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風帶著雷霆之勢朝面門襲來,勿奎一個蹲身卸掉大半的力道,瑩白的粉拳擦過他耳邊鬢發(fā)帶起了一陣暖融勁風,那只手又白又軟,纖瘦的骨腕上能看到微微凸起的小圓包,看似無力,勿奎卻冒了一身熱汗。
大半是嚇的!這一拳真要砸在他面門上,鼻口不青也腫。
不過真是奇了,拳風雖烈,卻并未夾雜半點內(nèi)力波動,從交手到現(xiàn)在,他沒有在李慕宜身上感受到渾厚的內(nèi)力。
莫非……
想到那種可能,勿奎圓瞪的瞳孔急速縮小,暗自卸了手上不少力道。
“內(nèi)力盡失,你打不過我?!眽旱吐曇?,勿奎聽見對面少女笑了一聲。
掌風奇襲擦肩而過,勿奎踉蹌著后退兩步,穩(wěn)定住身形,鷹目凝在對面少女漫不經(jīng)心勾起的唇角上,背心冷汗一片。
“所以說,我要贏?!崩钅揭搜孕﹃剃?,勿奎是她手底下最出色的勇士,沒有內(nèi)力,她很肯定自己不是他的對手,“你我出生入死近十年,該不會這點面子都不肯給我吧?!?p> 淡然的語調(diào)帶著些哀戚與落寞,勿奎心境微動,他想起了當年刀口舔血的日子,七殺盟里不留無用的廢人,凡是殘的傷重的都被丟到大漠里喂了野狼。
唯有魘殺身邊,養(yǎng)了不少殘廢的兄弟。
當年他五臟俱傷,幾近不治,和殘廢的同門一起被丟進了大漠,那日黃沙漫天,黑云攜卷著沙粒遮天蔽日,狼嚎遍野。他以為那時就要死了,是魘殺將他從大漠里一步步背回來,除了他,其余同門皆命喪狼口。
“若你實在怕令主責罰,那我也只好扛到底了?!崩钅揭擞挠膰@了句。
“魘殺,不要壞了主上大事!”勿奎繼續(xù)用內(nèi)力傳音入密,得到的卻是更加凌厲的拳風,次次擦著他的面門而過,倒不像是故意為之。
身法還是從前那般靈活,只是出拳的速度明顯慢了不少。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沒有內(nèi)力,我一樣可以贏你?!蔽鹂撬职咽纸坛鰜淼模熨Y不算高,全憑后天下的苦功。
別人她不敢說,對于勿奎,她贏的把握足有八成。
就怕勿奎在她離開弗樓沙的這段日子,另學了新的招式。
那可就麻煩了。
兩人不分伯仲,小皇帝平穩(wěn)的呼吸微微一緊,座下細細碎碎的私語涌入耳中,正是他心中疑慮。
“福昌郡主打哪兒來的武功?我聽說她從前生養(yǎng)在荊州,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病弱千金,傳言誤人吶!”
“可不是?坊間還傳她親手刺死了自己的情郎,你看那謝六郎不還活得好好地?!?p> “這事兒我知道,上次劉御史還參了大丞相一本,為的就是這事兒,可不知怎的后來又讓人給壓下去了?!?p> 放眼朝野,能壓下御史臺諫言的人不過一人罷了。
大丞相意在大燕江山,那雙如狼似虎的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的御座,恨不得取而代之,如今四境動亂,扶姬前來和親無疑是穩(wěn)定邊境最好的方法。
丞相要慶陽聯(lián)姻,李慕宜卻當?shù)钔麑χ伞?p> 這老狐貍和小狐貍在打什么主意,竟是連帝師都看不透了!
小皇帝坐在御座上,從少年向青年蛻變的棱角已經(jīng)有了淺淡的雛形,饒是面色沉靜,那雙黑亮的鳳眸也顯示出頗不平靜的心。
殿中人各懷心思,大部分都是想著看好戲,兩眼黏糊在兩人身上舍不得離開。
謝硯臣掃了一眼發(fā)結(jié)寶珠的扶姬使臣,目光頓在他腰間一玫彎月形玉玨上,忽覺壺中酒水苦澀,順著喉嚨苦到了心里。
抬眸再看向殿中那道藍紫倩影時,冷玉般的指尖不由得摩挲起腰間圓玉來,溫涼圓潤,藏在頂上的圓形小洞如帶著風將他的指腹緊緊吸住。
“原來你在他那……”低沉的聲音隨風而散。
“謝大人說什么?”身旁那頂烏紗又轉(zhuǎn)了過來,好奇的看向他。
“……”謝硯臣哽得無語,氣惱一笑,“不知周大人為何總盯著我?”
