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宅子坐落在琛州市南邊的淺水灣,靠山面海,隱在半山腰一片幽靜的山林中,朝迎日出夜眠濤。挑高的門廳,氣派的大門,繁復(fù)的燈飾華而不俗,四面高高的墻壁在柔軟的地毯上投下暗色的陰影。圓形的拱窗和轉(zhuǎn)角的石砌回廊,盡顯奢華,黑色大理石鋪成的地板明亮如鏡子,頂上的琉璃瓦,夜可觀星,日可沐浴陽光,而內(nèi)堂的裝飾卻又透著中式的古典雅致。
“還是不吃東西么?”方偉業(yè)朝屋內(nèi)望了望,使了個眼色讓華嫂退下。
“出去?!狈揭菡苈牭侥_步聲,厲聲道。
“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方偉業(yè)顯然被他惹惱了,一回來就不喝不吃悶在房里,“為了個女人絕食,你就這點(diǎn)兒出息?”
“那也總比為了個女人拋妻棄子要強(qiáng)?!?p> “說的什么混賬話?!我要是棄子,能讓人到處去找你?”方偉業(yè)指著他的鼻子,恨不能一巴掌扇過去。
“到處去找我?恐怕您枕邊那位不會樂意吧?”方逸哲繼續(xù)嘲諷道。
“什么枕邊那位?你怎么稱呼長輩的?她是你媽?!?p> “您老糊涂了,我媽姓蘇?!?p> “你——”方偉業(yè)氣得憋紅了臉,顯然他這個兒子不打算給他留半點(diǎn)兒情面。
“你出去?!狈嚼蠣斪又糁照葟耐膺吢膺M(jìn)來,“偉業(yè),逸哲剛回來,你就讓他靜一靜。還有,既然查到了小輝在菲律賓,就著手把人給我弄回來,何必在這里跟孩子慪氣?”
“爸,您就是太寵著他了,我在他這個年紀(jì),早就在您身邊幫忙了?!?p> “行啦,你就不能少說兩句。”方建宏用拐杖敲了敲門框,給了他個臺階下。
“哎——”方偉業(y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搖著頭甩手跨出了房門。
“逸哲?!狈浇ê晷χ叩剿磉呑?,“晚上華嫂做的菜不合胃口?沒關(guān)系,爺爺再讓她重新做幾個拿手好菜送過來,避風(fēng)塘炒蟹、蒜蓉?zé)h波士頓龍蝦,還有你最愛吃的咖喱雞。對了,再做個新鮮蘆筍,本來9月份才有,但是爺爺知道你愛吃,早早就讓人送過來放在了冰鮮冷藏室?!?p> “我不餓?!狈揭菡苎凵窨斩?,語氣淡漠。
“怎么?還在生爺爺?shù)臍??”方建宏盡量耐著性子開導(dǎo)他,方家一直一脈單傳,到了哲字輩,才有了兩個男丁,而他自小聰穎過人,寵他也是事實(shí),“我知道你舍不得那丫頭,但是爺爺也是為了你好,畢竟我們方家和許家有婚約在先。”
“我可沒答應(yīng)。”方逸哲冷冷道。
“我知道你還沒答應(yīng),但這不都是遲早的事兒嗎?門當(dāng)戶對,天作之合?!?p> “當(dāng)年您也是這么勸父親的?”
