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別這樣看著我啊,為了你這次能出來,我可是找了好多門路,打聽了好久的消息,才找到這里來的。你應(yīng)該謝謝我,而不應(yīng)該是小氣巴巴的就開始生氣了?!辨瘋喂首麈?zhèn)定,反唇就開始埋怨。
“你呀?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打聽消息的是你嗎?不是你那些為你驅(qū)使,任勞任怨的小野貓嗎!你倒來居功,有沒有良心。”說完,還沒來得及翻一個碩大無比的白眼,蘇打喉嚨一甜,頓時又猛烈咳了幾下。
這可把姣偽嚇了一跳,趕緊又是幫她拍背,又是幫她順氣。生怕她不小心咳得噎氣了,那以前所有的努力都變成白忙活一場,那不完犢子了嗎!
“我說你要跟我吵架,就到夢里去跟我吵,你以為你的身體像在那里的時候那么好嗎?你少說點話吧,歇一歇?!庇闻绿K打聽了不高興,他又趕緊補救:“這次的事情比較著急,等你把這次任務(wù)完成之后,我再給你想個辦法,看能不能讓你的身體不那么難受?!?p> 蘇打推開他:“哪有那么矯情,我就是待在屋子里太久,吃也吃不好,又不能活動,才會這么身體不好。緩一會兒就可以了?!?p> “得得得,你說什么都對,只要你身體好好的,我就放心?!?p> “你倒是怕我死。”
“那可不,找到你花了我將近二十年呀,你知道二十年代表什么嗎?我壽命的三分之二!”
“看來你也是個短命的,你的壽命才三十年,你不是什么霧海那邊的什么神仙嗎?”
“那當(dāng)然是有緣由的啊?!?p> 姣偽拉著蘇打往屋里走,一邊走一邊說。只是聲音小了許多,像在說悄悄話一樣。
走進來蘇打才發(fā)現(xiàn)這屋里比起外面的古樸雅致更甚之。這家人大約不是很喜歡陽光,從正門進去要通過一個陰暗的廳堂,通道里面流水潺潺,雕刻祥云的香爐飄渺煙氣,沉入假山假樹間,自成仙境繚繞之感。
姣偽見蘇打盯著那煙霧氤氳看,不由起了賣弄之心。
“燎沉香,消溽暑。描寫的就是這般景色?!彼f完還得瑟:“這句詩你沒聽過吧?別看你在人類社會生活了這么久,很多方面還不如我這只見識寬廣的貓懂得多。呸呸呸,我哪是貓,我分明是只兔子,自己都忘了?!鞭D(zhuǎn)頭繼續(xù):“也虧的,我為了找你,去的地方多了,對于這社會,了解的便也多了。”
“哦,那也沒有什么了不起的。”蘇打故作沒所謂:“你四處游走學(xué)到了的東西,我在夢里自然也有人教我?!?p> 姣偽只當(dāng)蘇打心虛,自然不信。
不愿再與他玩玩打打,蘇打問了正題。
“但是我有個疑問。你是可以自由變換的嗎?”
