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突然染染就變成了兇手,殺了好多人,然后就消失了,現(xiàn)在,現(xiàn)在告訴我她不在了,她還那么年輕,怎么就不在了???她,不是兇手,沒殺過人對吧。為什么別人都亂說她?!?p> “她在江芡沒殺人,你別聽別人瞎說?!笨锲街荒苓@么說,他只是希望至少在安娜的記憶里,她能夠依舊是那個普普通通,遠離是非的人。
“你告訴我,你告訴我沒關(guān)系,她是不是被人殺死的?”安娜突然停止抽泣,望向匡平。
“我沒有辦法透露這些,安娜。林染她,她已經(jīng),你不然先回海州吧,留在這里也是,哎,安娜,先回去吧?!?p> “我怎么可以走,就這樣人就沒有了,我們說好一起回海州的啊,我說過我等她的。為什么,為什么每次你們過來找她以后,她就變得心事重重,為什么她突然告訴所有人自己殺了人,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你們,你們抓到兇手了嗎?嗯?是誰啊,是誰?”安娜的情緒慢慢失控。
“安娜,我知道你和林染感情好。我讓人先送你回去,你先休息一下,然后聯(lián)系你的家人來好嗎?林染的事情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抓到兇手的?!?p> “你不能就這么把我打發(fā)走了,我,我?!?p> “安娜,相信我,我不會放過兇手的?!?p> 看著匡平誠摯的表情,安娜知道自己沒辦法給他更多的壓力,只有他和她一樣真正地關(guān)心林染。
“謝謝你,匡警官。我知道,來這兒打擾你工作是不對的,但是我實在沒有辦法了。在江芡,我認得的只有你了?!卑材日砹艘幌伦约旱那榫w,說道,“你先去忙吧,我在這坐一會,坐一會我就回去了?!?p> “我在這陪你吧?!?p> “你先回去吧,我一個人待一會?!?p> 匡平點點頭,“有什么事情給我打電話,什么時候都可以?!?p> 安娜點點頭,“謝謝你?!?p> 匡平并沒有回到座位上,而是往另一頭走了過去。他站在門口,猶豫著,還是推開了門。他看見王逸寒突然直起了身子,原本搭在桌子上的手迅速地收了下去。他并沒有站起來。匡平輕輕關(guān)上了門,在王逸寒對面坐了下來。他甚至沒有想好過來要和他說些什么。但是他想過來,看看王逸寒看著他的時候是否有悔意。
王逸寒嘆了口氣,“匡平,對不起?!?p> 匡平?jīng)]有說話,王逸寒也選擇了沉默。
“你為什么,沒有攔住她?”匡平開口道。
王逸寒沒想到他開口問了這個問題,“我,我沒有想到,她會這么冒險?!?p> “你沒有想到?她上傳視頻之后,你見過她嗎?”
“見過。”
“你什么都沒有做?”
王逸寒搖搖頭。
“那你為什么要帶她走?”
“她要我?guī)退才懦鲎馕菔裁吹?。?p> “為什么?”匡平這句是在問林染,為什么找他而不是自己,如果是自己,絕對不會讓她就這么以身涉險,至少,不會把她一個人扔在出租屋里。她從來都不是安靜乖巧的人。
“我不知道?!?p> “那你知道些什么?”
王逸寒搖了搖頭。
“你什么時候見她最后、最后一次見她的?”他沒意識到,自己連最后一面都說不出口。
“前天晚上。白鷺公園的案子發(fā)生后,晚上我就趕去了出租公寓?!?p> “然后呢?”
