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木門,兩人圍著低矮的木桌坐下。
昏暗的油燈勉強(qiáng)把屋內(nèi)照亮,天玄子臉上滿是焦急。
“徒兒,時間緊迫,仔細(xì)聽我說。我是長老中占卜最準(zhǔn)的,所以此事由我來做,雪楓山被吞噬后,天下將再無卜命之術(shù)?!?p> “我們回去幫掌門他們吧……”
天玄子搖了搖頭,把手搭在他肩上:
“祖師爺曾為天下卜命,算到將來會有一場劫難。而你便是命途中的解決之道……我們也曾多次卜算,卻并無收獲。為師會為你指明應(yīng)當(dāng)追尋的道路,但最終還是得靠你自己。”
“可是師父你的壽元……所剩無幾了。”
“傻徒兒,三十七年,足矣?!?p> 天玄子笑了笑,挺腰坐直開始運功。
一道玄妙的陣圖在他周身出現(xiàn),幾道金色的光芒從陣中飄出,圍繞著天玄子活躍地舞動起來。
天玄子似乎進(jìn)入了一種奇異的狀態(tài)。一旁的李皓清也受影響,暫時拋卻了焦慮和恐懼,只是覺得難過。
不知多久過去,天玄子緩緩睜開眼睛,氣息已是微弱至極。
“八年后,荒紀(jì)一三五零年,下一座被吞噬的將會是玄樞山,再下一座則是烏邪山,看來是打算吞掉四大神山?”
“為什么要這么做?”
“不知?!碧煨訐u了搖頭:“若雪楓山被毀,你一定要想辦法提升實力,動身前往玄樞山?!?p> “嗯……”
“還有,你道玄師伯住在城南草木樓旁。帶著我的腰牌去,向他打聽一下那親傳弟子之事。當(dāng)年那件事情實在蹊蹺,也不知是否與此事有關(guān)。你也不要太過擔(dān)心,預(yù)言所見未必就一定會發(fā)生,我們是可以通過干預(yù)改變結(jié)局的。唉……沒有師父護(hù)你周全,此后一定要自己多加小心?!?p> “師父……”
“害,你瞧我,將死之人了,話倒是不少。”天玄子耷拉著眼皮,似乎非常疲倦的樣子。
李皓清低著頭,緊緊抓住天玄子的衣袖,只覺得頭暈想吐,眼淚也止不住地流,“我都記得了,徒兒一定會替你報仇的!”
天玄子摸了摸李皓清的頭,臉色釋然:
“世人大多向往荒紀(jì)以前,那時的修士可修大自在,通天地,得永生。為師反倒喜歡現(xiàn)在的日子。唯有明白了人終有一死,才會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活著。”
“師父你騙人,誰不想永生不死……”
“傻徒兒,來世再與你弈棋吧。到時候,可得讓著我點……”
天玄子輕笑一聲,眼中的光芒逐漸暗淡下去,整個人塌了下來,右手從李皓清頭上輕輕滑落。
整間小屋里只有油燈暗暗照著,冷冽的寒風(fēng)呼呼地拍打著窗戶。李皓清抬頭望去,只見天玄子面容安詳,依然是那副仙風(fēng)道骨的模樣。
……
雪楓山上空,銀發(fā)男人遙遙望著,神情有些悲傷。
“不愿逃么?罷了……”
他一手提起青袍男子的尸體,朝著雪楓山輕輕一拋,嘴角翹起,輕聲說:“山噬,吞吧?!?p> “嗚——”那巨鯨聞聲而動,俯身低頭,向下飛去,張開深淵般的巨口一吞。猛烈的撞擊掀起了狂風(fēng),大地也在不停顫動著。
占地方圓數(shù)百里的雪楓山,就這樣消失了……
大范圍的空氣流動使水汽凝集,逐漸結(jié)出冰晶。
像是在祭奠雪楓山似的,凜州城東北飄起了雪。
巨鯨合上大口,并不咀嚼,隨即旋身浮起,朝著北方飛走了。
世上再無雪楓山。
原本,雪楓山一直為凜州城甚至整個通幽國預(yù)知獸潮、天災(zāi)人禍,此次劇變必將引起全國動蕩……
不過,大部分人尚且對此一無所知。
城主與將軍得了守軍的消息,派出了一隊騎兵前去查探。
除了最早一批逃下山的弟子、大部分參與試煉者外,無人幸存。其他士兵、修士還有魔獸,連一具尸體都沒留下。
