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我原單位市場部的同事統(tǒng)計，單位抽煙的人平均一天的抽煙量是一包煙（二十支）。其中，‘搭伙’抽煙的數(shù)量為10支，也就是說，在單位里，大家在一起抽煙的，每人平均數(shù)量是10支。這還不算完，他還預(yù)計了他們在單位抽煙的總體時間，按照一天工作八小時算，抽煙的人，每人要花1個小時的時間燃燒在香煙里。多么有說服力的統(tǒng)計，不愧是市場部做調(diào)研的。
從這里看出，抽煙的人也是喜歡‘搭伙’的，和喝酒的人一樣，喜歡熱鬧。
我離開公司后，他們還時常打電話給我，對我說沒我在抽煙也沒意思，因為沒有段子可以聽了。他們都認(rèn)為我是單位里的故事小王子，每天都有新故事，比如一塊手表引起的兇殺案，比如大戶人家藥死東家的，比如老宅里的金元寶，還有閨房里的笑聲等稀奇古怪的故事，每次我都不用自己拿煙，只要我到場，就有煙遞到我手上換我嘴里的故事聽，雖然有時會被領(lǐng)導(dǎo)們打斷，大家灰溜溜的回自己的辦公桌裝起了很認(rèn)真工作的樣子。
這一下子就過去了三四年，大家也各奔東西。有幾位同事出差經(jīng)過杭城時也會到我工廠來坐坐，說起那個時候的事情大家都還會抖一抖大家抽煙時的一些丑事，這也包括他，那位不抽煙就不會說話的同事---沈凱。雖然他們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把抽煙改成了喝茶，這故事就在那同事從遞給他的一杯茶下肚后開始說起。
公司有一次拓展，大家在出發(fā)后才發(fā)現(xiàn)這徒步的距離是這么遠(yuǎn)，口渴難耐的大家都希望能夠早點找到一家坐落在這鄉(xiāng)村的小店。這艷陽似火的藍(lán)天白云下，這一高一低崎嶇的小路中，他們五個人東張西望都期待能看到小店特有的招牌：寫有棒冰、汽水、冷飲的牌子。沈凱從遠(yuǎn)處小跑回來，和大家說道路的右邊一直看過去好像有一家，但不確定，大家聽他這樣說都?xì)g呼起來，但是前進(jìn)的方向是往道路的左邊，這個時候潘總就拿出50元，讓沈凱去買‘兩瓶水’來，他們大家慢慢地向前走，在前面等他。沈凱是新同事，所以跑腿的活就落在這個發(fā)現(xiàn)‘補(bǔ)給站’的他。他還不好意思拿領(lǐng)導(dǎo)的錢去買水，就說自己有，但潘總讓他拿著，多的就自己買塊雪糕，算是跑腿費(fèi)。他接過50元就去了，大家雖然對能得到一個好名次已經(jīng)不抱什么希望，但也不希望是倒數(shù)，因為教官說倒數(shù)的團(tuán)隊是有‘獎勵’的，就大家繼續(xù)往前走，在前面等待沈凱。大概過了半小時，去買水的沈凱趕上來了，手上拎著買來的礦泉水。大家看見他來了，都很興奮，終于可以喝上水了?？僧?dāng)他走到跟前把沒有花出去的50元還給了潘總，然后把手上僅有的兩瓶水的其中一瓶也給了潘總，另外一瓶他就很為難了，就不知道要給誰了，潘總看著他，他看看手上的水，又看看大家，這氣氛很是尷尬。潘總又好笑又好氣說：“小沈，我讓你去買‘兩瓶水’你還真的只賣了兩瓶？！”沈凱手里還是握著那瓶剩下不知道給誰的一瓶水，眼睛呆呆地看著潘總?！鞍ィ『煤煤?，是我不對，我沒有和你說明白，我說的買‘兩瓶水’的意思是買幾瓶水的意思，明白嗎？”潘總看著他說，后來潘總搖了搖頭說：“算了，我也解釋不清楚，大家分著喝一點吧，我們再不走真要倒數(shù)第一了?！绷硗獾娜齻€同事已經(jīng)笑到根本已經(jīng)忘記了口渴的事情了。
他就是這樣實在，實在得讓人好笑，平日里的眼力勁去哪里了呢。我那同事說到這的時候，雖然我那年就聽到過，但多年后的我還是把剛?cè)肟诘牟杷蜃筮厙娏艘坏亍Ｄ峭乱才闹笸日f他太可愛了！
“你們又在說我的丑事了吧？這么多年了你們還是放不下我，是不是靠我這個故事活著的？”剛進(jìn)門的沈凱喊著。
我招呼他坐下喝一杯茶，他和那同事握了一下手，這手握得很親切，又相互一拳推在彼此的肩膀上。他們寒暄后重新坐下來和我一起喝茶。
