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柒剛踏出巷口,清風(fēng)微過,一絲靜謐撫過她鎖骨間淺淺的傷口。
突然,西坊大街的兩端,火光星星點點的亮了起來,在無人的街上快速朝梁王府門前移來。
蘇柒心底突然一涼。
梁王府的大門突然被“咚”的一聲踹開,只見李遺單手拎著毫無還手之力的李逸之踏了出來。短發(fā)后的朱赫色發(fā)帶長長的飄在空中,目光冷冷的看向蘇柒,宛如注視著一個死人一般。
月色當(dāng)空,大街的一邊,宮人抬著一頂?shù)驼{(diào)奢華的轎子,快速走到了蘇柒面前,停了下來。
李遺將李逸之隨手扔給了來的燕禁軍中,伸手將李弘承從轎中請了出來。
白衣燕君站定,看了眼蘇柒,余光瞟到了巷中的月玉嬋,便有禁軍上前將巷子里的人都拖了出來。
“見到孤,連禮都省了?”
蘇柒如釋重負(fù)般的松了口氣,手中悄無聲息的捏出了三根泛著紫意的銀針,面上卻無畏的笑了笑。
“到底是要死的人了,想必君上也能饒恕阿柒的無禮?!?p> “李遺,把她送入刑部大牢。”李弘承直言道。
蘇柒也料想到此般結(jié)局,微微垂眸,任由李遺靠近,只道。
“別讓李暄知道。”
聞言李弘承一愣,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一般嗤笑出聲,笑罷悲憫的看向蘇柒——“你以為是誰告訴孤你在這里的?”
“是靖王府的人啊。”
蘇柒閉了閉眸,還是聽到了最不愿聽到的答案,神色間有些難過。指尖微抬,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動作,李遺突然伸手推了她一掌,蘇柒向后踉蹌了一步跌倒在地,扔出去的銀針沒有到達(dá)預(yù)期的位置,落在了李弘承眼前的地上。
他卻料到一般一腳踩了上去,笑意不減,卻透著森然冷意。
“事到如今,你還覺得回去靖王府就可以當(dāng)做什么都沒發(fā)生。”他道。
“可孤的兄長,孤最清楚。你以為他對你動了心?”
回答他的是蘇柒撐起手臂想要起身的動作,李弘承卻先她一步抬腳踩到了她之前捏著銀針的那只手上,緩緩施力。
“啊……”蘇柒忍不住痛哼出聲,李弘承依舊加著力道,嘴上更是冷然。
“別傻了蘇柒,他對你的真情,對你的假意,都是裝的。明白嗎?”
指尖被踩在黑色的履鞋之下,蘇柒鉆心的疼,讓她眼前都模糊了起來。
“帶走吧?!彼淠恼f道。
陌上的花開滿了整個山間,春回大地的時候,百鳥展翅高飛,掠過一片又一片的云梢。
君儀城郊,一處荒山的山谷之中,百樺林內(nèi),修整著一支精兵。
李暄剛從觀軍臺上走下來,身后跟著崔修元,迎面遇到了高朗,對方向他行了一禮,手奉一卷加急軍令,表情十分不好看。
“王爺,邊境異動?!?p> 李暄拿過軍令打開來開,沉默了一下,對身后的人道——“你隨本王即刻進(jìn)宮?!?p> 此夜百姓安眠,卻不知身在燕宮的君王,此時站在高高的宮墻上,徹夜注視著西方。李遺拿過一件披風(fēng)為他披上,躬身道?!熬希竿跻呀?jīng)入城了。”
“他帶兵了嗎?”李弘承輕聲問道。
李遺頓了一下,道:“折子上說會帶一個參軍。”
“李遺,”李弘承目光落在深夜飛上云梢的大雁身上,問。“你說,兄長是怎么想的呢?”
“臣不知。”
沒人知道李暄想要做什么。
“那你猜猜看,他什么時候回帶著雁行軍來逼孤讓位呢?”