……
雪停了。
李皓清一人,回到了雪楓山的所在之處。
這里已經(jīng)被夷為了平地,只留下一大片光禿禿的傷疤,皚皚白雪安慰似地為大地鋪上白紗。
也有一些弟子零散地呆立在這里。守衛(wèi)軍在外圍警惕著魔獸。
李皓清將師父的尸體埋葬在這里,連同那佩劍一起。
“師父,您好好地歇著,弟子去去便回……”
“四師叔,我會想你的,以你的性子,無論在哪里都能過得很開心吧?要好好照顧法玄子姐姐,不要再欺負(fù)六師叔了……”
“掌門和木玄子師伯,我一定會為門派報仇的。”
李皓清繞著外圍,漫無目的地走了幾個時辰,心里期盼著能找到受傷的長老和掌門,又很害怕發(fā)現(xiàn)他們的尸體。
也許只是自欺欺人,但他寧愿相信他們只是躲在某個地方療傷。
他回城時,遇見了梁氿,被勸著飲了幾杯。
梁氿理解這種悲痛,卻也不知說什么好,只是陪他默默飲酒。
李皓清將預(yù)言告訴梁氿,還特意囑咐他不要外傳。
不過梁氿思索許久,對此事也沒什么頭緒。
……
就這樣渾渾噩噩度過兩日。
第三天,李皓清把破房間委托給鄰居劉老頭出售,自己拿了劉老頭給的一百多兩,帶上以前藏的一些丹藥,便往城南去了。
哪怕再痛苦,生活也還是要繼續(xù)的,這便是長街集市中的艱難生活給予人的領(lǐng)悟。
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盡快找到提升實力的辦法,然后前往玄樞山迎擊山噬,報仇雪恨。
......
凜州城南是富人區(qū)。
因為獸潮是從北邊和西邊來的,城南受影響比較小,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爻蔀榱恕包S金地段”。
草木樓所在的長街頗為熱鬧,多賣一些魔獸骨雕、牙雕,還有魔獸皮毛精致成的衣裳,有些店也出售珍貴的丹藥。
很快,李皓清就找到了二師伯通玄子。
聽到雪楓山已被吞噬,通玄子不停地嘆息。
李皓清把師父的預(yù)言告訴二師伯,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通玄子送了個靈器納戒給他。這是靠靈力驅(qū)使的納戒,因為打造工藝已經(jīng)失傳,在荒紀(jì)十分珍貴。
之后,通玄子把自己那真?zhèn)鞯茏拥氖虑楦嬖V他。
這件事也算是古玄派的秘辛之一。
那是在五十年前,一個叫做桐寒的青年乞丐通過試煉,加入了古玄派,并以其出色資質(zhì),成為了通玄子的親傳弟子,道號桐玄子。
大概用了三十多年,他就從一個門外漢修煉成了頂尖的金丹強(qiáng)者。他平日里待人和善,處事也游刃有余,門內(nèi)甚至隱約有讓他接任下屆掌門的意思。
然而,十二年前的秋天,他襲擊并劫走了古玄派的三名弟子,從此便消失不見了。
當(dāng)時通玄子震怒之下,辭去長老之位,走遍通幽國尋找桐寒的下落。但不知為何,關(guān)于他的占卜無法得出任何結(jié)果,所以最終也沒能找到他的蹤跡。
事情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了。
……
雪楓山往西,十多里外一座荒山的山洞中。
十七人,身穿青袍,或坐或臥,皆是真元、真氣幾近耗竭。
這是最后逃出來的古玄派弟子,以及兩名靠遁術(shù)僥幸逃脫的長老。
冥玄子盤腿坐在洞口,遙望著雪楓山的方向:“臭掌門,想傳位給我也不用這樣啊……”
六玄子嘆了口氣:“若按掌門預(yù)言,李皓清這小子麻煩可就大了。”
“相信他吧,人家下棋可是比你都厲害的?!壁ば悠仓?,一臉擔(dān)憂。
六玄子苦笑一聲,正色道:“重建古玄派吧?!?p>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