“然后,她就知道了白鷺公園發(fā)生的事。”
“繼續(xù)?!?p> “我指責(zé)她不負責(zé)任。她沒有理我。直到昨天上午她突然在網(wǎng)上更新狀態(tài),引起了神秘人的注意?!?p> “你知道現(xiàn)在更有嫌疑的是你吧?”匡平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知道,但是不是我。”王逸寒說道,“你現(xiàn)在不相信我我能理解,是我的錯。但是,匡平,抓緊時間去抓神秘人。那才是最要緊的事。”
“你已經(jīng)不能再參與調(diào)查了?!?p> “我知道。所以,我需要你幫助我?!?p> “嘭”得一聲,匡平站起來撞到了桌子,他一直壓抑著的怒火沖上了腦子,“你在想什么啊,王逸寒?你憑什么要我?guī)湍悖俊?p> 這是王逸寒第一次見匡平發(fā)火。他只能默默忍著,他知道這一次,他沒有思慮周全帶給了匡平多大的傷害,他也才剛剛知道。有可能,匡平自己都還不知道。
“沒有人愿意幫我了?!蓖跻莺行澣唬f道,“除了你?!?p> 老趙推門進來的時候,就看見兩人一站一坐地對峙著,氣氛有些奇怪。他咳嗽了一下,說道,“小匡,你怎么在這???先回去工作吧。我還有事要問王逸寒?!?p> 匡平的目光還停在王逸寒的臉上,他轉(zhuǎn)身扶正了被他撞歪的桌子。
“對不起,電話卡的事,都是用你的身份證辦的。”王逸寒突然說道。“對不起。”
匡平看了一眼他,繞過老趙走了出去。
“現(xiàn)在才說對不起,會不會晚了點?”老趙揶揄道。
王逸寒沒有答話。
“想好了嗎?還有什么要和我們交代的嗎?”
王逸寒搖了搖頭。
“你可真行啊,老程那么看好你,匡平那么相信你?!币娡跻莺耆珱]有反應(yīng),老趙說道,“得,你現(xiàn)在也不方便再繼續(xù)參加調(diào)查了,程隊還沒說放你回去,不過應(yīng)該也快了,停職的事。接下來會對你展開調(diào)查,你也知道,現(xiàn)在我們在抓一個連環(huán)殺人犯,有什么還是早點交代的好,別浪費我們的時間?!?p> “我沒有什么要交代的,幫我轉(zhuǎn)告程隊,他有什么問題,可以隨時來問我?!?p> 老趙搖了搖頭,“那你接著待著吧?!?p> 匡平回去的時候,看見葛安娜已經(jīng)離開了。他突然覺得心里有點空,只想一個人躲起來。他不想再去破什么案子,一宗宗案子,帶走了他身邊的人,帶走了他對別人的信任。
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不久前,他離開時,安娜還一個人待在這里,不安,悲傷,并沒有隨著她離開,而是慢慢蔓延到了匡平的身上。
她選擇了王逸寒作為她的搭檔,而不是自己??陀^地想,多么明智啊。如果王逸寒都不能保護她遠離傷害,自己又能做到多少呢?王逸寒一再道歉,匡平根本不在乎。從他開始一步步將匡平陷入困局之中的時候,匡平就已經(jīng)放棄他了。背叛,讓王逸寒再也走不進他的圈子。他們自此,有交集的都只能是工作了。
老趙滿臉怒氣地往回走,看見了匡平,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沒事吧,小匡?!?p> “沒事?!?p> “別放在心上,程隊一直都是相信你的?,F(xiàn)在我們需要你,你先冷靜冷靜,好了就回來幫我們,知道嗎?”
“知道了,我沒事的?!笨锲秸f道。
“嗯?!崩馅w拍了拍匡平的肩膀,起身離開??锲娇粗谋秤埃€能聽見他嘴里罵罵咧咧地說著什么。如果剛剛老趙沒有推門進去,他會答應(yīng)王逸寒的請求嗎?他不知道,理智告訴他這個人不能信,但他不知道自己會怎樣決定。
“對不起,電話卡的事,都是用你的身份證辦的。對不起。”王逸寒最后那句話在匡平的耳畔響起。在他要離開房間的時候,王逸寒突然說的這句話。他已經(jīng)道過歉了,為什么要特意提電話卡的事。
匡平站了起來,沒錯,電話卡都是在他名下的。
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只能按照王逸寒給他安排的線索走下去。是時候了,沒有林染,沒有程海,匡平要靠自己去尋找躲藏在黑暗之中的神秘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