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不一樣

　　后來公孫尚去處理天庭來的文書，我回了自己的屋子，喚人準(zhǔn)備午膳。

　　用膳時不知不覺間又想起了公孫尚，也不知是他這個人的緣故，還是在人界的緣故，我總覺得相比于天庭的其他人，他似乎更能讓我接受。所以我才會愿意跟他舞劍，任由他“規(guī)勸”，不時想起他，就像現(xiàn)在這樣。

　　公孫尚對我的了解程度，只有我知道，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他知道我登山時、舞劍時、攀談時對他的隱瞞，他知道我主動找他的時候，就是我脫離平常的狀態(tài)失控的時候，他知道在天庭的那位“蔣天女”不是蔣凌澴，他已然知道了幾乎關(guān)于我的全部。

　　我自知太多東西人們即使知道了也會裝作不知道，趨福避災(zāi)，知與不知全在一念之間?？晒珜O尚一直在沿著那條路摸索，樂此不疲。

　　而我，也在背叛著自己的本心，默許他慢慢了解，耐心地等待他了解之后全身而退。

　　他跟天庭其他人不一樣。

　　其他人不會有這種機會。

　　我吃驚于自己能產(chǎn)生這樣的想法，又覺得或許早該發(fā)現(xiàn)了。讓我心潮澎湃的，不是方后為傾芳宮挑選天奴天婢時，不是方氏天女給傾芳宮寄信箋時，是他對我說過的那番話，是他的微笑，是他看向我的一個眼神。

　　用完膳小憩過后，我打開隔扇門透風(fēng)。

　　院子里還有舞劍時散落的花瓣，現(xiàn)在才看清那是人界的杏花和海棠花，紅里透粉，粉里透白。香樟樹枝葉遮住烈日，留給地面一方綠蔭，花瓣在樹蔭下隨著微風(fēng)起舞。夏日獨有的陽光為一切事物蒙上了斑斕的面紗，如詩如畫。眼睛不由看向公孫尚的屋子，門窗緊閉，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我回身向屋內(nèi)走去，端詳人界的居所。

　　這間屋子的陳設(shè)和天庭書卷所描述的別無二致，桌椅、床榻、書案的位置乃至模樣都和我想象中一樣，倒是在微小的細(xì)節(jié)上，有著別具一格的優(yōu)雅。屋子里極少有鑲金帶銀的陳設(shè)，大多以詩畫相刻，筆墨相染，就連床帳上都繡有山嶺與河流。木材的清香充盈著整間屋子，和濃郁的書卷氣息相得益彰。

　　“這里有很多隱士居住，也有辭官的人，他們不愿返鄉(xiāng)，便來此處?！毖暱慈?，公孫尚正站在隔扇門外。

　　昨日下馬車時，我便已感覺到這一帶的院子雖不是富麗堂皇，但也不像尋常百姓所能居住的。

　　“并州遠(yuǎn)離皇都，依山傍水，是個好住處?！蔽易呓氐馈?p>　　公孫尚看向我身后的方桌，淺笑，“不請我嘗一壺清茶？”

　　陽光透過漏窗，灑下斑駁的光影，微風(fēng)拂動發(fā)梢，帶來空氣里淡淡的薄荷香。公孫尚站在我面前，嘴角噙著笑，不是命令，不是寒暄，沒有為了得到什么而說的暗示，只是溫和而又平靜地等待我回答。

　　“少爺請進?！蔽覀?cè)身留出位置，示意他進來。方桌上放著午膳時醒好的茶，我欣然與他共享。

　　“主人喜愛文墨，不好浮華，看重內(nèi)在的感知，所以屋子也清淡雅致?！惫珜O尚拿起青瓷茶具道。

　　我看向在陽光輕柔照射下，泛著淡淡金黃色的書案，“這般性情的人在這般秀美的地方居住，相映成趣?！?p>　　“你喜歡嗎？”公孫尚道。

　　“相比于這兒的主人，我自然沒那么喜歡?！蔽艺\懇回答。

　　公孫尚起身走到漏窗前，看著外面的海棠花道：“昨日派人尋這個院子的時候，以為你會喜歡?！?p>　　我不明所以，“為何？”

　　“你是問我為何派人尋這個院子，還是為何以為你會喜歡？”聽到我的聲音，公孫尚回身看向我，油腔滑調(diào)。

　　我忽略掉他的問題，分享自己的見解，“文人墨客喜愛詩書畫卷，便會偏好古樸典雅的風(fēng)格，三公九卿位高權(quán)重，金玉滿堂，自然鐘鳴鼎食。若高居廟堂之人到了要為生計而憂愁的一日，也會感到壯志未酬，從而寄情山水，醉心詩書，尋找共鳴，不得志之人待到乘風(fēng)而起之日，金銀財寶也會如東流之水般涌來?！?p>　　“不同的命運不同的人生，我沒有比較過二者?！蔽疫呎f邊走到他身邊，準(zhǔn)備取走茶具添茶。

　　公孫尚眉頭緊鎖，忽而嚴(yán)肅起來，怔愣片刻才笑道：“茶很好喝，今日叨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