“你在這里很舒服吧？曹總每天給你講故事聽?！蹦峭聦ι騽P說，“真羨慕你們啊，這么多年了還可以聚在一起奮斗，我們都很想念那些年，什么都不用想，大家一條心往前走。”他邊說邊搖頭。
“我是沒地方去了才曹總這里來混飯吃，還好曹總不嫌棄。”沈凱笑著說。
“那個時候就你老喜歡和曹總聊，我們都插不上嘴，你們可以把天聊溝里去，拉都拉不住，還一本正經(jīng)的?！彼χf，我笑著看他們刁侃我。
自從王總離開公司后，他們也就各自散了，有些跟著王總?cè)チ藙e的單位，至于沈凱是被父母逼著要回來相親才離開了那家單位，而我比他們早出來自己單干，這一來一去的就是五六年時間。
“聽說你們都戒煙了，真好，兩個相互鼓勵、監(jiān)督能戒，我戒不了?！蓖潞臀覀冋f，還問我介不介意他在這里抽，我說你老早就可以抽了，他笑著把煙點上，我和沈凱相視而笑。
我和他說起了我戒煙的原因，他點頭說這幾天生意是不好做，他也一樣，現(xiàn)在的公司整體一般，就混個職位，至于以后怎么辦，他說走一步看一步。
我出來自己創(chuàng)業(yè)已經(jīng)有五年時間，現(xiàn)在還算穩(wěn)住腳，比起這幾天來說已經(jīng)是很好了。前兩年全靠咬牙堅持，還好第三年沈凱從華北回到這里來幫我，我算有了一個知根知底的人，也有了一個暢聊過往與展望將來的人。而他戒煙的原因是為了能正常說話，而且那年我也監(jiān)督過他，算是緣分，他也愿意聽我一二，雖然我自己沒做到。現(xiàn)在，他的能力足以甩我兩條街，我很幸運(yùn)，他用他的實誠無怨無悔的幫我這幾年。至于我，是什么原因戒的煙，說到底是因為沒錢。
工廠剛起步，雖說已經(jīng)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但固定成本還是超出了我的預(yù)算，加上訂單少，所以一直都為前發(fā)愁。以前因為在單位，沒有直面這樣的壓力，只要按時上班、下班，旱澇報收，沒啥壓力，加上工資待遇還不錯，所以也就不會顧及幾包煙的錢?，F(xiàn)在不一樣了，每一分都要算到位，有時候還真的舍不得買，但生意要做，拿出手的煙總不能太差，索性就不抽了，這樣幾位合作伙伴也不會覺得我現(xiàn)在困難。
前年，沈凱還問我，現(xiàn)在穩(wěn)定了想不想抽上一支。我實話和他說，還真的是想，但既然好不容易戒了這么多年，就不吸了，要不然功虧于潰。他笑著說：“是啊，看來你是真的戒了”。
沈凱剛來不久后還會偶爾抽幾支，因為他到這里來，就意味著要從頭開始，他想做好，不能給我這位老大哥丟臉，所以，他把壓力都抗在自己身上，我心里在想真的難為他了，別的我沒有，給他辦公室里放幾條好煙，其他的也只能看公司效益了。通過大家的努力以及幾位核心客戶的鼎力相助，這一兩年公司效益好了起來，也可謂是功夫不負(fù)，朋友相助，加上我們國家穩(wěn)定的社會環(huán)境，讓我們開始逐步盈利。我也把沈凱拉進(jìn)了合伙人的行列，雖然往年私下里我也會分紅給他，但這個和私下里的不同，我想公司還沒有盈利的情況下，拉他進(jìn)來不是很好，畢竟他奔我而來，不能虧了他，雖然他之前也想入股，但都被我拒絕了，并實話相告。
今天是公司慶功宴，大家都很積極裝扮著辦公室，雖然辦公室還是很簡陋，但不妨礙大家的熱情。沈凱在二樓也弄得滿頭大汗，我說讓他們?nèi)ヅ昧?，你畢竟也是老板了，他笑笑說沒事，還指揮其他人弄這個弄這個的，忙得也高興，我呢還是偷懶躲進(jìn)了自己的辦公室開始泡茶，等待大家給我一個驚喜，雖然這個驚喜在沈凱拎著大包小包到我破舊的工廠門前時已經(jīng)體會到過，但這次不一樣，這次是和他一起成功了第一步的喜悅。今天我們簡單的請了四五桌，大多是生意往來的朋友，和廠里全部的同仁。
酒過半巡，他每桌都敬過酒之后回到我身旁的位置，他有些高了，但看上去狀態(tài)不錯。他神秘的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煙來，問我抽不抽，我說抽一支吧，今天難得。我站起身舉起酒杯向大家說明我自罰一杯，今天要破戒抽一支煙。大家歡呼著：三杯！三杯!三杯!