“逸哲,你跟你父親不一樣,爺爺知道你潔身自好?!?p> “那可未必。蘇家就是前車之鑒,如果方家不想連許家也給得罪了,就不要把我跟許諾綁在一起,我保不定也會讓她獨(dú)守空房。”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你才和那丫頭處了幾天?就認(rèn)定她了?我們連她的家世背景都還沒有摸清,許諾至少知根知底,總之我是不會讓不明不白的女人嫁進(jìn)方家的?!?p> “您過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
“我是看你一天沒吃東西了,心疼自己的孫子?!?p> “謝謝。我沒什么胃口,讓華嫂隨便煮個粥吧?!?p> 見他松了口,終于肯吃東西了,方建宏也舒展開了緊鎖的眉頭,“好,好,喝粥也好。”他按鈴讓廚房先準(zhǔn)備著,又吩咐華嫂配多幾個開胃小菜,這才放心回了書房。
方逸哲沒有開口挽留,他確實(shí)需要靜一靜,臉上不動聲色,腦子卻轉(zhuǎn)得飛快。絕食這種幼稚的行為哪是他能干得出來的?他是真沒胃口,這幾日胃和嘴巴都被丁思雨給養(yǎng)刁了,哪里還吃得下別人做的餐食?現(xiàn)在他關(guān)心的就只有兩件事:1、怎么讓閆麗珺的狐貍尾巴露出來;2、怎么找到丁思雨。
不出所料,華嫂做的粥最后也還是原封不動地給端了出來,阿升心疼自己的媽,邊吃著車?yán)遄舆吔o她出主意,“媽,我說您就別瞎忙乎了,您就給哲少煮個甜酒沖蛋,保證他全部吃光?!?p> “你說什么沖蛋?”華嫂疑惑地問他。
“甜酒呀?!?p> “你呀,就少給我出餿主意了?!比A嫂得意地笑著扁扁嘴,“哲少是我看著他長大的,他幾時愛吃甜食了?他呀,看見巧克力都會吐,怎么可能會吃甜酒沖蛋?”
“不對呀?!卑⑸龘蠐项^,“我看他挺愛吃的?!?p> “那你一定是看走眼了?!比A嫂不再理他,轉(zhuǎn)身又去了廚房,留阿升一人在那兒傻愣著。不愛吃甜食還能吃三大碗?阿升真是有些搞不懂了。
雖然小輝人還在菲律賓,但是已經(jīng)查到他的動機(jī)了,他前些日子在澳門賭場欠了錢,估計也只是被人利用。方逸哲不習(xí)水性,小輝趁著臺風(fēng)來臨之際把他丟到珠海的一個小漁村,讓他沉入海底,自生自滅。小輝應(yīng)是著急從珠海去澳門還賭債,再從澳門坐飛機(jī)跑路去菲律賓,只不過他畢竟在方家當(dāng)了這么多年司機(jī),要讓他真的為了錢去殺害主子,他還不夠那個膽。所以他把方逸哲往海里一推就走了,他覺得這個地方偏僻,游客不多,再加上有臺風(fēng)助力,料想方逸哲能活著回來的幾率也不大,可千算萬算,卻沒想到半路竟然冒出個會游泳的丁思雨。
方逸哲請示了方偉業(yè),說要自己派人去把小輝給抓回來,沒過多久便讓人放出風(fēng),說小輝已經(jīng)被遣送回國了。閆麗珺有些坐立難安,她怕事情敗露,她原以為小輝是亡命之徒,卻沒想到他做事這么不利索。車禍的事情還可以說是為了趕著和制片方談上真人秀節(jié)目,所以臨時讓明哲換了方逸哲的車,而且事后也買通了保險公司和車行的人,沒有讓人查到車被動過手腳??尚≥x這里要怎么圓謊呢?說到底,還是她大意了。
“媽,你就別再走來走去了,晃得我頭暈?!狈矫髡懿荒蜔┑?。
“你這臭小子,媽還不是為了你?!遍Z麗珺在貴妃椅坐下,沒好氣地說。
“哎,小輝回來就回來嘛,我們又沒有說讓他去殺大哥?!狈矫髡苄碧芍?,手下不停地刷著手機(jī)。
“噓——隔墻有耳,你小聲點(diǎn)兒。”閆麗君朝他比了個手勢。
“你就是太緊張了,自從大哥從英國回來后,你就一直這樣緊張兮兮的,他現(xiàn)在都被你弄瞎了,你還折騰他干嘛?”
“我這是在折騰他嗎?我這都是在為你鋪路,你要是有他一半有能耐,我也不至于這樣處心積慮為你謀劃。”
“好啦,你這么喜歡謀劃那就在家里好好謀劃吧,我得出去一趟?!狈矫髡馨吹羰謾C(jī),拿起車鑰匙往外走。
“回來,你又要去哪兒?”閆麗珺拉住他。
“怎么啦?”方明哲甩開她的手,“我是年輕人,你尊重下我的隱私好不好?”