“咦,我之前沒有告訴過你嗎?你不知道我是帶罪之身嗎?”他湊了過來,幾乎貼近蘇打的肩窩,神神秘秘:“我之前在霧海的時候也是一位大人?!?p> 蘇打斜眼看他:不就是一個大人的稱呼嗎?能記到現(xiàn)在,心眼也是實在是有點小了。
“可是我弄丟了一個東西。然后被罰到這里來完成任務(wù)。至于我丟了什么,現(xiàn)在跟你說可能你也聽不懂。但是慢慢的你自然會知道?!?p> “切,就這個還值得你那么悄咪咪的說。我還以為有多重要的東西,那么神秘。廢話一堆?!?p> 姣偽敢怒不敢言,支支吾吾指著她半刻,還是偃旗息鼓,沒有再爭辯。
專人將蘇打和姣偽送到一個古色氣派的木質(zhì)房間前,便告退離開。
姣偽叮囑:“記住,我化名為丁小偉,待會可別露餡了。”
這什么破名字。
蘇打翻了個白眼,倒也沒反駁,點頭稱是:“好了好了,進去吧,啰嗦?!?p> 房間里面裝飾簡單,只有一個木柜子,一張木床,還有一些小的家具花草,大多都井井有條。
木床上睡著一個臉色青白的男人。
一個老人正坐在椅子上,像是在看著床上的男人,又像是在看著那窗外的飛鳥。
他手里拿著一把銅制手槍,乍看與真槍沒有什么不同,但仔細(xì)一看,上邊磨損的厲害,有很多細(xì)節(jié)也是失真,大約就是一個把玩的物件。
聽到開門的聲音,他回過頭來。
身上的略微的哀愁也掩不過他身上渾然天成的威嚴(yán)與殺氣。
清癯的身子,倒是與一般老人無所不同。但他的目光卻如同上了膛的槍子兒一樣,充滿了肅殺之氣。
“丁先生找的是位小姑娘?!笨吹贸鰜?,他雖然表情沒有什么變化,但仍是驚異的。
“我一向不與人講客套話,是你找上門來說能救我孫子,我才允諾幫你從醫(yī)院帶個人出來,沒想到是個營養(yǎng)不良的女娃娃?!?p> “之前我便與寧秘書說好了。”姣偽回道。
“之譽倒是沒與我說?!崩先藝@氣:“大概是怕我直接回絕吧,他一向是有一個機會,便會抓緊一個,不像我喲。”
姣偽與蘇打都沒說話。
“你可知道這些年來裝模做鬼來我家騙吃騙喝騙錢的什么道士神仙有多少嗎?”他舉起那銅槍,摸了摸,似乎在暗示什么:“我雖然退休了,可槍法可從沒退步過。”
“寧將軍大可不必?fù)?dān)心,這一次您的槍法我們倒是沒辦法見識了,而且在下說一句不好聽的,您可不要以貌取人,她可是非一般人?!?p> 姣偽心想我也不求著您,大不了再找一個客戶便是,這年頭誰家沒幾個病人呢,尤其大人物還多得是。當(dāng)下也無忌諱,道:“如若您真的不放心,無法配合,那也行,我們走便是,只是將軍想好了,過了這一村,可就不會有我們這個人了。”
聽了這話,寧老爺子才回頭,真正意義上打量他們二人,這話說的實在囂張,他見這丁小偉渾身氣度不凡,不像個騙子,而且他表情倨傲,一派得意自信,也做不得假,不像是欲迎還拒,欲擒故縱,難不成還真是自己看走眼了,此二人真有些真本事?
縱使是在戰(zhàn)場上打下的功名,但現(xiàn)實中他也不過是一個擔(dān)心孫子的普通老爺爺。對待敵人可以毫不客氣,毫不留情,但若是能救自己的孫子,他也能低下頭顱說客氣話。
“丁先生說笑了,哪能讓你們白跑一趟?!睂幚蠣斪哟蛑鹧b失憶,姣偽也不拆穿,順手推舟,拱手道:“那就有牢將軍配合了?!?p> 姣偽的計劃很簡單。
同樣是植物人,有的植物人呢,就是受了重創(chuàng),然后身體機能無法運作導(dǎo)致,但有的植物呢,就是由于或夢或靈物的關(guān)系,反正無論如何,總是霧海的緣故。
前者呢,姣偽不一定有辦法,但后者呢,夢識之境在手,蘇打還在,還有什么可怕的?
早在之前他就打聽好了。
有一只從霧海偷偷跑出來的雜草靈怪告訴了他,說這家里,有一個來自霧海的兔子,兔子在霧海來說是最珍貴的物種,大約就是那種就算不是石鹿大人那般厲害的領(lǐng)袖,但在霧海一定也是能說得上話,令人尊崇,舉足若輕的。
那雜草精說那只兔子靈物進了寧家就再沒有出來過,想來也有半年了,那家里便出了事,可想而知,這江老爺子的孫子長睡不醒一定與他有關(guān)。
姣偽心想:那可是我的同族呀,我一定要將他抓起來送回霧海,說不定石鹿大人更會念我有功,還能有更多獎勵!做貓實在太折磨了。
回了神,正想囑咐,卻見蘇打神牽鬼引般靠近了那床上的男人。
“寧述異?”
