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guān)天氣惡劣,大雪已經(jīng)連著下了一月之久,帳外淀起厚厚的積雪,風(fēng)一刮冷得人直打哆嗦。
她與林紹交戰(zhàn)數(shù)次,利劍強(qiáng)攻下兩人勢均力敵,一時間難以決出勝負(fù),這場硬仗讓雙方將士疲憊不堪,終于在某個天朗氣清的好日子打破了僵局。
那日兩軍陣前戰(zhàn)鼓雷動,旌旗在風(fēng)中舞動發(fā)出呼喝的聲音,仿佛在為這場戰(zhàn)爭搖旗吶喊,光影交錯間彼此都?xì)⒓t了眼。
裴文熙于戰(zhàn)場中勒住馬繩,深色瞳孔中映出穿風(fēng)而來的強(qiáng)弩,未來得及閃躲,隨著一聲悶哼,溫?zé)岬囊后w從肩頭沿著馬腹滑落,白雪化出紅色的小槽,挺拔的身影被長弓射落于馬下。
“文熙…”
“將軍…”
身后那樣凄厲的哀嚎,除了程凌和孟朗,她想不出其他的人。
像是感知到了生命的鐘聲敲響了緊鈴,朦朧中橋上的白衣少年回眸一笑,喚的卻不是她的名字:“月兒,你回來了…”
主將受傷三軍士氣自然大挫,程凌下令全軍閉關(guān)不出,他白日里操持軍中事物,晚間便在主帥帳中挪了一榻方便照看裴文熙。
再次醒來帳中點(diǎn)起了蠟燭,帳外熙熙攘攘的聲音透露著不安,程凌收起軍中的戰(zhàn)書,憂心的坐在床前:“你總算醒了,我馬上去叫顧春堂?!?p> 裴文熙隨手拉住他,撐著身子勉強(qiáng)動了動,傷口一陣刺痛牽扯著眉心皺緊。
帳布被人輕輕掀開,狂風(fēng)呼嘯伺機(jī)沖向床上之人,程凌面色不好,為她緊了緊被子。
鳳召放下黑漆漆的湯藥,略大的盔甲穿在她的身上有些臃腫,若是細(xì)看,依舊掩不住骨子里透出的妖嬈嬌艷,她的語氣有些冷淡:“我與將軍有事相商,世子爺可否先行回避?!?p> 裴文熙捂著傷口輕咳兩聲點(diǎn)了點(diǎn)頭,程凌將她扶起靠著床沿出了營帳:“我再去拿些炭火?!?p> 鳳召坐在程凌方才的位置上,原本明亮的雙眸盡顯落寞:“傷你的是林紹?”裴文熙低頭看著被子上交錯的禾穗圖文,有一瞬的恍惚:“你知道了,那你該明白我為什么會瞞著你,林紹詭計多端,想要?dú)⑺皇悄敲慈菀椎?。?p> 鳳召冷笑一聲,語氣中多有責(zé)備之意:“所以你沒有遣我回去,而是將我關(guān)在帳中兩月?”
裴文熙昏迷了四日,鳳召和程凌輪流著照看,期間也只是勉強(qiáng)喂了些湯水,蒼白的面容看不出活人的生氣:“阿召,待我修養(yǎng)幾日就派孟朗,從凌云峰繞浣竹溪形成合圍之勢,定然可以對林紹造成重創(chuàng)?!?p> 裴文熙從來不敢低估鳳召的恨意,更何況仇人就在眼前,她沒有裴文熙那樣的隱忍,即便是死,鳳召也會要拉上林紹陪葬。
此時她只有盡可能的安撫,萬萬不能讓鳳召在自己深受重傷之際自投羅網(wǎng)。
鳳召抬頭望向帳篷中支撐著的幾根梁柱,聲音沒有什么起伏:“文熙,你會幫我的對不對?”
裴文熙靠著床沿,傷口猛地一痛皺眉道:“阿召,如果這是你要的,我會幫你…”
鳳召攢出淡淡的笑意,裴文熙看著清秀的背影從帳中離去,覺得很不真切。
程凌去而復(fù)返盆中添了幾塊燒紅的炭火,沒有以往木炭嗆人的煙味,光是看著就覺得暖意頓生。
裴文熙剛剛下床,程凌放下手中的鐵盆將她打橫抱上床去:“聽話,好好呆著養(yǎng)病,軍中事宜有我和孟朗將軍操持,你大可安心。”
手中的湯藥滾燙灑了大半,弄臟了他的衣裳,程凌從前最是在意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現(xiàn)在只是寵溺一笑,扶著她將碗中的藥喝了個干凈。
絲絹擦過唇邊殘留的藥痕,苦熱的湯藥燙紅了她的唇瓣,略微有些發(fā)腫,程凌眸光黯然喉結(jié)上下動了動。
裴文熙往后靠著軟枕上,一心記掛著軍中事宜:“師兄,我欲待傷好之后繞敵后方,你以為如何?”
程凌不自在的別開眼眸,收起絲絹放在懷中:“你身子重傷未愈,不宜辛勞奔波,你昏迷的這四日我已經(jīng)著人布了一局,明日應(yīng)能一辨成效,此技若成我軍便可截殺林紹,你只需靜待即可。”
說來也很是奇怪,重傷的這幾日軍中士氣大損,照理說林紹應(yīng)該會乘勝追擊,可作戰(zhàn)迅猛如他卻突然停下了步伐。
第二日潛伏在奉居城中的探子連夜遞出消息,北楚陛下急召大將軍林紹三日之內(nèi)回國,如此裴文熙總算明白程凌所言非虛,北楚陛下為人陰險多疑,與其同林紹斗個你死我活,不如讓人四處散布林紹功高震主,逼迫北楚陛下緊急召回林紹。
裴文熙聞此消息精神振奮,連忙找來行軍地形探測兵,分析林紹返程路徑。
最終將目光鎖定在了碧月潭,山勢隱秘多崎嶇,此路少有人知,作為返程路徑最為安全妥當(dāng)。
孟朗受命領(lǐng)兩萬兵馬前往碧月譚設(shè)伏連夜點(diǎn)兵,程凌則趁其不備,領(lǐng)兵正面攻打奉居城。
微弱的燭火光陰搖曳,這場勝仗似乎早已是囊中之物,裴文熙總覺得這一切來得太過順利,像是有什么不妥之處,每次剛要抓到一點(diǎn)頭緒就銷聲匿跡,或許是她多慮了。
天未亮孟朗的軍隊就要出行,鳳召夜里又為她添了些炭火,裴文熙不知怎么,忽然感覺累得眼皮都睜不開,朦朧中聽見她在說:“如果有一天我選擇離開,你會不會攔我?”
裴文熙此時滿腦子不夠用,記掛著的都是明日行軍部署的陣型陷阱,思考問題也變得簡單通俗,憑著心意本能低聲道:“不會,如果有一天你想去見見外面的世界,是去是留我都能接受,但你要記得只要我在一天,府里的大門就會一直為你敞開。”
收起往日的嫵媚妖嬈,眼角的淚痕被她無聲抹去,再抬眸時只間余下一片綿延悱惻的溫柔。
手刃林紹是她畢生的心愿,安晉國茍且偷生的公主頭銜,已經(jīng)折磨了她這么多年,明日若能功成,這一切就都將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