“實在是大人這身緋色官袍太過顯眼,下官也不想總盯著,卻實在是移不開眼。”
“……”
周侍郎不好意思的扶了扶烏紗,訕訕一笑轉(zhuǎn)過頭去。
謝六郎是出了名的豐神俊朗,這身緋衣官袍一襯,足將他們這群人都比了下去,不是他想看,而是對面那群姑娘的目光太過火熱,想不看都不行。
謝硯臣垂著眸子,飲了一口春風露,他素來酒量不好,一杯烈酒下肚面頰霎時燥熱起來,連帶著殿里的冷風都覺得帶著熱氣。
兩人交手已過百招,李慕宜漸漸察覺到勿奎的異狀,總覺得他不贏了這場比試誓不罷休,勿奎是她帶出來的,如今用她教的東西來對付她,真真是應了那句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呼查木凝著那抹藍紫身影,終是率先敗下陣來。
也罷,她想贏,便讓她贏吧。
正揮拳的勿奎終于看到了主上的指示,心底松了一口氣,天知道再打下去他會變成什么樣。
“承讓!”李慕宜收回腳,贊許的看了一眼飛出去的勿奎。
這場戲做得逼真,再差那么一點她就要動真格了,沒想到勿奎這一根經(jīng)的大塊頭也能有心思這么細膩的時候。
勿奎收到她的眼神,喉嚨里一口氣哽著上不去下不來,難受極了。
這是他想讓嗎?
若不是主子在最后關(guān)頭給了他指示,這會兒飛出去的還不知道是誰呢。
只是這樣一來,扶姬的計劃怕是全都被打亂了,主子的中原一行平白廢了功夫。
勿奎憋著氣朝上施了個禮,回到位置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心底的憤懣好半天才壓下去。
女人就是麻煩。
魘殺也一樣!
小皇帝見勝局已定,平靜的臉上破天荒露出一抹激動地神色來,雖然只有短短一瞬,李慕宜卻看出了他此刻心情不錯。
慶陽微張著嘴,見她坐回了自己身邊,一向張揚的美眸陡然沉寂下來。
她一出生就是公主,想要的東西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自從這個貌美的胡姬出現(xiàn),打破了她二十多年來認為的規(guī)矩。
她本來應該討厭這個搶走了謝六的胡姬,卻也不得不承認她剛才卑劣的盼望著她能贏,明明那么討厭她……
觥籌交錯,大燕贏了扶姬使節(jié),揚了國威,人人面上都帶著紅光。
李慕宜坐了一會兒,帶著一身酒氣出了無極殿。
她沿著宮階一步一步走下去,絳紫的衣帶飄纏飛舞,殿前宮階被清掃的干干凈凈,連一片落葉都見不到,偶有風過,卷起紅葉翻飛。
她踩著軟綿綿的地面悠悠往亭子里走,春風露的酒力上頭,渾身都是軟綿綿如墜云端的輕飄感,晃了下蒙混的腦袋,眼前的亭子從一個變成了兩個,重影深深。
東倒西歪的往前走了兩步,忽覺腰間一緊,落入一個滿懷都是梨香的懷抱中。
像兩根花莖交纏在了一起。
“你怎么來了?”李慕宜靠著身后暖熱的胸膛,微微偏頭,只看見腰間一條清瘦強勁的手臂。
他喝了酒,春風露的酒氣被小心翼翼的藏在了茶香中,但她還是察覺了,一股淡淡的慍怒從胸腔中升起,“傷疾未愈還敢飲酒!小命不想要了?”
謝六氣得一笑。
“想要,比起小命,更想要你?!彼严骂M貼在了她的頭頂,輕輕蹭著柔軟的發(fā)絲,扶著清瘦的肩膀?qū)⑷宿D(zhuǎn)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