她用手碰了他青白難看的臉,那毫無波動的臉上立馬現(xiàn)了表情,似痛苦,似煎熬,似迷惘。
寧老爺子驚喜交雜,嘴巴動了動,卻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剛剛他還是威嚴(yán)的,一個厲害的將軍,而此時此刻他只是一個喜出望外的爺爺而已。
“多久了?多久了?我有多久沒有看到他的臉上有別的表情了?”他抓住蘇打的袖子,神色變得尊敬起來:“蘇小姐,你可以救他嗎?你真的可以喚醒這孩子嗎?”
蘇打愣愣的,似乎陷入了一種迷茫,她想這個寧述異可真奇怪,她總覺得他的身上有一股氣息,一種似曾相識的氣息。
“您放心?!碧K打反應(yīng)過來回抓住寧老爺子的手,許諾:“我一定竭盡全力?!?p> 這樣的蘇打仿佛變了一副樣子。
姣偽第一次見到他,她總是什么都沒意思的樣子。
而現(xiàn)在他感覺到,她一點一點的改變。
變得主動。變得愿意去接觸那些自己覺得沒有意思又麻煩的事情。
屏退了寧老爺子,姣偽將銅鏡遞給蘇打。
蘇打愣了:“給我干什么?你不跟我一起去嗎?”
姣偽只是搖頭:“若要去夢境之識,今淤陪你更好,我留在這里,此去還不知道是個什么情況,你的身體在這里,我得保護好。”
“因為你將狩夢鼠凈化,讓它變回了蝴蝶。石鹿大人也猜想我嫌那老鼠惡心,不愿意吃它。所以允許我每日可變幻五個小時的人形,也不用吃那惡心玩意兒,這些都是虧了你,我本也應(yīng)該謝謝你。但是說好了再遇到狩夢鼠,可還要你出手的?!?p> “所以我也必須做好你的后備軍。這夢識之境本就聽你的命令。你要務(wù)必收好,我會在這里等你回來。”
他偷偷湊到蘇打耳邊:“寧老爺子答應(yīng)我,等他的孫子醒過來,他就會幫忙把你從那個醫(yī)院弄出來。以后我們一起行動會方便很多?!?p> 他將鏡子放在蘇打手心。
“你果然還是做只貓比較好,做人你可太啰嗦了。”
蘇打摸著銅鏡上的繁復(fù)的花紋凹凸,半晌才搖頭,玩笑似的:“你就這么把它給我,不把我拿了跑路?”
“跑唄?!辨瘋温唤?jīng)心:“不過是十年后塵歸塵,土歸土。再也回不了霧海而已?!?p> 真的只是而已嘛。
蘇打沒有家。
雖然五田醫(yī)院承載了她的出生和成長,也不是她的家。
即使后來她的父母死去。
她看著毫無波動,卻在心里暗暗下定決心。
要與她的父母死在同一個地方。
當(dāng)她有了那個想法,她就已經(jīng)死了。
可是現(xiàn)在她又慢慢有了活的感覺。
因為那個夢,因為那只貓,因為那片鏡子,因為那個孩子,還有星海里的一切。
那個黑暗的地方對她來說尚且如此重要。
那對姣偽來說,死了都不能回霧海絕不僅僅是他嘴上這么輕松一說而已。
她握緊了手里的銅鏡。
被人信任原來不止感動,還有沉重。
“但是我知道你不會那么做,你和我一樣都是善良的,你是一個很善良的人?!?p> 他看著蘇打,一字一句,滿心滿眼信賴,笑得自在,沒有任何顧慮。
“喔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