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院沒有人,只剩下呼呼的風聲,吹過耳邊的時候像是從地獄里刮出來的一樣。
李慕宜望著他笑了,“謝六,若我死了,將我的尸骨焚了,對著風揚到漠北吧,中原太累了,我想回家?!?p> 她從來都不是什么好人,在弗樓沙每天想的都是如何多活一天,如何比別人活得更久。
謝硯臣抖著手想碰一碰她腹間的傷,又怕碰疼了她,指尖還沒觸到便又收了回來,清潤的眉眼染上了一層痛色。
一顆滾燙的淚珠砸在李慕宜的手背上,她詫異的抬頭,對上謝六發(fā)紅的眼底。
他哭的樣子蠻令人心疼的,這時候倒有幾分少年郎的模樣。李慕宜伸手想幫他擦擦,卻被他避了過去。
“有我在,你不會死的?!?p> “我不怕死?!崩钅揭顺α诵Γx六今年也不過弱冠之齡,比她大不了幾歲。
她手下的蒼狼護衛(wèi)犯過太多的殺孽,見慣了生離死別,死亡對她來說是一種解脫。
“你先帶她走吧?!?p> “等長風,我?guī)銈円黄鹱??!敝x硯臣坐在她身邊,任由她靠著。
“今日天子駕臨,你爹也來了?!睖貪櫟穆曇羯⒃陲L里,李慕宜覺得他的聲音像是從天外傳來的一樣。
“李紓也來了啊……”她頓了頓,忽又笑道,“我正想找他算賬呢,若不是他廢了我的內(nèi)力,憑這兩個小雜碎,哪能傷了我?!?p> “是我不好,沒能保護好你們?!敝x硯臣心底有愧,伸手想碰一碰謝泠鳶,她蜷縮在墻角,誰碰都發(fā)瘋似的大叫??伤穆曇粼俅笠矀鞑怀鎏脑?。
“長風送謝芳鳶回前院了,再等一會兒,就會有人來了。”
“你想將事情鬧大?”李慕宜有些驚訝,今天是謝泠鳶及笄禮,除了這檔子事兒,別的勛貴人家定是想方設(shè)法壓下去,謝六為何反其道而行之?
她的嘴唇都白了,謝硯臣擁著她的肩膀,聲冷如冰,“我定會讓劉家付出代價?!?p> 他看了眼謝泠鳶,壓下周身暴亂的氣息,“如果妹妹還好,定然也希望劉家得到應(yīng)有的懲罰。”
劉儆和劉濟雖為兄弟,可人品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遠處花徑突然有響動,緊接著吵鬧的聲音越來越大。
長風領(lǐng)著人一路往過來走,等撥開花叢看到眼前的情況,大驚失色。
“主上,女君!”
西閣就在這座矮墻對面,奈何里頭無人住,是一間空閣,不過離得近,長風便就近將她帶了進去。
榻上有些灰,長風往上鋪了層錦被,將她輕輕放上去。
矮墻那邊傳來凄厲的呼喊,不知過了多久,才漸漸停了下來。
“女君莫怪,泠鳶小姐除了我家主上,旁人都近不得身。”長風見她神色淡淡,以為她生氣了,連忙解釋道。
九小姐打小聰慧可愛,跟他家主上最玩兒的來,哪怕出了事,心里最親近,最信任的還是他家主上。
“我知道,她的病可是好不了了?”
“御醫(yī)說這是心病,就算把那劉閔殺了,九小姐也恢復(fù)不到從前了?!敝x六廢了好大的功夫才令謝泠鳶安定下來,棠樓死了人,里面東西掉的到處都是,地上一片狼藉,謝六索性就將她帶到了隔壁院子。
李慕宜躺在床上,瞧見他一晃而過進了隔壁,想跟過去看看,才剛起身就被長風攔住。
“女君,可動不得,府醫(yī)說了您這刀扎得深,得好好養(yǎng)著?!?p> “我想去看看。”
“屬下替您去看,看了過來給您說怎么樣?”話音剛落,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吵雜的聲音,凌亂的腳步聲進了院子,一個身姿高大的男人推門走了進來。
“爹?”李慕宜沒想到他會來,驚訝地叫了一聲。
“何人所為?!崩罴偦⒛繄A瞪,盯著她腹間的傷怒得像是要吃人,“竟敢傷我李紓的女兒?!?p> “這狂徒太過猖獗,今日查出來定要將他碎尸萬段?!备诶罴偵砗螅粋€面生的官員開口,八撇胡子一抖一抖的,瞧著有些滑稽。
“人我殺了,不過可以驗明身份,將他碎尸萬段,也算爹為我出出氣。”李慕宜驚訝過后便靠了回去,神色淡淡。
“你在氣爹廢了你的武功?”李紓沒指望她答,他的女兒是個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過。
“好,既然你要將他碎尸萬段,爹這就叫人去辦?!眮頃r他已經(jīng)聽說了那死的人有兩個,一個叫宋成康,一個叫劉勰。
宋成康他不識得,可劉勰卻熟得很。
劉儆那老賊的兒子,今日就算千刀萬剮也不算冤。
劉儆今日沒來,來的是劉儆的夫人,本來她是不打算來的,可架不住劉勰苦苦哀求,這才心一軟答應(yīng)了他。
劉勰只知道謝泠鳶是個大美人,卻不知道人早就瘋了。
這事兒在劉家也只有幾個人知道,謝硯臣是劉濟的義子,而當年把人家妹妹嚇瘋了的是劉濟的二子劉閔,這事兒謝劉兩家不說,可這么多年一直是個心病。
劉濟自以為無顏面見義子,又不忍將自己親兒子推出來抵罪,自從劉濟決定用過往交情保下劉閔的那一日起,兩家交情便淡了。
前院天子高居御座,突聞噩耗的劉勰之母早就暈倒了,被人抬回了劉府,消息不過片刻便傳遍了,聽聞丞相已經(jīng)派人將劉勰碎尸萬段,丟到了亂葬崗喂野狗,劉儆到時骨頭都被啃了個干凈。
“老臣就這么一個命根子啊,陛下,您要為老臣做主??!”
“且不說這事荒謬,便是抓賊也要見臟??!丞相這般行事,眼中還有沒有半點王法!”劉儆聲嘶力竭的哭喊著,一副天塌了的模樣。
天子端居在御座之上,眸色冷清。
“當年劉閔前車之鑒,爾等未放在心上,如今舊事重演,難道還要朕替你們求情不成?”
當年劉濟親自跪到他面前,求得了赦免劉閔的圣旨,為補償謝家,他親自保住了謝泠鳶的清白,可劉家欺人太甚,今日竟然縱容幼子胡來,當真是死了都不為過。
劉儆還在跪地哭嚎,忽見堂門外一道跛腳身影走開。
“陛下,臣劉閔叩見陛下?!遍T外進來個紫袍玉帶的男子,約莫弱冠,眼底有淡淡的血絲,正是劉閔。
“平身?!碧熳忧埔妱㈤h的模樣,微不可見的嘆了口氣。
“愛卿回吧,劉勰已死,你莫要再來添亂。”院子里的賓客不少,如今主家的人都走了,唯有一群賓客還在院中,這場面,真是千古未見。
“臣自知罪孽深重,今日特地當著諸位賓客的面,將當年之事說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