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內(nèi)監(jiān)唇角一咧,笑容有些猙獰:“太晚了,你跑不了了?!?p> 他話音剛落便有一道寒光從漆黑的宮室里破風(fēng)而來,杜靈蓉嘖了一聲,手上一用力那小內(nèi)監(jiān)就沒了氣息,緊接著迅速飛身閃開,一柄短匕直直沒入宮墻。
薛問荊習(xí)慣性地往腰上一摸,這才發(fā)現(xiàn)她這次入宮什么武器都沒帶。抬頭一看,許晚棠已經(jīng)跑出好幾步,杜靈蓉一推她,“還不快跑!”
偏偏朝服太過繁瑣厚重,薛問荊很難邁開步子。此時她也顧不上什么形象,裙擺一提就去追前面的許晚棠。跑了幾步她覺得有些不對,轉(zhuǎn)身去拉習(xí)慣性殿后的杜靈蓉,“刺客的目標(biāo)是你,你到前面去!”
就在她的手快要碰到杜靈蓉的衣袖時,又是一柄匕首飛出。杜靈蓉往后一閃,一個黑色的人影從漆黑的宮室里沖出,與杜靈蓉纏斗在一起。
那黑衣人武功極高,杜靈蓉雖也武藝非凡,但華貴的紅裙和繁重的珠冠限制了她的身手,幾招下來很快陷入弱勢。薛問荊看準(zhǔn)時機(jī),飛撲過去抱住黑衣人的腰將他帶倒在地。
黑衣人反手一記重肘擊正打在她中庭處,薛問荊頓時覺得胸口一陣劇痛,呼吸一窒險些喘不上起來,雙手不受控制地一松。但她已為杜靈蓉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杜靈蓉趁機(jī)奪下黑衣人手中利刃,向他心臟處狠狠扎去。
黑衣人忙推開薛問荊往旁邊一滾,卻還是被劃傷了一刀。薛問荊隱約聽到有披甲侍衛(wèi)的腳步聲,應(yīng)該是許晚棠叫了人來。
黑衣人見行動失敗,飛身就要逃,杜靈蓉見狀趕上去追。就在這時,從一旁的宮墻內(nèi)射出一支冷箭。
薛問荊覺得杜靈蓉本來是可以躲開的,她已經(jīng)察覺到有人暗算,但厚重的曳地長裙在關(guān)鍵時刻絆住了她的腳步。
事情發(fā)生在一瞬間,箭矢從后沒入杜靈蓉的身體,她悶哼一聲,在薛問荊面前倒了下去。薛問荊掙扎著過去跪坐在她身側(cè),鮮血從她的傷口和唇角涌出來,溶入她鮮艷的紅裙。
她雙目圓睜,眼中滿滿都是不解和不甘心。赤甲衛(wèi)終于姍姍來遲,有人將薛問荊扶起,她這才發(fā)覺自己在止不住地顫抖。她指向黑衣人逃走的方向,一遍又一遍地說道:“刺客往那個方向跑了,宮墻內(nèi)還有人埋伏,快去抓啊!快去啊!”
一切發(fā)生得太快了,還沒等御醫(yī)趕到杜靈蓉就停止了呼吸。箭矢上喂了劇毒,又傷在致命處,神仙難救。
赤甲衛(wèi)帶薛問荊去見皇帝和太后。殿內(nèi)侍候的宮人都噤若寒蟬,地上散落著翻倒的杯盞,都是盛怒后遺下的痕跡。
太后仍是宴席上的打扮,臉上滿是怒容,還不等薛問荊行禮就問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問荊從杜靈蓉和許晚棠去后殿找她開始一直說到赤甲衛(wèi)到達(dá)。在講述的過程中她逐漸冷靜下來,那黑衣人身手之高實屬罕見,又能出入宮廷,她不由得回想起曾經(jīng)在靈犀宮放巫蠱小人的那個人。
太后皺著眉頭聽她說完,問:“你的意思是,除了把你們帶過去的那個內(nèi)監(jiān)還有至少兩個賊人,一個沖出來襲擊,還有一個躲在暗處放箭,是嗎?”
薛問荊點(diǎn)頭,“是?!?p> 太后雙眼微瞇,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那刺客沒對你下手嗎?”
“行刺之人目的明確,一心要置杜將軍于死地,未曾顧及妾和許娘子。”薛問荊特意提及許晚棠,果然太后沒有繼續(xù)發(fā)難,皇帝問:“可曾看到那刺客的容貌?”
“那刺客黑巾蒙面,天色又暗,未曾看清臉面?!毖柷G回憶著那刺客的樣子,“看身形是個男子,身高約七尺,體型偏瘦。杜將軍與之交手時刺了他一刀,傷在左肋處。”
許是她態(tài)度實在過于冷靜,太后半信半疑道:“你確定沒記錯嗎?”
薛問荊的語氣寧淡卻肯定,“妾所見的確如此?!?p> 雙眉緊鎖的皇帝向跪在殿外請罪的赤甲衛(wèi)吩咐道:“聽見了嗎?還不快去查!”
皇帝和太后又問了她幾個問題,之后有宮人來通報說許晚棠過來了,皇帝這才下令讓宮人送她出去。
夜已深,天上飄起了小雪。宮人要給薛問荊打傘,被她搖手婉拒,任由雪花飄落在肩頭。她發(fā)上的銀底雙鶴棲亭珍珠冠歪了也沒心思扶,幾縷烏發(fā)散落在面前頸側(cè)。衣裙倒在地上的時候被蹭破了,沾了泥塵,她也不想管,就這么一步一步緩緩走著。
最初的驚嚇過去,她心中只留下空茫的凄哀與悲涼。也不知是不是被擊了那一肘的緣故,胸口堵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幾乎要扶著墻壁才能行走,跟著她的兩個宮人年紀(jì)都不大,見她神色陰郁也不敢多話,只好亦步亦趨地跟著她。
她就這樣一步一步走到宮門處。宵禁時間早就到了,黑漆漆的街道空落落的,只有一輛馬車停在宮門口。薛問荊認(rèn)出那是宣陽王府的馬車,腳步虛浮地走過去,江煥從馬車內(nèi)出來扶她,將自己的鶴氅解下來披在她身上,焦急地問:“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她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坐上馬車便脫力般地倚在車壁上,無力地閉上眼,滿腦子都是杜靈蓉死前圓睜的雙眼。
戰(zhàn)場上血泊中摸爬滾打都下來了,卻死在宮廷暗箭下。這笑話真是一點(diǎn)也不好笑。
江煥握住她的手,將她擁入懷中,“心里實在不好受的話就哭出來吧。”
她最終也沒有哭,只是沉默。她隱隱預(yù)感到了什么,可她什么都沒有說。
快到宣陽王府的時候她才淡淡地開口,聲音有些沙啞,“這幾日我想一個人靜一靜?!?p> 江煥一怔,道:“問荊,你若心里難受就哭出來,摔東西也可以,只要能讓你好受些怎樣都行,千萬不要憋在心里。”
薛問荊勉強(qiáng)撐起一個笑容,“我沒事。”
“你這個樣子怎么沒事?”江煥道,“問荊,我是你的夫君,你有什么感受都可以和我說,不要一個人悶在心里,好嗎?你若想要安靜,我定不會打擾你,但至少讓我陪在你身邊,好不好?”
薛問荊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她只是攥緊了江煥的衣袖,從喉嚨深處發(fā)出低低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