“好，三杯！”在大家的歡笑中，哄鬧中我連喝了三杯酒。我想這一支煙抽得很有儀式感。
等到大家拿著大包小包的禮品出了廠門口，聚餐在我和沈凱送走最后一波客人后結(jié)束。
我們回到了我的辦公室，沈凱靠在沙發(fā)上對我說：“你不是老問我為什么對你說感謝嗎？今天我就告訴你。等一下，我寫話我想了很久了，讓我點一支煙先?！?p> 我很期待到底是什么話需要這樣正式。
“當(dāng)年要不是你，我早被潘總趕出公司了?！彼f。
“我想不起來是什么？你到時說說看?！蔽疫吪莶柽呅χ鴨査?。
“有一次開會，潘總覺得我不適合做銷售，在淘汰的名單中把我的名字寫上去了，這個時候你對他說?！彼Ａ讼聛?，吸了一口要接著說，被我打斷了。
“我想起來了，是有這么一回事，你怎么知道的?！蔽液闷娴膯?。
“是后來菲姐和我說的?！彼又f。
“我說了什么呢？”我笑著問他，他倒是一本正經(jīng)坐著。
“你說，他要比其他人都要努力，你去看那抽煙室的煙酒知道了，他都會在那里給客戶打電話，而且也有成效，雖然目前還不能和其他人相比較，但沈凱的努力肯定能為公司貢獻(xiàn)更多的銷售額，請潘總再給他這個機(jī)會。”他有些激動，我讓他緩緩，喝杯茶。
其實，我知道，他借著酒勁和我說了藏著這么多年的心里話，也借著那一只煙。他說今天抽完就不抽了，說到做到。
我也知道，他的資質(zhì)和其他比起來如果想要得到同樣的結(jié)果需要付出比別人更多的艱辛與努力。雖然那年我也只是實話實說，雖然不是我部門的人，但這樣努力的人是需要給他一次機(jī)會。就這樣的一句上嘴唇碰下嘴唇的話，讓他念著我的好這么多年，真的很感謝他，也是因為這句話，所以那年我離開公司時，他大老遠(yuǎn)從華北趕回來送我一程，還非得請我吃一頓飯，而且，那天晚飯后，我們在單位宿舍里聊到大半夜他才依依不舍的下了樓。第二天我一早要趕火車回杭城，我下樓的時候他已經(jīng)開著他那輛那年買的車停在了樓下，他說送我去車站，然后他就開車回華北去。下車時，提著行李看著他開遠(yuǎn)時我確實有些就此別過后不知何年再相遇的悲涼感。
他說完后，已經(jīng)熱淚滿眼眶，轉(zhuǎn)著頭看著樓下的車間，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我走過去，遞了一杯茶給他，和他一起看著這我們一起奮斗了三年的車間。我對他說，如果明年效益好，我想把廠翻新一下。他點頭到，是要翻新了。
我們關(guān)了門，他把口袋里的煙送個了我們廠的門衛(wèi)大叔。
“年底以公司名義給你換一輛車吧?！蔽易嚫瘪{駛對他說。
“還能開，而且這車開不破，還是留著吧，再過幾年再說?！彼孕诺奈罩嚪较虮P說著?！斑@輛車對我來說和你讓給我戒煙說話一樣存在意義。”他接著說，我笑著點頭。
代駕把我送到了我家小區(qū)門口，他搖下車窗向我搖手，說明天見，說明天來接我，我說好的，并讓代駕師傅慢點開。
我看著開遠(yuǎn)的車，回想那年他送我到車站的情景，酒后不免有些感懷，我想如果那年我生意很好，他來向我投奔，我會不會像他對我一樣這般好，我不敢想，或許會，或許不會。經(jīng)常自譽(yù)為是正兒八經(jīng)的生意人的我真的做不到像他這般有情有義、掏心掏肺。
都說共患難易共享福難，我得向他學(xué)習(xí)。
很感謝這位不抽煙就說不了話的新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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