此話一出,李遺可以抱拳跪了下來,沒有說話。
李弘承像是沒看到一樣,側(cè)眸冷冷地注視著這偌大的君儀城,遠(yuǎn)遠(yuǎn)的還有幾處燈火通明,繁華氤氳。
李暄手握兵部,他可以直接下令讓李暄交出來,李暄捏著戶部,他也可以暗中一點點搶來。但是李暄最讓人忌憚的不是兵部也不是戶部,而是一支精兵。
雁行軍。
燕國開國以來是沒有這支兵的,雁行軍原本也不叫這個名字。甚至于他們出現(xiàn)在燕國連兩年都不到,卻讓燕國所有的官吏,包括文昌閣里的老家伙們,都聞風(fēng)喪膽,不愿招惹。
說起來他們的來歷,還是要托先王的福。
當(dāng)初先王察覺到李暄逐步掌權(quán),在朝中立足。連忙將他扔到了周國去做質(zhì)子,不聞不問。壞就壞在李暄在周國呆膩了,遞折子先王不理會,自己又沒有理由回國。
眾人都以為李暄只身在異國,無計可施,只能等死。
直到一次,周國宴會上,有人明目張膽的刺殺了王后。不明是誰,不知何人,周國王室查不到刺客的任何來由和行蹤,像是一種警告一般。于是周國便將非本國的質(zhì)子都送了回去。
李暄在出周國的時候還是一個人,到了周國和燕國的交界時,遇到了一支隊伍。
其中詳情無人可知,只知道李暄從周國回來的時候,身邊帶著一支仿佛從地獄里爬出來的軍隊,他們不足千人,渾身黑甲,甲覆雁紋。皆為騎兵,每個人的坐騎都是罕見的烏云悍馬。
李暄喚他們雁行軍,入了君儀城界,這支隊伍就化整為零不見了。
從那日起,但凡李暄所指之人,不出三日,就會暴斃,身上都會有一個雁紋印記。就連文昌閣中曾有一老臣指責(zé)李暄掌權(quán)過甚,對君上不利圖謀不軌后,當(dāng)夜便如此死在了自己的府中。
百官心中動蕩,自那時便對靖王更加忌憚三分。
畢竟有再多的詭計,也抵不住絕對的力量。
雁鳥飛過,李弘承得不到答案。雁行軍就像一柄懸在他頭頂上的劍,讓他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他只知道,李暄能推他上位,自然也能將他拉下來。他要做的是在李暄動作之前,拼命的奪政掌權(quán),哪怕與虎謀皮背靠異心,也顧不得了。
等了許久,他才看到兩個人縱馬入了燕宮,而李暄也看到了站在宮墻上的他。
兩廂遙遙相望,只是一瞬間,李弘承還沒有看清李暄眼中的神色,他便停住了馬,和崔修元一起上了來。
“臣參見君上?!贝扌拊S李暄抱拳行禮,他一直對李弘承沒什么好感,而后者對他亦然,冷冷的道了句“免禮?!?p> 李暄起身,直接開門見山——“君上也看到軍令了吧?!?p> “西北遼國異動?!?p> 李弘承和李暄有幾分相似的臉龐都出現(xiàn)了一抹凝重。
“遼國怎么回事?”李弘承皺眉問道。
李暄搖了搖頭,“暫時不清楚。只出現(xiàn)在了懷峽谷之間,剛接到的軍令上看,大概是五萬人馬。”
遼國是燕西邊的一個兼有大漠和草原的國家。地廣人稀,游牧為生,人們以部落群居。遼民好戰(zhàn),雖人不多,但能上馬的都是錚錚鐵骨的漢子,是個民風(fēng)彪悍的國家。
推翻朱天子的時候,遼國也出了不少力,只是他們沒有要分地,而是要三大國家每年過冬時給予他們足夠的糧食。
只是后來萬宗之約虛于形式,各國本給的糧食也一個比一個少。遼國臨著遼國和趙國,這幾年異動頻頻。
去歲臨冬時,燕國臨著遼的越城就遭到過幾次游牧的襲擊,只是他們跑得快,越城加固防守,便不再來了。
此時春過夏初,若是遼國真的集結(jié)兵力踏過了懷峽谷抵達(dá)了越城,就真的要有一場硬仗要打了。
風(fēng)吹起身上的披風(fēng),李弘承轉(zhuǎn)頭看向一旁比自己高出不少的李暄,問。
“兄長如何打算?”
“我?guī)а嘈熊娮?,七日就能到越城,若異動屬實,君上再派齊將軍帶大軍前來。”李暄道,正中李弘承的下懷,卻也是目前最妥當(dāng)?shù)霓k法。
“那么就依兄長所言,修整一番,后日早上就可出發(fā)?!?p> 李暄點頭,“崔修元隨我一同前往,”李弘承此時自然是什么都答應(yīng)他,當(dāng)即應(yīng)下。
“自然可以?!?p> 崔修元站在一旁,無所謂的點頭。
李弘承笑了笑,意有所指道。
“人孤已經(jīng)抓了,兄長走之前,不去刑部看看她?”
李暄抿唇,神色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李弘承笑意不減,看著他。
“走之前,我會親手解決掉的?!崩铌训馈?