“最近你就消停點(diǎn)兒,別一天到晚在外面跟我惹是生非。我都許久不上娛樂新聞了,上回上頭條還是因為你?!?p> “媽,你煩不煩???你老沖我吼干嘛?你應(yīng)該花錢去管管那些記者,叫他們不要亂寫?!狈矫髡芤矐械酶叮抵谏诰腿チ塑噹?。小爺我今晚要飆車,別掃了我雅興。
果然,沒過幾天閆麗珺就熬不住了,派人去打探消息,看看小輝被關(guān)在哪兒。實(shí)在不行,就只能去香港買通黑道滅口了,這種事情還是不能指望身邊的人,沒一個能讓人省心的。
方逸哲也沒閑著,做戲做全套,讓人一直在碼頭倉庫盯著。方老爺子知道他的心思,但是家丑不可外揚(yáng),無論背后是不是閆麗珺做的,他都只能讓小輝背鍋,總不能把閆麗珺送到局子里去,不管怎么說,她畢竟還是方家的人。還沒等閆麗珺動手,方建宏就找了個說辭讓他們母子倆兒去美國,大體意思是,明哲今后想要去宏基偉業(yè)幫忙打理家族生意,就必須先去美國再讀幾年書,而她,得跟過去陪讀。
閆麗珺收到指令后,跟方偉業(yè)鬧了很久,但是沒辦法,方建宏才是方家家主、宏基偉業(yè)董事長,只要他一天不斷氣,她就只能受他壓制。閆麗珺雖不是個善茬,但心里清楚得很,這局勝負(fù)已分,她再怎么鬧下去也沒用,倒不如給了個臺階下就趕緊下。方偉業(yè)安慰她,等把手頭上的工作交接好,就去美國陪她,閆麗珺最后也只能答應(yīng)帶著方明哲去美國。
方建宏支走了閆麗珺方明哲母子后,就派人從國內(nèi)外請了最好的眼科醫(yī)生和神經(jīng)科專家著手給方逸哲做手術(shù)治療眼睛。臺風(fēng)過后,一切看似平靜,卻又暗藏洶涌。
權(quán)叔帶回來的監(jiān)控修好后,確實(shí)沒有查到那幾天的監(jiān)控內(nèi)容,看來琴姨并沒有說謊。眼睛復(fù)明后,方逸哲獨(dú)自開車去了趟不舍客棧。秦琴有些受寵若驚,“哲少,什么風(fēng)把您給吹來了?”
“我路過,所以就過來看看?!?p> 現(xiàn)已入冬,海邊根本沒有什么游客,從琛州市開車過來,也要開好幾個小時,秦琴猜到了他的心思,“顧雨,沒再回來過?!?p> “是嗎?”方逸哲目光平靜,輕輕微勾了下嘴角,讓人無法從他的眼神中看出喜怒哀樂,他的手指依舊修長,身上穿著件卡其色的風(fēng)衣,頭發(fā)梳得很整齊,長身玉立,風(fēng)姿絕綽,跟幾個月前來的時候判若兩人。他抬手指了指二樓的樓梯,“我可以上去看看嗎?”
“可以,當(dāng)然可以?!鼻厍仝s緊給他遞了房卡,房卡上掛了塊古香古色的木牌,上面寫了兩個字:戀心。
“戀心?”
“哦,這個是房間名,戀心是這里最好的海景房,除了戀心,還有忘情、別離、畫......”
“好了,知道了?!狈揭菡艽驍嗔怂?,他不想忘情,也不想別離。
上樓推開門,方逸哲仔細(xì)端詳了一下這間名叫戀心的客房,開門直面大海,一整面墻都做成了落地窗,左邊設(shè)計成了可以喝茶的榻榻米,右邊放了一個很大的白色浴缸,側(cè)邊還有個小陽臺,他竟不知道這里還有一個浴缸。床腳有張長條沙發(fā),他走過去坐在那兒,閉著眼睛感受著丁思雨在屋內(nèi)的場景。一開始還覺得她有些聒噪,如今故地重游,她卻不在,又覺得心里空蕩蕩的,很失落。
方逸哲從懷里摸出那片紫貝殼,“她說你可以幫忙許愿,若真是如此,那我只有一個愿望,希望你能幫我早日找到她?!?p> 走的時候方逸哲讓秦琴留著“戀心”,這間客房以后只屬于他,其他客人都不能入住。秦琴當(dāng)然不會跟錢過不去,空著便空著。之后他又問了秦琴一些別的,他想知道她到底長什么模樣,如果將來遇見,不要擦身而過卻不認(rèn)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